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飞扬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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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盛夏的寂寞阳光 (6)

她坐在开往她所填下的那座城市的火车上,行李箱的底部却放着她三年来所写的关于他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第1001天,依旧喜欢。

她独自一人站在这个城市里,却并不感觉孤单,因为她带着满满的回忆与思念。大学四年里,多少次想摁下那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却又始终没有勇气摁下最后的一个拨号键,只是想到在那个夏日的夕阳下与命运所打的赌,一次次地想起,心里的气愤渐渐稀薄,当那一种叫做后悔的感觉日渐明显时,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在知道真相后所萌发出的勇气也一点点的消失,所有的寂寞与思念,交付给了日记,她则选择沉默地等待。

她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工作,所有的心情渐渐沉淀,如那些铺积在河床上的厚厚的沙,永远储藏在记忆的深处。只是那一通电话如河底涌起的旋涡,那些沉积的泥沙纷纷上扬,河水混浊,心突然就乱了。高中时的好友要结婚了,联系到了好多当时的同学。当他的名字从听筒那边缓缓传来,空气突然很安静,她微微扬起的嘴角是胜利的表情。她挂掉电话,在心里骄傲地说出“我赢了”三个字。

她翻出尘封的日记,拂去岁月的灰尘,用指尖划出:3650天,对他说爱。

她穿上粉色的裙子,化了淡淡的妆,坐在沙发上与那些久违的同学聊天。转过身,看到他缓缓走来。当年的少年依旧挺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他对她微笑,伸出手来与她握手。在饭桌上,他为她倒下一杯酒,她举杯饮尽,中途她以不舒服为由提前退场,而他也适时地提出送她回家。走出饭店,他邀她到附近的铁路散步,她欣然应允,夏日的午后,安静而美好,铁路周围开放的浅色小花如她十年来字不成句的思念。恍惚回到少年时代,头发软软的男孩手里捧着厚厚的《资治通鉴》。面前这个西装革履,为他讲述经商理念的挺拔男子,却让她感到陌生。

而话旧,也终究只是话旧,絮絮的只是那些年他与她少有的交集,这些年的别离,早有更新的人和事穿插进各自的生活,她所固守的那一段心情早已被那一杯酒水冲散。她表情平静地听他讲那些年他是如何暗恋她,他是如何鼓足勇气在自己的课桌上刻下了一句话,以及他这些年的思念,最后他缓缓说出刻在课桌上的那句话。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三百四十米每秒,她与他曾经隔着一米的距离,这一句话却穿越过那些思念与等待,用了3650天的时间,跌跌撞撞传进她的耳朵。然而等待十年的她,只是面带微笑,对他说谢谢,然后礼貌地告别,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一滴眼泪便是对多年始终固执坚守的那一段感情的最好终结。

她神色凄凄,不得不承认输了。她把最好的十年给了寂寞与思念,生活却把他雕蚀成让她感到陌生的模样。在某一个清晨,看到梳齿上留下的那一丝白,才知道青春早已悄然离去,而回过头检视,青春只留下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秋日的最后一朵蒲公英被风吹起,所有的故事都已结束。

缓缓老去的她的容颜,缓缓老去的那些期待爱的3650天。

乌云,蔓延而过

文/杨鑫

一 上岛

不知为何,今天的上岛咖啡厅一反平常的热闹,谈恋爱的、谈生意的、谈家常的,普通话、东台话、英语,在人群中交织成一张编织粗糙的网。我一个人选择挨着窗户的位子坐下。桑树在左边弄乱着自己的头发。她袅娜的身影倒映在墨绿色的大理石桌面上,像在舞蹈。我注视着她,她却又停下来。我觉得自己惊扰了别人的一个美梦,于是我将目光移开,写一些淡而无味的文字。此时,我的余光又看到了桑树艳丽迷人的舞姿。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奶油般的快乐。

也许,我不该打扰别人做梦吧。

白色穿着的服务生端来了蓝色透明的柠檬水,两层奶油夹着的温热的拿铁以及白色瓷制糖罐和绿色星星搅拌棒。一切缄默着在眼前排开,拘束地站着,或是躺着,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人。她的歌声,忧伤的钢琴曲,告诉我,她不开心。我喜欢看着她——纯滑的拿铁,可她看上去很拘束,像是在面对一个不屑一顾的人的表白。

我总是不舍得用搅拌棒破坏这精致分层的拿铁。我每喝一口,上层的奶油便如流沙一般贴着内壁缓慢地下滑。这些混合液体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上层奶油出现了一些气孔,像是白色的慕斯巧克力,下层则在不断地扩张着势力,并且出现了更多的介于白之间的液层。眼前的这杯温热的拿铁变得复杂了,比之前魅惑。她不停地变身,让人看不懂了。

而咖啡、巧克力,小乌说过,她都不喜欢。我曾经竟傻得想要去为她而改变我多年的喜好。如今却发现,这些甜蜜的如同慕斯巧克力般的拿铁是多么的亲切。

一只比利时壶,他所有的温暖都该留给曼巴咖啡,他一生寻找的只是一杯一百三十毫升的曼巴。他不该为一杯石榴力娇改变自己的形状。一个人,一辈子都在寻找另一个自己,而不是另一个她。如果因为所奢望的人把自己毁坏了,他该如何去面对那杯脉脉含情的曼巴——另一个自己,这些都是很早就该明白的道理。

而此时,一只不平静的比利时壶险些惊扰了一杯石榴力娇的梦并且也惊忧了自己。他不知所措地木在床头,一脸的惺忪。

二 城市

也许小镇应该是更为准确的称呼。没有能仰断脖子的高楼,喧闹之处不过是文化广场以北的巴掌大的地方,如同萤火虫屁股上那一点点大的发光器。小镇上近万人聚集在那里,发光、发热、发财、发牢骚。它像个原子核,聚集着小镇大部分的质量,小镇在此发酵。

我时常混迹于此,变成一个俗不可耐之人,逛街、花钱、吃快餐。我的身边,不同的朋友、女子交替出现。我们肆无忌惮地发光发热。此处每个人都离自己很远,一切都是若干符码的交叠,一切都在运动,一切活于意义之外。这很像杜尚的《泉》。这个空气中都带着讽刺味道的地盘,我有时候觉得这里像个洗衣筒,大家把衣服脱了扔在这里,身体也一并脱了扔在这里。几小时后,灵魂会从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把它们取走。

除了咖啡厅、医院和书店,这里没有安静的地方。有时连咖啡店都是滚烫的。

就是在此,序幕拉开、冲突产生、矛盾激化,生活被铺开,感情被搅拌。

我是个常到这里搅拌自己的人,一个支离破碎的人。我消费青春,挥霍光阴,成为这里的燃料,用来发光、发热。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人、腐败的人,不值得任何单纯的事物垂青。

可我有时又是那么迷恋安静和单纯这两样东西。就好像我对于小乌的迷恋——一个石榴力娇般安静而单纯的女孩。

而我却是个复杂的人,像搅浑了的拿铁。

三 季节

季节在校园这个地方站了起来。植物以及植物一样嫩鲜的人使它变得五彩缤纷。

初识小乌是在一个夏天的尾巴上。我在小小家里遇见她。她的头发被拉得很直。我站在她身后时,目光不自觉地变成液滴,从她头顶顺着头发滑下来,悬在发梢上。

她的指甲上有淡而饱满的油,很柔和,一如她的目光。那是一双不会盯着某样东西的眼睛,不会使人紧张。眸子里有一种简单的成熟与稳重,而这些成熟与稳重似乎刚从羞涩中捞出来,很容易使人想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句子。她成为那个夏我见到过的众多干净得如同植物一样的女子之一。彼时我只是喜欢她,就像喜欢一株养眼的植物,并没有爱与不爱的想法。

茂盛的东西总是在它风平浪静之后生出一些使人迷恋的味道。青年时代如此,夏天更是如此。

留给秋冬慢慢怀念的东西毕竟是极少的。数万只夜夜叫破了噪子的蝉和蛙,留下的背影不过是稀稀拉拉的几个拟声词。小乌原本也不会在我心里留下些什么的,在小小家的那个简单而丰富的眼神也本该很快消散如烟的。而小乌就住在我家旁边,放晚学时总能遇上她,偶尔说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于是那个眼神便在我的大脑皮层不断凹陷,凹陷下去。

而在上学的路上所见到的小乌完全不是成熟而稳重的。她扎着垂坠质感的马尾,马屁股上常有一只粉色的发夹——初中的女孩常用的那种。她不穿花哨的衣服,脸上也不抹任何东西——这于这个发光的热发酵的城市而言是很不搭的。如果她是一株植物,她便仅适合置于咖啡厅、书店或医院。

她是一杯石榴力娇,也许比石榴力娇更加安静,更加单纯。

那个夏天把小乌介绍给我认识。现在,我需要依靠小乌来给我复述那个夏天——是小乌,而不再是蝉或蛙夜复一夜的聒噪。

在我的词典里,夏为一年之首。春天为它蓄势,所谓春酝夏成。而秋冬几乎是为消化夏天而设计的。夏是极点,同样也标志着事物衰退的开始。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季节观。好像一个学不进去的孩子把周末视作一周中最重要的时刻。其前用于等待,其后用于回味。

如今又是夏天。此时是夏天的一个夜晚。我在耀眼的日光下上着自修,写一些冗长的文字。蝉声与蛙声如期开始演奏,把人的思绪拉得同样的冗长。

四 秸秆烟

向前数两代人,秸秆是舍不得堆在一起烧掉的。它们是一种不错的燃料。秸秆烟是城市的杰作。

同学都不喜欢秸秆烟,大概小乌也不喜欢吧。它们充满了整个城市,熏得人眼泪直流。

烟雾充满整个城市的时候,所有东西都颇有微词地飘上几分钟,而后沉降下来。空气变得浓稠,却也变得安静。我喜欢这种安静,这与对石榴力娇之安静的喜欢不同。后者是一种欣赏,前者是一种自窥。

在秸秆烟里你看不到别人,甚至连自己的双手也看不清。

当然,别人也是看不见你的。于是世界被分割开来,灵魂和某个体积的秸秆烟被分在一起。衣服与身体此时都不再重要了。

与灵魂无比靠近,可以无比清晰地看见自己本身。你好像是一个刚从商场挑了若干玩具的孩子,一到家便一刻也等不及地把玩具打开,铺在地板上。烟雾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安全感,可以使灵魂依附其上。有时候烟雾比身体和衣服更为可靠也更为简单。此时你直面灵魂,不必伪装,不必躲开出于某种欲求的窥视、不怀好意的试探以及危险的利诱。

在雾里,一只比利时壶可以和曼巴咖啡对话,一株桑树可以毫无顾忌地弄乱头发,跳起舞蹈,做一个安全的梦。

在烟雾中,每个人都在做梦——或许该说每个人都从梦中醒来。此时灵魂是裸露的,极其敏感,与视网膜和鼻腔一样敏感。

很多个空气混浊的夜晚,我沿着学校到家那条偏僻的马路缓缓行车。有时小乌会从身后走过去被我叫住,有时我会从小乌身后追上去叫住她。然后,我们会进入一个空气稀薄的梦。

我和小乌都是稀薄的人,我们都需要大量的精神药物把各自填得满满当当。

如同这个稀薄的城市,需要弥天的秸秆烟。

五 小乌

这篇文章首先是小乌送给我的,其次是我送给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写下这个小标题时,我的笔僵住了,心也僵住了。像是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累了。向窗外眺望,洁白的云朵恣意地蔓延过城市。我脑海里闪过的是“小乌是个云朵一样的女孩”这类句子。

爱上一个人是很糟糕的一件事,至少于我是这样。

英文中爱上某人是失去心,失去自己。如果爱不幸是单方面的,那么自己就更加狼狈了。

我在小乌面前便是一个狼狈的人。在她需要的时候,我会出现在合适的地方。为了帮她调理电脑,我可以到十一点以后洗澡;为了陪她玩炫舞,我舍得把玩了三年的飞车从磁盘里删掉;为了帮她整理物理资料,我可以在床上打电筒撑到近两点。当然,在她不需要的时候,我理当走开。——可我的心还丢在彼处未曾取回。当小乌在我心中不再是一株植物、一片风景的时候,我便越发的狼狈了。

蓦地,我对自己感到陌生,甚至感到怀疑。小乌开心的时候,我是一个形容词;小乌游戏的时候,我是个副词;小乌得意的时候,我是个惊叹号;小乌忧伤的时候,我是六个打不起精神的点。有时我是一个微笑,有时我是一声叹息。我是一个虚词。

小乌有很多可以使用的虚词,信手拈来。我就可有可无了,大多数时候只是起补充音节的作用。

对此,我在言语上总是刻意地表现出“举手之劳”、“心甘情愿”。我让小乌感觉我是个精力无限的狂人,可事实上,上课时我也会打瞌睡。

小乌常在事后对我说对不起,彬彬有礼的样子。这使我伤心。我知道她真的仅仅把我当成了填补音节的虚词了。

我常常有意让她知道我的成绩有多好,街舞跳得多炫,体育多么优秀。我有意地让她知道有那么多女孩子追我,她们又是那么疯狂。

对此,小乌没有什么兴趣。偶尔问一问,她漂亮吗?我把照片传给小乌,看到屏幕上出现了“长得还真不错呀!”这些粉色的字体,之后就是大段时间的沉默。如果我是一个女生,我会把自己气成内干的。

渐渐的,我发现不仅仅是我与她同路,所以我选择了多上一节自修,以避免尴尬;我发现食堂里总有男生陪小乌吃饭,于是我选择在角落里郁郁地吞咽着米饭团。

想小乌时我的脑在运转,别的时候,我则在发呆。

我的“虚词”告诉我,很羡慕小乌,她一定很幸福。我嗤地一笑,像一种自嘲。突然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因为我面对眼前天真烂漫的女子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乌面对我。

“对不起”。我这句话出现得很突兀。女孩有些不知所以然。一切都不加修饰地写在她的瞳人里。

六 上空,乌云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