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个讨论过程的实质,是我在前几天寻找到的线索,把这个内容加入到分析方艳霞症状形成的序列中,其形成惊恐障碍的病因和发病机制,就都可以能够理清了。而让她能够领悟自己在四点钟发作的原因,我引导她自己找出来,对消弱、解除惊恐症状的作用比我直接告诉她要更加明显。
从精神分析理论角度看方艳霞的发病机制,大概可以形成这样的脉络:
方艳霞幼年时期就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生活,客观上的结果是被父母抛弃了。家庭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她时刻处在无所适从和内心渴望得不到满足的焦虑境地。能给她带来欢乐、并且她也寄予感情的小狗死在她的面前,而她对死亡的到来却无能为力,由此埋下了对死亡恐惧的“种子”。在她小学五年级时,这颗“种子”从小狗的身上转移到了人的身上——她同学的死亡事件,继而因为自己得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病、不了解自身生理发育的知识,致使原有的死亡恐惧情绪指向了自我,完成了对生命现象终结恐惧的理性化过程,并潜抑到她的意识深层中“安眠”了下来。
在“非典”到来之前,她感觉到丈夫情感上的变化,以至后来隐含离婚的说法,让方艳霞又陷入了内心冲突的焦虑状态之中,潜意识告诉她,她将面临再一次的被抛弃,十几年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安全感受到被打碎的威胁。此时“非典”爆发了,强烈的外界刺激引发了她潜意识中“休眠”的对死亡的恐惧感,并在电视台每天四点钟播报疫情通报时达到高峰,直观死亡人数的变化,加剧了此时她尚无意识的对死亡的恐惧感;而“四点钟”这个代表性的时间点也逐渐成为她对死亡恐惧情绪的最高点,只有一层薄薄的遮蔽阻碍着这股力量的冲出。8月16日,电视台停止了对全国的疫情通报(为此我查阅了相关资料),但她对死亡的恐怖情绪并没有消退,依然聚集在那里。9月份的“死猫事件”终于诱发了遮蔽在潜意识中的对死亡的恐惧情绪,聚集的力量爆发出来,在四点钟这个已经成为“代表点”的时刻,以惊恐发作的形式显现。后因她的自我暗示作用,在每天这个时间反复出现。
如果从惊恐障碍的病因看,其外因是在方艳霞的几个重要成长阶段都有重大的不良生活事件,而且她又缺乏有效的社会支持系统的帮助。其内因是由于她的个性中所具有的思维刻板、情绪焦虑、评价缺陷、行为回避倾向的特征;人格上的内向性思维、需要满足的强烈欲求的特质。
我把以上这些内容,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告诉给了方艳霞。她表示可以接受这样的解释,并觉得符合道理。至此,她明确了自己实际上是在恐惧死亡,而这种恐惧是在自己小时候缺乏安全感的家庭环境中形成的;四点钟发作的原因,是当初过于关注电视台每天疫情通报以及自己进行自我暗示的结果。
令我自己也感觉惊奇和高兴的是,自从方艳霞知道了上述原因后,第二天四点钟的时候,她发作时的程度按她自己说,已经降低了60%左右;又过两天,即第四天的时候降低了原程度的80%。这些是她通过电话告诉我的,听得出她非常高兴。为了检验这个变化,我们协商把原定下次前来咨询的时间改为三点半。此举似乎有冒险之嫌;但我坚信两条:其一,精神分析理论中关于潜意识对神经症的影响作用(“把患者的无意识揭露到意识层面,患者就能被治愈。”——弗洛伊德)。其二,转移、分散当事人对症状的注意力,可以收到忽略、减轻症状本身的效果。
当我得知方艳霞的变化后,也曾在惊奇后仔细想过,可能正是由于她自有的不安全感,形成了易受暗示的人格特点,从她接受自我暗示的程度就可以证明。当她把几十年来压抑在意识深层的死亡恐惧,通过讨论和揭示,提升到了意识层面后,一方面形成新的、力量更强的暗示,对症状消退发生作用,另一方面在她的精神防御机制中,原有起作用的“躯体化”(转移)机制被关闭,而“代偿”和“升华”机制启动,起到解除心理和生理缺陷的作用,所以她的情况发生了较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