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法官则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在当时的十三个州中有五个州,即新罕布什尔、马塞诸塞、纽约、新泽西和北卡罗来纳等州的自由黑人是有选举权的。尽管法官之间意见分歧较大,但其中多数同意必须否决斯科特关于自由身份的要求。塔尼接着宣布,密苏里妥协案不合宪法,因为第五条宪法修正案禁止联邦政府在没有正式法律程序的情况下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因而禁止奴隶制扩展到北纬36°30′以北的密苏里妥协案就违反了宪法。而奴隶是财产,不能剥夺蓄奴者的奴隶就像不能剥夺农夫的马一样。
这一判决使南部感到快意,也正如民主党所说,该判决是“黑人共和主义”的悼词。共和党成立不久即被视为“黑人共和党”,现在他们被激怒了,他们称这是一个邪恶、欺诈的裁决,是一种经过整理加工的虚伪陈述和肤浅的诡辩,是共和国司法史上的最大罪恶。关于国会不能就各准州的奴隶制问题制定法律的裁决,使林肯感到塔尼的法院或许很快就将宣告“美国宪法不允许一个州在其境内废除奴隶制”。
道格拉斯和他的北部民主党人感到了一种潜在的障碍,因为如果准州被授权制定宪法,在为取得州地位作好准备之前,该准州人民对奴隶制无法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似乎是不符合人民主权理论的。
尽管如此,他仍站出来说,“谁反对最高司法机关的最后判决,谁就是企图给我们政府的整个共和制度以致命的打击。”
6月26日,林肯在斯普林菲尔德作了一次演说,林肯首先指出,德雷德·斯科特判决是部分地基于并不真实的历史事实而作出的,因为塔尼所称黑人不包括在宪法内是不正确的,而且黑人的整体状况也只是在小事情上改善了,实际上“黑人的最终命运从未像最近三、四年里那样显得毫无希望”,因为在黑人有选举权的五个州现已有两个予以取消,一个予以了极大限制。而且,“据我所知,这种权利再没有扩展到另外一个州,尽管州的数目已增加了不止一倍。”
林肯特别强调一切人生来平等的说法,这也是他刺向对手的最凶狠的武器,他说,“过去,《独立宣言》被一切人视为神圣,认为把一切人都包括在内,但是现在,为了使黑人受奴役普遍和永久不变,《独立宣言》却受到嘲笑和攻击,遭到恣意歪曲和诋毁。”
林肯认为一切人生来平等并不是一切人在一切方面平等。《独立宣言》的作者们并不认为一切人在肤色、身材、智力、道德成长或社会能力等方面都一样,他们认为一切人生来平等是在于“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利”方面,“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等。
而道格拉斯却说:“没有人能证明《独立宣言》的签名者的性格、动机和行为,除非基于这样一个假定:当他们宣称一切人生来平等时,他们指的仅仅是白种人,而不是非洲人;他们说的是这个大陆上的英国人与出生和居住在英国的英国人一律平等;他们被赋予同样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制定《独立宣言》的目的是向文明世界证明殖民地居民不再向英王国政府效忠,并和祖国断绝关系是正确的。”
林肯立即看出了道格拉斯法官这个说法的漏洞,“根据这个说法”,林肯说,“《宣言》里不只是没有提到黑人,连英国和美国之外的白人也没有提到。”这样,“法国人、德国人和世界上其他白种人就都和这位法官所谓的劣等民族一道完蛋了。”而且,如果《宣言》的目的仅仅只是“向文明世界证明殖民地居民不再向英王国政府效忠,并和祖国断绝关系是正确的”,那么,林肯说,“那个目的大约八十年前就达到了,”于是,林肯揶揄道,“《宣言》现在没有实际用处了,只不过是垃圾,是废料,赢得胜利后就把它扔在战场上让它烂掉。”
道格拉斯特别害怕的是把白种人和黑种人的血混合起来这个念头,他极力抓住白人讨厌与黑人不加区别混居一起的想法,称那些说黑人包括在《独立宣言》内的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要和黑人一起投票、一起吃、一起睡,要和黑人结婚。
林肯反对这种骗人的逻辑,“说什么我不想要一个黑人女人做奴隶,就一定是想娶她作妻子。两者我都不要,我可以听凭她自便。”同时,“有足够的白种男人娶所有的白种女人,足够的黑种男人娶所有的黑种女人。”那么,道格拉斯法官有什么必要想起白种人的血与黑种人的混在一起就“不寒而栗”呢?而且,林肯指出,“1850年,美国有四十万零五千七百五十一个黑白混血儿。其中只有极少数是白人和自由黑人的后代,绝大部分都是黑人奴隶和白人奴隶主生的。”在林肯与道格拉斯吵吵争争之际,堪萨斯问题再起风云。
布坎南宣誓就职不久任命罗伯特·沃克为堪萨斯准州州长。沃克希望秉公办事,便召开制宪会议,但由于准州官员事先策划了代表的选举安排,因而为自由州派所抵制。结果蓄奴代表控制了制宪会议。9月他们在莱康普顿起草宪法,试图使堪萨斯成为蓄奴州。
为了保全宪法,他们制定了一个新的条款,该条款保护在准州内生活的每位奴隶主占有200名奴隶及其后裔的权利,但禁止再向堪萨斯输入奴隶。其原条款则规定将来仍可以带进奴隶。代表们给选民们一个两者择一的机会,因而选民们的赞成或者反对只能是针对该条款而不是整个宪法。自由州派拒绝参加表决,于是莱康普顿宪法以压倒多数获通过。
即使是民主党如道格拉斯也对这个共和党所称的“莱康普顿骗局”感到恼火,因为它不给投票人直接针对宪法的机会,而且它保护准州现存的蓄奴制,不顾输入奴隶的禁令,这就为将来私运其他奴隶敞开了大门。
正在这时,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袭来,全国一片萧条。在这次危机中,南部相对要安定些。但东北部的工业经济则损失惨重,他们许多人认为危机的原因在于南部政治家所提倡支持的低关税。南部则对他们的棉花赞不绝口,因为它有广阔的欧洲市场。他们开始在棉花上膨胀其优越意识。
这场危机只是暂时将人们的目光从堪萨斯问题上移开。人们很快又关注新选举的堪萨斯州议会1858年1月4日对莱康普顿宪法的复决投票,而这一次蓄奴派代表拒绝参加,结果,少数人赞成蓄奴条款,更少数人赞成废奴条款,绝大部分人则反对整个宪法。莱康普顿宪法被否决了。
此后,南北双方就这一问题展开了激战,北部各州议会一致谴责该宪法,南部使出了杀手锏,像一个撒泼的女人吵着要离婚一样,他们威胁要脱离联邦。布坎南让步了,他要求国会根据莱康普顿宪法接纳堪萨斯,在他的努力下,参议院通过了该宪法。沃克本希望制定一部让多数选民满意的宪法,现在他失望了,愤而辞职。
而道格拉斯也要求让堪萨斯的人民进行一次诚实和平而公正的投票,也就是以他的人民主权论来决定堪萨斯是作为蓄奴州还是自由州加入联邦。这样,他与总统闹翻了。总统威胁着要使道格拉斯翻个筋斗,并解除了他任意授予官职的权力,同时清洗了他所安插的官员。
道格拉斯毕竟是道格拉斯,他相信,支持他的力量来自中西部的民主党人,现在选举即将开始,要想稳坐参议员宝座,必须赢得他们的支持,他明白,现在伊利诺伊的选民不会容忍他的退让,他只有挺起腰杆,才会赢得他们的爱戴。
他挺住了,他与布坎南分裂了民主党,拥护他的民主党提名他竞选连任参议员。
共和党方面呢?1858年6月16日,州代表大会全体鼓掌,通过林肯为“共和党人推选接替斯蒂芬·道格拉斯为合众国参议员的唯一首要人选”。而当时东部共和党人认为应扩大反蓄奴制阵营,要支持道格拉斯竞选连任。
这种想法为伊利诺伊州共和党人否定了。林肯在这时颇做了些消除猜疑和妒忌的工作。他自知当被提名,因而一直在准备一篇演说,他总是随手在他所得的任何纸片上写下一些突如其来的句子,然后整理它们,不断修改,直到他认为满意,便邀请他的朋友在州议会大厦图书馆听他宣读,而他们听后都摇头反对。
林肯有些伤心,但他仍坚定地说,他对这个问题慎之又慎、虑之又虑,“现在是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了。如果命中注定我要由于这篇演说而完蛋,那就让我和真理一同完蛋吧!让我在拥护正义和正确的事情中去死吧!”
因此,一通过提名,他就拿出他的稿子,照稿宣读。在州众议院大厅里,林肯念道:“大会主席和各位先生:如果我们能首先了解我们的处境和趋向,那么,我们就能够更好地判断我们应该做什么和怎样去做。我们执行一项政策已快五个年头了,这项政策公开宣布了目标,并充满信心地作出诺言,要结束奴隶制问题引起的动荡不安。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动荡的局面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不断加剧。依我看来,不到危机临头和危机过去之后,动荡不会停止。‘裂开的房子是站不住的’。我相信这个政府不能永远保持半奴隶半自由的状态。我不期望联邦解散。我不期望这座房子崩塌,但我确实期望它结束分裂的状态。它要么全部变成这一种东西,要么全部变成另一种东西。要么反对奴隶制的人将制止奴隶制的进一步扩展,并使公众相信它正处于最终消灭的过程中;要么拥护奴隶制的人将把它向前推进,一直到它在各个州里,不论是在老州还是新州,北部还是南部,都同样变得合法为止。”
林肯在这里使用的是一些极为平易的辞藻,而表达的却是举国震惊的内容。林肯也正欲以此唤醒时人的危机意识。这次演说为林肯此后的竞选活动定下了基调,其影响极大,道格拉斯很快作出了反应,他再次回到芝加哥。
5. 林肯——道格拉斯大辩论
这次回家令道格拉斯极为满意,他无疑没有忘记四年前芝加哥人民给他的待遇,那时人们下半旗、奏哀乐象征他对自由的谋杀,现在他又成了英雄,人们开专车出城60英里相迎,一路上鼓乐喧天。喜气洋洋的人们载着神采奕奕的道格拉斯至特雷蒙特大厦,芝加哥万人空巷,人如潮涌,争睹他们的英雄。真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道格拉斯7月9日回芝加哥,当晚即向大街上如潮的人们讲话,他的话差不多全是针对林肯的“裂开的房子”,他说林肯赞成联邦所有的州在内部制度、内部事务方面统一起来,说林肯赞成北部向南部开战以便消灭奴隶制,赞成邀请南部对北部开战,以便把奴隶制扩展到全国,说林肯赞成这么一次毁灭性的战争。
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高呼着,直到道格拉斯讲完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第二天晚上同一地点,人们陆续来到,一群德意志人共和俱乐部的人赶来为林肯喝彩。林肯有点紧张,这儿毕竟是道格拉斯苦心经营的老巢,现在正值其众望所归之际,但林肯一开讲后就逐渐忘了他的紧张,他就从道格拉斯昨晚的话开头,就道格拉斯曲解己意开始辨析,他说,“我并非不明白这个政府保持半奴隶半自由状态已有82年之久,我相信它所以能保持那个状态,是因为在直到内布拉斯加议案提出为止的整个时期里,公众的确一直相信奴隶制是在走向最后灭亡。”林肯说,“宪法本身的制订者们也是这样相信的。”
他问道,“那些先辈在正式通过宪法的时候为什么要规定奴隶制不准进入它尚未进入的新的领地呢?为什么要宣布国会可在20年之内取消赖以供应奴隶的非洲奴隶贸易呢?为什么要定出所有这些条例呢?”然后林肯追加一个反问:“它们不是清楚地表明宪法的制定者们要想并且盼望最后消灭奴隶制又是什么呢?”
林肯提醒听众,他们刚度过国庆日,因而他顺便当然也是有目的地提到《独立宣言》,他对道格拉斯所谓一切人生来平等只是美国人和英国人平等抓住不放,这是道格拉斯伸过来的鼻子。他有什么理由不重重地打上几拳呢?
现在捧场的德国移民及其后裔们在此,他当然不会忘记向他们说,根据道格拉斯的解释,“你们德国人是和它没有关系的。”然后,林肯非常严肃地问他们:“如果对所有这些事情加以纵容、批准、证实,还签上个字,如果把它们灌输给我们的儿童,向他们一再重复,这样会不会磨掉国内自由的感情,把这个政府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政府呢?那些编造的论调说,劣等种族能够享受多少就给他们多少,他们的条件允许多少事情就为他们做多少事情,这种论调究竟是些什么言论呢?”
林肯解释道,“这是世界上历代君主们用来奴役人民的言论。”那些君王们永远骑在人民的脖子上,林肯嘲讽道,“并非他们喜欢这样做,而是因为人民被骑在胯下日子就会过得好些。”而道格拉斯的话与这又有什么不同呢?统统都是你干活我吃饭,你劳动我享受劳动果实。“不管采取什么说法,不管它是出自国王之口,借以奴役本国人民,还是出自一个种族的人之口,借以奴役另一种族的人,这统统都是同一个魔鬼的胡言。”
林肯调动起听众的激情,事实上当他为一切人生来平等辩护时同样是激情满腔,然而他善于表达它,善于在适当的时候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头。
他问道,“如果对这个宣布一切人原则上平等的老的《独立宣言》表示异议,将如何收场呢?如果一个人说它并不是指黑人,第二个人为什么不可以说它不是指另外一种人呢?如果《独立宣言》不是真理,那就让我们拿起载有这个宣言的法令全书,把它撕下来吧!谁敢这样做?”林肯连投了三块巨石,然后当他说:“如果它不对,就把它撕下来”时,便听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听众情绪激昂,大声喊道:“不,不。”
林肯极为满意,在道格拉斯的故乡,他尽情地对他的对手予以抨击,他听到了喝彩,他成功了。
一周后,在斯普林菲尔德,道格拉斯将他的平等阵线扩充,即欧洲人是包括在《独立宣言》内的,他仍然抱定不包括非洲人这点。
林肯得意地笑了,因为他看到道格拉斯并没有缩回他的鼻子,林肯极为优雅地又打上了一拳:“我再来逼他一下,问他亚洲的俄国人是不是包括在内?或者还是存心把那么众多的人口排除在《独立宣言》的原则之外?”他嘲弄地说,“我预料他马上就会把他的定义再加以修正。他这个人是一点不挑剔的。任何事情只要不妨碍在全国实行黑奴制,他都赞成。白人可以拖下去,但黑人决不可以拉上来。”
这么多年,林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他的老对手如此舒心地抨击过,他一直都只是眼看着道格拉斯飞黄腾达,而他自己呢?他巨大的翅膀一直收敛着,很少有迎风舒展的时候,那风太小,而他的翅膀太大,他等待着风起云涌的时刻。
现在他信心十足,他向道格拉斯挑战,他要同他辩论,道格拉斯答应了,全国人民立即将他们的眼光投向伊利诺伊,将他们的耳朵倾向伊利诺伊,那些按捺不住的人们将他们的脚踏向伊利诺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