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南怀瑾语录:佛并不具权威性,也不具主宰性。佛这个主宰和权威,都是在人人自我心中,所以说一个人学佛不是迷信,而是正信。正信是要自发自醒,自己觉悟,自己成佛,这才是学佛的真精神。
南老师告诫大家:如果你去拜拜祈祷一下,那是迷信的做法;想靠佛菩萨保佑自己,老实说,佛不大管你这个闲事,佛会告诉你保护自己的方法。这一点与中国文化的精神是一样的,自求多福,自助而后天助,自助而后人助。
为什么“天行健”,就要“自强不息”呢?为什么“地势坤”,就该“厚德载物”呢?因为道家的观点如老子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效法天地,这就把握了成功规律。
天地万物、世态人情都处于变化之中,这就像那句现代流行语所说:惟一的不变是变。在一个变化的世界里,人应该认清变化,因变应变,与时俱进,这才不致于落伍。
依道而行、追求变化的人,生命力是强健的、圆通的,他们以追求人生价值为目标,永不满足于现有成就,也永远不会安于现状。
云门禅师对上堂的众人说法:“我对你们只说一句话,乃是教你们直下承当。即使拈一毫而顿悟山河大地,也不过是剜肉作疮。别去抓捞那些空洞的东西,要在自己脚下寻找,不作丝毫的理会,也不带丝毫的迟疑。大丈夫做事应当独自承当,不可受人欺慢。”
他又说:“你们不要只知道吃别人的口水,记住一大堆废话,担着无数老掉牙的古董到处行脚,而且不管驴唇马嘴,四处夸耀自己什么都懂。就是你能从早说到晚又怎么样?死后阎王面前他可不会听你说。你们都是舍离父母、师长而出家,踏破草鞋,千里迢迢,在外面经冬历夏的人。你们要小心,不要因为图人一粒米而失掉半年粮。”
云门的话意思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有自己来承当自己,才能真正走上解脱之路。没有别的路了,你剩下的只有向你自己求救,打开自己的心门,点燃那盏心灯,让自己成为自己的避难所。
有一个信者在屋檐下躲雨,看见一位禅师正撑伞走过,于是就喊道:“禅师!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程如何?”
禅师道:“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
信者立刻走出檐下,站在雨中,说道:“现在我也在雨中,该度我了吧!”
禅师:“我也在雨中,你也在雨中,我不被雨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你,而是伞度我。你要被度,不必找我,请自找伞!”
说完,他便扔下这个人独自走了。
自己有伞,就可以不被雨淋,自己有真如佛性,应该不被魔迷。雨天不带伞想别人助我,平时不找到真如自性,想别人度我。自家宝藏不用,专想别人的,岂能称心满意?自伞自度,自性自度,凡事求诸己,禅师不肯借伞,这就是禅师的大慈悲了。
道谦禅师与好友宗圆结伴参访行脚,途中宗圆因不堪跋山涉水的疲困,因此几次三番闹着要回去。
道谦就安慰他说:“我们已发心出来参学,而且也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半途放弃回去,实在可惜。这样吧,从现在起,一路上如果可以替你做的事,我一定为你代劳,但只有五件事我帮不上忙。”
宗圆问道:“哪五件事呢?”
道谦非常自然地说道:“穿衣、吃饭、屙屎、撒尿、走路。”
道谦的话,让宗圆终于言下大悟,从此再也不敢说辛苦了。
谚语说:“黄金随着潮水流来,你也应该早起把它捞起来!”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成就,万丈高楼从地起,万里路程一步始,生死烦恼,别人不能代替分毫,一切都要靠自己啊!即使是天皇老子,也不是要你什么都不干,眼巴巴等待援助之手啊。
天帝对一人讲:“在你危难时,我可以救你三次。”事后这个人果然遇到了危难,他被困在洪水之中。
突然,一条渡船经过,船上的人说:“上来吧!”他说:“天帝会管我的。”过了一段时间,漂来一段圆木,上面有人喊:“上来吧!”他说:“天帝会管我的。”又过了好长时间,一只大木盆远远漂来,他想去抓,转念想:“天帝会管我的。”
最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落水淹死了。他的灵魂去找天帝,问:“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天帝讲:“我讲话是算数的,已救你三次,可惜你缺乏悟性,因此在劫难逃。”
南怀瑾说,没有一个方法可使一切众生皆入涅檠中,因为自性自度,佛也不能度你。神仙与佛,不过是自度的过来人;一切名师只是把整个经过的经验告诉你。人毕竟要自度,一切众生皆要自度。
中国古语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即是自己拯救自己,有了自救的愿望,才会奋起努力,克服一切困难,征服所有阻碍,老天自然就会暗中帮助你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你先发起自助的这个心愿,自我承当,直面现实,那才是像释迦牟尼佛一样的伟丈夫的作为。
一日一心得
释迦牟尼佛在涅檠前曾说:“以自己为岛屿、为舟航、为明灯。”这是多么肯定“自皈依”和自己拯救自己的力量啊。如果我们不能回到自身中来,反求诸己,认识、接纳自己,转而肯定、提升自己,找到安身立命之道及安心的法则,哪里又有真正的皈依处呢?
知其不可而为之
南怀瑾语录:孔子跟孟子难道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那么笨吗?连这一点都还看不通,好像那各种狗在街上跑失了,找不到家,变成野狗,灰头土脸地,连大便都吃不到,到处人家喊打,“戚戚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有人养、没有人要,冬天到了还要给宰来炖狗肉吃。孔孟就是专干这种事,他们走这个路子,所为何来?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你看看我们的老祖宗、前辈圣人的行处,那比一般宗教主义还难,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正是菩萨的伟大行愿!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句话用在南老师的头上,是合适的。因为,南老师的理想也是实现不了的。南老师的一生,特别是后半生,他从教化入手,要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要改变社会风气。南老师认为,在全世界的范围里,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经济,不是军事,而是文化;下个世纪的最大的战争是“文化战争”。他的这个观点,国际上有个别学者也在说,但那是站在西方的立场来对付东方的。而南老师从历史经验出发,认为一个国家民族的生存,应该以文化为本。所以,他把弘扬传统文化当作自己毕生的责任。我们拿他在台湾的情况来看,他做文化事业做得很认真、很执著、很辛苦,也很有成绩,培养了成百成千的学生,在社会上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可以说是很成功的。但传统文化有没有在深入人心?社会风气是否因此而改观?当然没有。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孔子说:现在天下大乱,已是无可挽救;但如果天下太平。一切很好,就不用我们来改革现实了。我们追求的事业无法实现,我早就知道,但我就是要像那位做门卫的隐士说的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
明朝有位叫张岱的,在注《论语》“石门章”的时候,曾经把人分为三种:愚人、贤人、圣人。他说:懵懵懂懂,没有认识到一定的事难以做到就去做,是愚人;精明洞察,知道一定的事难以做到即罢手不做,是贤人;大智若愚,知道一定的事难以做到而毅然去做,是圣人。
愚人一项我们这里置之不论。张岱说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贤人,这话实在说得笼统了,忽视了很多质的区别。平常碰到具体的生活小事,做不到就不做,这自然是最基本的自知之明,比方说,世无常胜将军,所以体坛上二连冠、三连冠的高手,连得几次冠军之后,见好就收,不自己把自己摔进失败的低谷,就是一种必要的人生智慧。
但是,也有一些时候,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殷商之末,纣王无道,微子、箕子、比干三个人,比干出来提意见,被商纣挖了心;箕子披头散发装疯子,做奴隶保全了性命;微子干脆离开商国,一走了之。三个人行为不同,箕子、微子都是知道纣王不可改变,殷商大势已去,因而撒手不管的。微子是“虽降志而不枉己”,即虽丢下了对姬姓江山(他是纣王的亲哥哥)的责任,但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箕子是“虽辱身而不求合”,即自己屈身受辱,但并不想投机,要往上爬。只有这种“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实即不趋利害义)才可以说是贤人作风。但是,还有一种人,在重大原则问题上,看出某种情况严重,见风使舵,知难而退,并为自己的精明练达沾沾自喜,这种人是聪明人,但决不是贤人,因为他们把自己的智慧,都用在经营一己的利害上。
贪生怕死、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尽得人之常情的人,也只能做个毫无英特之处的常人。常,就是平常;既是平常,就没有什么了不得,人人都可以做到。张岱所谓圣人,则与此不同。他们超出于平常人们的小聪明、谋身自处的小机智(在这一点上,他们确实大大不如平常人),而为了某种追求、某种理想、某种道义,义无反顾,殚精竭力,成败在所不计。
孔子是这样的人。诸葛亮也是这样的人。《后出师表》说:不兴师伐魏,汉朝必亡;兴师伐魏,敌强我弱,也难救其不亡。但是,与其坐等汉朝灭亡,不如尽力伐魏。可见,曹魏难灭,汉室难兴,诸葛亮早已清楚地知道,但自从离开隆中,夺荆州,定西蜀,对外联结东吴,对内治军理财,最后六出祁山,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事业虽未成就,但人类不顾—切,精进向上的崇高精神,却因此而无限光大,成为一种取之不竭的财富!
知其不可而不为,这种谋身自处的精明机智满街尽是。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种义无反顾的大智大慧实在是成事的必要的心理。因为,虽不能成事,却可成人。
“明知不可而为之”,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形象勾画。一个人知道自己所从事的事情是可望成功的,于是坚持干下去,最后果然取得成功。他固然是一个成功的人,但说来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起。而一个人明知自己所从事的事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可能取得成功,但他不是一丝不苟地坚持做下去,“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而献身。这就非常不易而难能可贵了。
就像愚公移山,又像西绪福斯把石头推上山坡,圣人何尝不知道“克己复礼”任重而道远,但却周游列国,“累累如丧家之犬”而精神不改,晚年退居讲学,仍然以礼乐文化为核心内容,为推行“仁道”而贡献力量。正如曾子所说:“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正是这一方面的精神,突现了儒家积极入世的特征,与知其不可而不为的道家大相径庭。
在中国的古语里,没有比“知其不可而为之”更动人更悲壮的了。从古至今,由于种种原因,某些情况下,会出现整体的不公正不清醒不健康的形势。还有一种情况是由于主观方面的实力不足,一件事的能否成功太无把握。怎么办?是知难而退还是知难而进?
前边我们讲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和原则,但是千万不要误以为学上一点高尚和高明,就可以得心应手,所向无敌,百战不殆,如入无人之境。不,不可能的,理想不是一蹴而就的,标杆不是一跃就达到了的,你不可能什么都学会了学精了学妙了才做事情,你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在碰壁中,在失算与挫折、失态与丢丑中学习。
你做了十件事,其中最后一件做到了行云流水,游刃有余,无为而无不为,发必中,行必果,这也是值得赞美和满意的。那么前九件呢,你追求的是化境,做到的仍有生疏;你追求的是瓜熟蒂落,做到的仍然有些勉强;你追求的是不言之言,却仍然费了许多唇舌;你追求的是不战而胜,却仍然是颇费力气。这不但是不足为奇的,而且几乎是必然与必须的。
这说明什么呢?除了化境,除了因势利导,除了心平气和与理性的微笑以外你必须具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必须在追求成功,追求高妙,追求高境界的同时具有不怕碰壁,不怕失败,不怕风险,不怕付出,更不怕投入的决心和勇气。
这里还有一点,沉重的一点,我必须告诉读者:虽然我坚信美德是必要的,智慧、光明、心胸和境界都是必要的和有着奇妙的效用的,但是这些好东西并不注定它一出现就所向披靡,它们的被承认,它们的发挥、运用和成功仍然需要一个过程。
一日一心得
“知其不可而为之”是孔子乃至这一类人的最好写照。这样一群“不识时务”的人,明知自己的理想很难实现,但仍痴情不改,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就付出一万份的努力。也正如屈原所说:“路漫漫而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怀瑾语录:不向既成势力低头——已是既成势力,投靠不上。不向反对的意见妥协——既然反对,和他妥协也没有用。不向不赞成的人士拉拢——不赞成的人拉拢了也不可靠。”
南老师执著追求自己的理想,他有一个独特的做法,是自己干,这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他不同权力相结合,也不同豪门财阀相结合。南先生初到台湾时,全靠“煮字疗饥”,一直没有正式工作,过了十余年贫寒生活。但是,1966年他却拒绝了一个极好的工作机会。他应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邀请,到台湾三军各驻地巡回演讲。有一次,他在高雄冈山空军基地演讲时,蒋介石也在现场,受到他演讲中某些观点的触动,回台北后,即下令成立“复兴中华文化委员会”,蒋介石亲任会长,邀请南老师主持实际工作。这是一个多好的工作机会啊!名利权势的收获,胜于一纸私立大学的聘书远矣!但南先生非但没有欣喜拜受,反倒婉言拒绝了。因为这不合乎他的处世原则。他有意要跟政治势力保持一定距离。后来,他同别人谈起这件事时说,他是“以保持超然身份之故,婉辞美意”。
1976年,台湾“中国广播公司”邀请南怀瑾给员工讲授《易经》课程,每周一次。他讲了十几堂课,听众的反应很好,自我感觉也很好。那天,他正讲得兴致勃勃,忽然听到广播发布的消息:蒋经国的长子蒋孝武接任“中国广播公司”的董事长。演讲结束时,南先生对听众说:因有事要出门,暂时请假,待回来后继续讲课。就这样,他果断地中止了在“中广”公司的《易经》课程。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从此变成御用文人,学术自由没有了,还不如躲着他们比较好。”
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又所谓“燕鹊安知鸿鹕之志!”其实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当然,“道”在这里的外延较广,既指人生志向,也指思想观念、学术主张等。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司马迁感叹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真是各人追随各人的志向啊!”(《史记·伯夷长齐列传》)
这是政治态度不同不相为谋的典型。
司马迁又说:“世上学老子的人不屑于儒学,学儒学的人也不屑于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不是说的这种情况呢?”(《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这是思想观念、学术主张不同不相为谋的典型。
贾谊的《鹏鸟赋》写得好:
“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夸者死权兮,众庶凭生。”
孔子自己也曾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述而》)
“从吾所好”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卡尔·马克思引用过诗人但丁的一句名言,叫做——“走自己的路,让人们说去吧!”
不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