1. 弗里芒特:西线失利与释奴公告
如果把联邦看作是一条船的话,那么这是一条充满窟窿的破船。摆在林肯面前的,是如何找到足够的塞子堵上船上的窟窿。
布尔渊战役后士气低落,格里利也在那里主张停战,而正是他的《纽约论坛报》将“向里士满进军”喊得山响,军队里没有孚众望的人物,便使得船体的最大一处窟窿没法堵上,而只要出现了一个能打胜仗的统帅,格里利之流就不会望风披靡,现在斯科特将军已是垂垂老矣,他已75岁,早年参加过1812年美英战争,20年前出任联邦军司令,但现在年老体弱,一躺到床上便很难再爬起来。
谁是英雄?林肯差不多被这个问题难倒了。联邦有广阔的海岸线需要封锁,有东起波托马克河,西至密苏里的辽远的战线需要维持,军队是充分的,然而谁来指挥他们?一把超重大砍刀,谁能将它举起,挥舞着它,砍向敌人?那个陆军部长卡梅伦又干了些什么呢?除了不断传出军需品承包商丑闻。军服竟然只穿得几周便成破片,因为布料是用碎羊毛压制而成。
尽管如撒迪厄斯·史蒂文斯所说卡梅伦不会偷一只烧得通红的火炉,但他却很少为着了火的联邦泼上一瓢水。林肯感到在另一个大窟窿上,财政部长蔡斯倒是干得差强人意。蔡斯对财政虽说几乎是一窍不通,这倒使他不敢自以为是,他在这里表现了知人善任的优点。他主张向人民发行公债,并将公债的发放任务交给杰伊·库克,库克很快便成功地使公众认购了15000万美元,补上了战争初期每日军费上百万的漏洞。
弗里芒特从国外回来使林肯略微喘了一口气。弗里芒特曾是落基山脉的探险者,1856年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并且吃苦耐劳能干。林肯及其内阁都看好此人,因而于7月3日即任命他为西部战区司令。
林肯失望地发现这个司令居然一路走走停停,迁延20余日才到达任所,那是布尔渊战役后的第4天,林肯正处于忧伤之中。
弗里芒特到达圣路易斯后的第4天,一支6000人的叛乱部队从田纳西州渡过密西西比河,占领了密苏里州的新马德里,现在,弗里芒特开始头疼了。
密苏里的局势颇为混乱。这个州的州长克莱本·杰克逊和前州长斯特林·普赖斯都是脱离分子。纳撒尼尔·莱昂上尉曾率部挫败过杰克逊夺取圣路易斯军火库的行动,现在他对抗着比他多两倍的由普赖斯的密苏里人和一些得克萨斯突击队员组成的杂牌军,他只有6000人,大多役期将满。目前他孤军深入密苏里西南重镇斯普林菲尔德,如果得不到给养就只好撤退。这样他就只有派人前往圣路易斯向弗里芒特求助,希望他增派援兵。
弗里芒特正为新马德里叛军伤脑筋,因为他们威胁着驻守在伊利诺伊南角开罗的联邦守军。他敦劝莱昂后撤至罗拉。莱昂实在不甘心,认为战争就是打仗,便果断地于8月10日拂晓发动突然进攻,结果双方在威尔逊河各死伤1200人,在这点上双方平分血色,然而莱昂战死,所部撤至罗拉,仍是吃了败仗。
普赖斯乘胜追击,边走边招募新兵,一直追至密苏里河边。莱昂战死,虽然主要是他自己的责任,但弗里芒特作为西部战区司令毕竟脸上无光。他军事上吃了瘪,就在政治上找赚头。
8月30日,他冥思苦想的一份释奴公告终于出台,它掩盖在军事戒严令下。弗里芒特首先宣布整个密苏里州全境戒严,并划出了一条军事占领线,这条占领线“由利文沃斯经杰弗逊城、罗拉和爱恩顿各据点,一直延长到密西西比河上的吉拉多角”,他接着宣布:“在这条线内,所有手持武器者都要受到军事法庭审讯,如罪证确凿,即行枪决。凡武装反对合众国者,或在战场上与敌合作查有实据者,其不动产和动产概予没收充公,他们如拥有奴隶,特此宣布其为自由人。”
弗里芒特的自作主张使林肯极为震惊。林肯从报纸上读到了这份文告后立即致函弗里芒特,表示对其中两点“颇为担心”,“第一,你如果根据这个布告枪决一个人,那么南部联盟的支持者们肯定会枪决一个我们落在他们手里的最优秀的人作为报复,这样一人对一人地杀下去将永无止境。因此,我命令你,在没有获得我的批准或同意之前,不许根据这个布告枪决任何人。
第二,我认为布告最后一段关于没收叛乱的奴隶主的财产和解放他们的奴隶有很大危险,它会使我们南部诸州的朋友们恐慌,使他们转而反对我们,或许会把我们相当好的肯塔基州的前景毁掉。因此,请允许我要求你,就像出于你自愿一样,把那一段加以修改。”
林肯放弃了行使正式权力的方法而宁愿写封征求意见的私信,表明他极为尊重弗里芒特的声誉。弗里芒特呢?由于避不见客,迟至几天后才写了回信,他可不想由自己修改,而是宁愿总统公开更改。弗里芒特太太亲自到华盛顿将信交给林肯。
弗里芒特的信给林肯出了一道难题,因为在合众国至少有三种力量,其一是废奴分子,其二是拥护奴隶制分子,其三是联邦主义者。在这非常时期,联邦主义者无疑占大多数,然而这些人很容易向蓄奴与废奴两个极端偏离,从而倒向邦联或留在联邦。如果任由弗里芒特作为,在某些地区无疑是受欢迎的,但却会使得飘摇不定的边界州更加飘摇。如果由自己出面改正,那么无疑就会得罪废奴主义者。但林肯还是“十分高兴”公开下令更改。
批评仍如潮水般涌来,人们认为弗里芒特将军是正确的,林肯修改那个文告是错误的,是怯懦的表现。本来,林肯希望亨特将军去接替弗里芒特的职位,而亨特却给林肯写了一封极为“丑恶”的信,以致林肯感到“要温和答复”颇不容易。他的朋友赫恩登也感到不解,O·布朗宁则直接写了封信给他,林肯对他的朋友“会写这样一封信”“感到惊讶”。
布朗宁认为弗里芒特的释奴公告是保全政府的唯一方法,林肯问他:“一个将军或一个总统可以用布告来制定永久性的财产条例,这还能再自称是合众国政府,是宪法和法律产生的政府吗?”因此,释奴公告实际上“就是把政府拱手交出去”,当然国会针对这点通过这样一份文告那又另当别论。
而弗里芒特关于没收财产和解放奴隶的布告纯粹是政治性的,不在军法或军事需要范围之内。“如果将军需要奴隶,他可以捉住他们并使用他们”,巴特勒将军不就使用投奔而来的黑奴了么?他称那些黑奴为“战时违禁品”。然而对捉来的奴隶:“一旦不需要了,他就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们将来永久的身份。那必须根据由立法者制定的而不是由军事布告制定的法律来决定。”
林肯认为,在某些地区,宣布总解放宣言,将会更加受欢迎,然而:“安德森将军打电报告诉我说,弗里芒特将军当真已经发布解放奴隶命令的消息一传出,我们整整一连的志愿军就丢下武器散伙了。”
安德森从萨姆特撤离后被林肯任命为准将,在辛辛那提任司令。如果这场战争不是为了联邦而只是为了黑人,那么黑人的战争可不能由白人来打,很多人这么认为。如果这么早就宣布解放黑奴,林肯说他“十分有把握地认为我们供给肯塔基的武器将会被用来打我们”,而“肯塔基一失去,密苏里就守不住,马里兰恐怕也难保”,那我们就几乎等于全盘皆输,“还不如答应立刻分离,包括把这个首都交出去。”
因此,林肯认为自己不能采取这种轻率的立场,特别是他认为,发布这样的文告应该是由国会通过,由总统来发布,别人岂能越俎代庖?林肯说:“我,作为总统,将明确地或含蓄地据有行使政府的永久性的立法职权。”
的确,解放黑奴应该由总统来行使职权,而林肯亦心有此意久矣,他不是早就说过决意让这片土地发烧么?现在这片土地是烧起来了,但是在火刚烧起的时候,风却不能太大。林肯知道,那是很容易适得其反的。他也早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认为奴隶制是错的,但如果他草草出拳,宣布解放奴隶,他会取得预期的效果么?
他必须通盘考虑,这盘棋是由他在下,由他统观全局,在局部有利的棋并不一定对全局有利,一个旁观者看到了一步对局部有利的棋就可以在旁边指手划脚么?奴隶制问题应该是他强有力的武器,他知道他迟早会运用它,但那必须是在自己的双手能推开对方之际,那时他那条摆在后面的保守的腿才会踢出致命的一击,他不可能同时将两条腿都摆在前面,因为那样他就站不稳,除非是跃向空中,但他总得落地,他必须依靠大众,就像巨人安泰必须脚踏大地才会获取不尽的力量。
然而,弗里芒特的做法却会使目前团结起来的大众分化,民主党人在为恢复旧联邦而努力,废奴主义者在为建立新联邦而努力,林肯知道这一点,他巧妙地掌握着其间的平衡,而这平衡却被弗里芒特莫名其妙地搅动了,弗里芒特在众目睽睽的湖面击起了成功的浪花,苦的却是林肯,他要湖面平静下来就得加倍努力。
他知道这是一支大队人马的行军,当前面的人马转过山头的时候,后面的人马却仍拉在山后,作为指挥者必须在山上密切注视他们的行动,他不能让前面的人马搅乱了后面的阵脚,他更不能走得太快,否则因此而使全国跟不上是没有好处的。
弗里芒特被那些走在前面的人称为英雄,获得一片颂誉,然而在密苏里,远在这大队人马更后的另一支人马却不断拖住他,给他贴上失败的标记。
那是在9月12日,弗里芒特夫人还在华盛顿大吵大闹之际,普赖斯的人马在遥远的西部包围了詹姆斯·马利根上校率领的芝加哥爱尔兰旅,马利根率3500人在列克星敦顽强抵抗普赖斯的18000叛军达8天之久。
弗里芒特不知所措,等到他手忙脚乱抽出两个小型旅赶去增援时,他们只给弗里芒特带回了马利根上校全旅1600人投降的消息。弗里芒特感到无法交待,便亲率部队至前线作战,国会一个委员会已调查到一些浪费、管理不善等问题,林肯决定更换西部战区指挥官。
弗里芒特意识到这点,避不见客,同时在前线打了几个漂亮仗,虽不算大捷,但已几乎将普赖斯的军队逐出密苏里,他的指挥所也设到了莱昂战死的斯普林菲尔德。正是在那里,林肯的信使设法将解职令交到了弗里芒特手中,那是11月2日,弗里芒特正计划着一次全面的进攻。
2. 麦克莱伦:东线无战事
布尔渊战役后,林肯颇有些饥不择食。当西弗吉尼亚捷报频传的时候,他就急匆匆地将麦克莱伦抓了来当作一个得力的塞子,补波多马克军区之漏,他是太心急了,以至于感觉不到那个塞子只是一块海绵,看着挺气派的一堆,实际上却手不盈握,然而在那个漏洞还没有吃水的时候,看起来不是正好合适么?
7月27日,乔治·麦克莱伦将军就任华盛顿及西弗吉尼亚军区司令,不久他将这个军区改名为波多马克。麦克莱伦毕业于西点军校,当时34岁。他极爱骑马,因为骑在马上更使他显得像个统帅,他长相俊雅,高鼻深目,脸色白皙,然而他的短而浓密的胡子弥补了文质彬彬之不足,显出一种威严。他的部下老远看见他骑马过来,便高声喝彩,他便在马上得意洋洋模仿拿破仑挥手,为此赢得了“年轻的拿破仑”的美誉。
他的确有些拿破仑的才干,一上任便开始重新组织和训练军队,使得那些不知纪律为何物的士兵成为唯命是从的军人,3个月过后,这些经过训练的士兵便达17万之多。
但他似乎注定只是“年轻的”拿破仑。他没经什么阵仗便赢得如此声誉,可不想轻易地毁了,因此他不像拿破仑那么能征惯战,名动欧洲,他只是在他的联邦公民面前展示他的部队,让他们检阅。他们为那整齐的队伍喝彩,为他们的“小麦克”喝采,这样,他倒也誉满联邦。他一直坚守不战,倒也不是怕战,他是要用大手笔来做这件事,他可不要像拿破仑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后还是兵败滑铁卢。
不,他麦克莱伦要胜过拿破仑,他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要不战则已,一战就将叛徒全部消灭干净。于是,他不断地要求增加部队,他总是说敌人比他强大,事实上,离他只有两天路程的敌军人数还不及他的一半,有时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
看着这么一支部队,一支人类历史上差不多是最强大的部队,林肯极为高兴,联邦人民也极高兴。林肯希望这支部队早日行动,早建功勋,但麦克莱伦总是找理由推脱,当他被逼不得不加以说明,他就怒气冲冲甚或置之不理。由于麦克莱伦是民主党人,更由于其仇视黑人,反对奴隶解放,因而引起了共和党对其迟迟按兵不动的怀疑。
在舆论的强大压力下及林肯的频频催促下,麦克莱伦总算出动了。他得知在弗吉尼亚的里斯堡叛军部队正在移动,便命令查尔斯·斯通将军渡河侦察。
10月21日,秋高气爽,爱德华·贝克上校受斯通之命率领一支人马来到包尔斯布拉夫高地,结果为邦联叛军伏击,联邦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伤亡被俘共达900余人,林肯总统的密友贝克上校阵亡,林肯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这绝不是一个好塞子,但是,除了这个塞子,再也没有别的趁手的东西堵漏。林肯极为苦恼,他的陆军总是打败仗,总不能赢得一次令人鼓舞的胜利,反倒是他的真正在海里航行的军队没有出现什么漏洞。
在陆上作战,两军对阵,政治、心理、装备等都有很大影响。而互相之间伤亡相差不大表明双方的势均力敌。在海上就不一样了,首先必须要有舰艇,而正是在舰艇身上体现着技术和进步,这成为决胜的主要原因。
联邦的工业极为发达,而且造船业差不多全集中于北部,联邦海军很快便拥有了各种类型的战舰。海军对邦联港口实行封锁。并且不时攻占南部沿海的港口和要塞。这年8月底,海陆军配合攻占了北卡罗来纳海岸哈特拉斯港的两个要塞,然后在9月初联邦海军又占领了密西西比州的希普岛。
当时间推进到11月的时候,几乎同时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斯科特老将军于11月1日退休,他的陆军总司令职务由麦克莱伦接替,林肯内心不愿意这样,但他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来。
与麦克莱伦相比的只有弗里芒特,而他出师不利已使人们大失所望,尽管现在他在密苏里前线干得还行,但11月2日他失去了背水一战的机会,他的解职与麦克莱伦的升迁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
这个月初海军也好戏连台。经过两次轻易获胜之后,海军信心大增,他们接着又周密计划,在脱离分子最猖獗的南卡罗来纳显示了联邦海军的力量。11月7日,由杜邦海军上将率领的舰队120门炮连续向罗亚尔港防卫要塞开炮,将之炸成一片废墟,随后,希尔顿岬等岛岬便重回联邦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