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一切世间法,皆是佛法”,正是佛教精神的博大之处。它正视一切、包容一切、以平等心态对待一切。世界上的其他宗教就不具备这种包容性,无论是犹太教、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都认为除了本教之外都是邪魔外道,都应该消灭。中国道教好一点,既不承认也不反对,无可无不可,顺其自然。儒学不是宗教,它取得“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垄断地位,也因为它是排它的。
宗教的排他性,体现了人的排他性。执于门户之见,认为自己才是真理的掌握者,自己这门学问才是最高明的,其他人的意见、其他人的学问都不在话下。这正是人类固有的一种通病,用佛家的话来说,叫做“贡高我慢”。但佛家显然医好了这种毛病,对世间一切法都不存偏见。
当然,佛具有包容一切的风度,不等于学佛的人都具有这种风度。佛教分成那么多门,那么多派,说明大家越学离佛越远了。这里有一个故事,足以说明后世学者们的可笑之处:
在一座庙里,安了三尊圣像,一个是释迦牟尼,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孔子。一天,庙里来了一个秀才,看见塑像,就说:“咱们儒家的学问是最高的,应该将孔圣先师放在中间。”他就将孔子的塑像摆到正中。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道士,他又把老子的塑像搬到中间。道士刚走,来了一个和尚,他照例又将释迦牟尼的塑像摆到中间。等这些人好不容易都走了,三圣就相顾苦笑:“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些人搬来弄去?”
南怀瑾大师就曾批评某些人“学了佛以后,非常小气,皈依佛,不拜邪魔外道。”真正学佛不是这样的,是不排他的。对此,南怀瑾大师举自己为例:“我有时候到乡下去,看到土地庙,那个土地公是用泥巴捏的,我也很恭敬的行个礼。人家说你学佛的人,何必呢!我说我不管那一套,活著做好人,死后还做个土地公,我还不一定是好人,死后土地公还可能管到我呢!我先结个善缘不是蛮好吗!”他又说:“我到了基督教堂一样的很恭敬,基督总是个好人嘛!总叫人家去做好事,也叫欧洲人、美国人、白种人,都要做好事。好人嘛,排排座,请上坐,吃果果,给他磕个头。基督年纪总比我们大多了,大了一千多年了!学佛的人第一个胸襟要大。所以学佛,第一要学这个人,学常开笑口、放大度量的菩萨,就是肚子要大一点,包容万象,什么都是好的,都对;一切法皆是佛法,先学他胸襟大,面孔对任何人都是慈悲笑容,这个就是佛法。”
但是,人们是否有包容心,不仅是一个观念问题,主要还是一个智慧问题,一个悟性问题。比如,你看见一个强盗,你能不能从他身上看见佛法?看不见你就会痛恨他,巴不得他早死早了,永不超生。如果你能看见佛法,你就会生出悲悯之心。
有人会问:“难道对强盗应该心慈手软,纵容他坏事干尽吗?”当然不是。这里讲的不是一个做法问题,而是一个佛法问题。这个人为什么当了强盗?为什么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这里面难道没有一个因果吗?比如,你平时看见自己的小孩打人、抢小朋友的东西,是否非但不制止,还觉得好玩?你看见一个人发财了,且不管他如何发财,你是否就佩服他、亲近他?你对那些品行高尚而贫穷的人,是否不放在心上?你是否轻视弱势者?你买卖商品时,是否认为价格对自己越有利越好,而不管对方有没有吃亏?你是否为了一时之利,把规则抛诸脑后?生活中,此种现象比比皆是,在这种大环境下,肯定会出强盗嘛!你多少对这个环境做过贡献,被强盗用刀架在脖子上,难道不是种因得果吗?
有人又会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强盗,他成为强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没有吗?佛会悲悯地告诉你,这叫“共业”。据济群法师说:“共业取决于共同的行为,或者叫相似的行为,或是利益相关的行为。譬如同在杀猪场工作,不是说每一个人都杀猪,有的人杀猪,有的人是财会人员,财会人员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杀猪的行为,认为杀猪的罪业,肯定与他没有关系。其实,他也有一份。为什么呢?因为,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杀猪的行动,但每月开工资的时候,他也照样拿一份。那么,将来招感果报的时候,他也要承担一份。”说白了,就是你害我,我害他,大家害大家。以此看来,虽然你跟这个强盗“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当他将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领受的仍然是自己应得的一份。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佛法。无论一个强盗还是一堆狗屎,里面都有佛法。很多人就是从很寻常的事情中顿悟的。平时看见一个不喜欢的人,看见一件不喜欢的事,不妨提醒自己一句:这也是佛法呢!如此,心境必然为之一开;久之,自然而然心境阔大,笑口常开。
一日一心得
不管是耶稣的道、佛陀的道、孔子的道、老子的道,它们揭示的都是宇宙间的大智慧,他们都是伟大的播种者,像蒲公英一样,秋风一起,就四处飘落。它们的根都在大地深处,播撒的是一颗颗有生命力的种子。这本是同根生的种子,就是亘古以来,让人离开黑暗,进入光明世界的信仰世界。
不识本心,难以开悟
南怀瑾语录:有些修行做功夫的人到达了清净的境界,没有杂念妄想,但是,见解不透彻,认为清净才是道,认为不清净、不空则不是佛法,于是,自己把自己给障碍住了,“故于圆觉而不自在”,对于不垢不净的圆觉自性没有认识清楚,执著于空,执著于清净,不能自在,不能算是大彻大悟。
南怀瑾先生曾说:“随流性转,只是凡夫。”这句话跟佛祖的“凡夫随顺觉性”含意相近。凡夫不了解本心,不清楚自性,也不肯诚实地对待自己,总是在追求别人认为好的东西。权威人士说学佛好,就去学佛,却对佛教教义、戒律一无所知,也没有了解的渴求。权威人士说加入某个组织好,就去加入某个组织,却对这个组织的宗旨、行为要求所知有限,也没有全身心融入组织的意愿。
如果学了佛,听说一心清净好,境界高,就去努力追求清净,对俗事不闻不问,对俗人不理不睬。由于接触的闲事少,心理活动自然少,喜怒哀乐等情感也少有发作,显得很清净。但这是真的清净吗?执着于这种清净,反而是达到一心清净的障碍。
唐代龟山智真禅师有诗曰:“心本绝尘何用洗,身中无病岂求医。欲知是佛非身处,明镜高悬未照时。”如果本心清净,就不用去求清净,就像没有病的人不用去求医一样。如果刻意求清净,一定是因为心里不清净了。
按佛祖的说法,人的自性本来清净,不染一尘。如果已经蒙尘,向外求清净,哪求得到?只能悟出自性清净,才能得到清净。
自性为何蒙尘呢?是因为受贪、瞋、痴诸毒的侵扰。贪、瞋、痴不是外来的,而是自生的。有人认为内心不宁静,是因为受到红尘俗事的干扰、引诱,只要避开红尘,内心自然清净。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有一天,禅宗四祖道信与五祖弘忍渡过滚滚长江,到庐山云游。随后,他们乘坐轻舟,顺江而下,来到白下(今南京辖区内)。他们弃舟登岸,来到了五色祥云笼罩的牛头山。这里有一座幽栖寺,比较有名。他们问寺里的僧人们:“这里可有道人?”
早期佛教往往将佛法真谛、禅的心要称之为“道”。所以,僧人也称为“道人”。后来为了避免跟道教的道人混淆,才改称僧人。但道信所问的“道人”显然不是一般僧人,而是上了境界的得道之人。
一个僧人不高兴地说:“出家人,哪个不是道人?”
四祖道信一笑说:“请问哪个是道人?”
道信的话里充满了禅机,是啊,剃个光头不等于心清净了,心不清净,何称“道人”?那位僧人心里发虚,不敢答腔了。
一位老僧悟性较高,想了想,说:“从这里向深山更深处走十里,有一个名叫法融的僧人独自住在那里。他每天只是坐禅,见了人从不理睬,所以大家都叫他‘懒融’。据说他打坐时,有白猿献果、百鸟衔花的神异,他莫非是道人?”
道信师徒翻山越岭,来到法融修道的地方。法融对他俩视而不见,端坐如故。四祖不动声色地说:“观是何人,心为何物?”
过去禅师之间常互参话头,也就是考较对方领悟佛法的境界。道信提出话头,法融无法应对,知道遇到高人了,便乖乖地站起来。
道信又问:“除了这里,还有更清净的地方吗?”
法融一楞,这里空山无人,没有任何俗事缠身,已经十分清净了,哪里还有更清净的地方呢?其实道信的意思是,你固执地守在清净了,为了所谓清净忙得不亦乐乎,内心已经很不清净。可惜法融听不懂,错过了一次开悟的机会。法融将道信师徒引到他他认为更清静的地方——他安歇的草庵。由于他平日与虎狼为伴,所以他的草庵前猛兽乱窜,很是吓人。道信故作惊恐,举起了双手。法融疑惑地问:“你还有这个在?”意思是说,你是一代宗师,还有恐惧之心吗?
道信反问:“你看到了什么?”意思是你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法融仍没听懂,他拿起一只瓦钵,去给道信师徒盛泉水来喝。道融趁机在法融经常打坐的石凳上写了一个“佛”字。法融端水回来,刚想落座,忽然发现自己差点坐在“佛”上,悚然一惊,跳起身来。
道信笑问:“你还有这个在吗?”
法融不禁打了个寒战,终于感受到了禅的机锋,跪倒在道信跟前,请示禅的真要。道信说:“千百万法门,同归于方寸之间;无数美妙的德行,也都源于心灵。佛法所说的戒、定、慧,以及神通妙用,你都自然具备,这一切都不离你的心。心即是佛,佛即是心,无二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