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盼盼
我追随想看雪的女友来到一座以煤炭闻名全国的北方城市读大学。女友看到雪的同时看上了一个不怕冷的北方男子。
失恋后我开始怀念从前,像一个垂暮的老女人回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她如花的容颜。如果说高考是一场战争,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说她对那个零下七度的天气里上身只挑一件薄毛衣下身只穿一条牛仔裤皮肤粗糙声音洪亮的北方男子是爱,对我这个缩在肥大的羽绒服里的小男子只是喜欢。她的狡辩让我弄清了爱和喜欢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那男子一米九,我一米七。
我祥林嫂般的向室友诉说我的不幸。他们都是虎背熊腰的北方汉子。听完我的哭诉后,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为我报仇雪恨。我说不必了,打轻了不解恨,打重了伤了我女友的心。
我的窝囊样让我的上铺极为不爽,他说你要么找那男的报仇,要么离校出走,要么去喝闷酒,躲在寝室里哭哭啼啼实在愧对党和人民的教育。我说单项选择还是双项选择?他说你乐意的话也可以多项选择,先喝闷酒,再盖那男子一砖头,然后顺理成章的离校出走。我说让我再想想。
我想象着自己真的擦干眼泪离开寝室下了楼,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如果过了三个十字路口还没有被车撞到,我就可以坐在“失恋者酒廊”的高脚椅叫服务员上三打啤酒。一直喝到半夜,期间应该会上几次厕所,撒尿的同时把晚饭吐掉。然后我继续到街上游荡,六神无主,东盼西顾。
这时候街上应该已行人罕见,女友可能会打电话来探听我的状况,我赌气不接她的电话,可是她不甘心,一再的打过来,我索性将电话关机。北方的冬夜有着刺骨裂肤的寒冷,啤酒激发出来的热量在几泡尿后便荡然无存,我像失去父母又中了玄冥神掌的张无忌一样无助。回校要受到室友的嘲笑,回家爸爸妈妈肯定要惊慌失措,这次没考上好的大学已够让他们伤心了,如果失恋这种事也要惊扰父母的话,我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走着走着,我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辆出租车,我走它走,我停它停。好奇之下我决定上前问个究竟,开车的是个中年妇女。她说一看我走路的姿态就知道我喝了不少酒,再看我的装束就知道我还是个学生。半夜三更喝醉酒不回家顶着寒风在街上溜达,不是失恋了就是考试考砸了被父母骂了。她跟着我是怕我突然倒在地上睡着了,那样第二天一早醒来,钱包被掏了事小,冻坏了身子这一生就毁了。我心说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好,“卖火柴的小女孩”这样的故事只会发生在丹麦。我摸了摸钱包发现还有一些剩余,就上了车,告诉这位好心的司机阿姨我要去火车站。
出走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没必要告诉亲朋好友。如果一走了之再不回来,那倒没什么。怕的是在外漂泊不了几天就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最后还是得放下雄心壮志回来接受众人鄙夷的眼神。读高中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冒出带女友远走高飞的念头。可是每次我兴致勃勃地向她讲述我们在漂泊的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新鲜事,她都摇头叹气,说我中了骑士小说的毒,说外面的月亮不比咱家乡的圆。她的态度让我深深的感觉到:堂吉诃德常有,桑丘不常有。现在我不必顾忌她的想法和感受了,我满脑子充塞着一个字:走!
最近的一列火车是去库尔勒的,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一张五十的纸币和几个一块的硬币了。我把纸币塞进售票口,让售票员随便给我一张车票。然后直接去站台候车。站台上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只有我两手空空,像一个逃犯。这是辆慢车,颠簸得厉害,还特没出息,动不动就要给快车让道。乘客大都拖儿带女,聊天不控制嗓门,抽烟也不避人,没事儿就喜欢脱了鞋隔着袜子抠脚丫子。我一上车倒头便睡,醒来时天已大亮,我下了车。
陌生的小城,冷清的站台。出站口毫无例外的有各式各样的拉客的中年男女。乞丐倒是没看到,兴许是天冷,上班要晚一点。我摆脱那些热情的中年男女,朝着我认为是城中心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后好像跟着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衫单薄眉清目秀的少女。在我和她目光交会的时候,她猝不及防的倒在路边,路是黄土铺成,她倒下那一刻尘土飞扬。我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不是自己电力十足的双眼造成的这样的结果,就充满愧疚地走过去将她扶起。
在我充满怜爱的呼唤中她缓缓醒来,嘴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我饿。然后她就充满信任的闭上了双眼。她的话提醒了我,我的胃也好几个小时水米未进了。身体是流浪的本钱。我虽不怕死,但我怕被疾病折磨得半死不活。我摸摸口袋,只剩下七个硬币了。我环顾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饭店和商店。而火车站里的东西超级贵,外面卖一块的矿泉水这里得卖三块,虽然怀中的女孩情况紧急,可是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前,我还不敢把自己搞得身无分文。
我试着抱起她,并不算重,可是走了一段路后,我还是体力不支了。我停在路边,有路过的出租车示意我上车,我谢绝了。高高的城墙已近在眼前。吞了几口口水后,我将她放到背上,挣扎着向城中走去。
古老的城墙包裹着的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进城不远便看到了一家饭馆。我将她放到靠墙的小凳上,要了两大碗牛肉面。服务员先端上来两碗面汤。我试了试,不烫。于是就笨拙的喂起了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一碗面汤下肚,她的气色好了许多。面端上来,她便不需我扶持,一个人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话就多了。她告诉我这是她第三次大逃亡的第九天。我问她为什么跟着我。她说她刚才跟我坐同一列火车,就在我对面。她看到我对她这么漂亮的姑娘视而不见,顿生好奇之心。于是尾随我,想看看我是何方神圣。
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一端详,发现丫真是一美女。于是我问她为什么会饿晕。她脸上顿时浮起两朵红云。当时是坐在小吃店油腻的板凳上,空气里全是葱姜蒜醋的味道,服务员大脸小眼胖乎乎的很可爱。我左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硬币上,让它们在指缝里翻滚,七个。是女友在去年送我的,全是二零零零年制造。送硬币的时候,她说她请香山寺的长老为我算了一卦,说我一年之内有可能会流浪他乡沦落街头,这几个硬币的存在可以让我吃一碗面后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汇钱过来救我。可是算命先生法力有限,竟没有算出她会和我分手,更料不到我沦落街头的时候还会搭救一个似乎比我更惨的人。
我付了面钱,拉起她的手回到马路边。马路边摆满了卖服装的地摊,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在昏黄的路灯下,地摊上那些做工粗糙的服装看起来倒也挺好看。身边的姑娘告诉我她姓李名兰,家住山西太原。她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患了偏瘫,为了给哥哥娶媳妇,父亲要把她卖给财主做丫鬟。
我说你纯粹就是扯淡,现在的皇帝不是武则天,也不是民国十二年,财主和丫鬟早已是历史,儿女的婚姻也不需要父母包办。你最好告诉我你缠着我究竟作何打算,否则咱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我又没有对你情有独钟。我不想说实话是因为我有难言的苦衷,你就当我是你在路边捡到的随从,我绝对对你忠心耿耿。
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神情黯淡,我刚刚失恋,刚才又吃了一碗油腻的面,面里放了很多盐,我现在很想喝一瓶农夫山泉,然后找个星级酒店或者旅馆,洗个泡泡浴美美的睡上一晚。可惜我没有钱,这些想法都不能实现。
她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些人其实并不值得珍惜。你要是不嫌弃,现在就可以kiss me。
凛冽的北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打在我的脖际,让我感到一丝凉意。我想对她说一些甜言蜜语,却被室友打断了思绪,室友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没听到你的电话在响么?
带上美丽的眼睛
文/陆江涛
“带上美丽的眼睛,去一个地方。”
——题记
金风习习,我走在你的阳光下,变得无比坚强。春暖一梦,世界忽然失去时间概念,而那阵风永不止息,忧伤地定格了我们的距离。幻听,触摸,呼吸;盛开,蔓延,湮灭;死亡,涅槃,重生。去去去,去哪里?回回回,我们的家。
搭上开往故乡的列车,我的眼睛开始忍不住地偷看窗外。我站在拥挤的车厢里,艰难地通过人缝看到窗外蔚蓝的天空。那是一种浅蓝的颜色,水晶般玲珑,常常平静得令人赏心悦目,也有时单调得使人产生压抑,泪流满面。不久,列车远离月台,我终于坐到一个靠窗的位子。风趁着我的心还未安定下来,从车窗的罅隙吹进来,吹乱了我披肩的长发。我悄悄地埋下头,伸手将车窗关上,然后侧脸贴紧玻璃,再次眺望起远方。
列车一路穿山越岭,让一路的风景和我邂逅在夕阳西下。然而,我没有听见缥缈的风声和苍凉的马蹄声,思绪倏地好像被洗涤过一样。自己仿佛是在生命的电影里扮演着只会单纯看风景的角色。
与我同座的少年约莫十八岁光景,头发凌乱,脑门略大,手臂粗壮,看到他阳光般温和的笑容,我猜他还是个学生。也许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少年在暮色四合的温存下渐渐进入睡眠,等到他醒来,天空已剩下最后一丝晚霞。
见我总是面朝窗外。他问,姐姐,你认为暮天很美吗?
我微笑,点头。
最美?
不是,我认为最美丽的风景在我家乡。
你家乡?
我轻轻地揉一揉眼睛,坚定地说,是的,那是一个田园风景广袤幽静的小镇,大片大片的麦田……
弟弟是个生长于农家的孩子,是个脸上总是脏兮兮,性格开朗,无拘无束的男孩,不论在哪个季节,都能让我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泥土气息。陪伴弟弟长大的是我的叔叔,以及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农村女孩。他们都拥有善良的心,是天生的乐天派。
弟弟和我有相同的爸妈。许多年以前,爸妈在已经有了八岁的我的情况下冒险生下弟弟。然而当时我们的家境比较贫寒,虽没被国家罚到款,但家里也养不起两个孩子。迫于生计,爸妈必须从弟弟和我之中选出一个送往农村,他们最终割爱了弟弟。可能是爸妈为此倍感罪孽吧,十几年来,每到过年或放假,他们总要派我回故乡看望弟弟,而未曾亲自去过。有时候,爸妈还会叮咛我记得带相机拍一些弟弟的照片回来,但我始终没做到,因为我希望他们能亲眼目睹弟弟的模样,想让他们知道,弟弟根本就没有痛恨他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