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香榧儿嘶哑着喉咙低喝着,冲上去,抬脚将那名哀告的侍女提了个跟头,随即,再次扯过身旁的另一只瓷瓶,扔出了大殿……
好一会儿,瓷器碎裂的声音,没有如预期般传来。但是,心中升腾的怒火,却让香榧儿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继续指着伏在地上的侍女们嘶声咆哮着:“你们,都巴不得我被人羞辱吧?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更高兴?”
侍女们胆战心惊地辩解着: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香榧儿猛地发出一声大笑,有些刺耳的笑声中,两行泪,顺着她的眼角滚滚而落。
不敢!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如果,给她们机会,她们都会以手刃自己为乐事吧!
记得,从记事起,她就被郦国百姓尊为圣女。那是万民尊崇的一个称呼。她还记得,当年百姓、百官,甚至父王母后都对她尊敬有加,父王的那些姬妾,以及那些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更是没有谁敢于在她的面前耍什么花样。可是,一切的尊崇,一切的高贵,都在一夕之间改变。不但郦国上至父王母后下至黎民百姓,都对她不再尊敬,就连郦国爆发的瘟疫,都将她当成了罪魁祸首。那些往日见了她,都上赶着巴结的母妃和兄弟姐妹们,更是嘴脸大变,落井下石,百般羞辱刁难,明着冷嘲热讽,暗里拨火诬陷,种种手段,花样百出。
最最让香榧儿难以忍受的是,如今的郦国,已经将她当成了一枚弃子,就像一个礼物一般,拱手送给了大楚的太子。并且,如今,郦国居然答应归附大楚,甘为大楚的省郡。而这一切,只不过因为她牧蛇之时,不小心将郦国的圣物--青龙给弄丢了。
这一切,虽然让香榧儿难以接受,但她一直在忍耐。她知道,如今自己的故国家人,都指望不上了,没有了青龙,她所拥有的仅仅只有自己。而她想要再次爬到人上,只能隐忍这些屈辱。她相信,只要她能够抓住大楚太子,能够成为大楚的太子妃,将来,她就可以成为大楚的皇后。而那时,不过是大楚一个偏僻神骏的郦国,哦不,如今该叫郦郡,背叛她、羞辱过他的那些人,都将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该有的代价。
但,如今,她为之隐忍,为之努力地皇后梦,却突然破灭了。
今日,她收买安插在大楚太子身边的一个眼线,终于传回来一个已经无法改变的消息。
大楚太子与大月国女王一见倾心,自郑元浩到达大月,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出双入对……太子近臣更有传言道,太子已经打算改变当初一娶双妃的计划,改为先娶女王,后纳公主。
一娶,一纳,一字之差,差若毫厘,却失之千里。
在郦国王宫长大的香榧儿又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差别。娶者为正妃,纳者不过是侧妃,甚至有可能是一名侍妾。
而此时,郦国皇族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国家交到了大楚的手中,虽然大楚太子不可能太过分地将郦国公主纳为侍妾,做个侧妃,却足以让郦国上下无法指责什么。
而一个侧字,就几乎注定了,香榧儿从此后,与她的皇后梦彻底无缘。
看看自己一直居住的简陋殿宇,香榧儿更是怒火如炽。都怪自己眼拙,居然没有在最初看清楚,那大楚太子把自己一直搁置在这偏僻简陋的驿馆之中,根本就没看起自己。他又怎么会娶自己为正妃?
香榧儿多日来面对羞辱挫折隐忍的怒气,在这最后一次翻本的希望也破灭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但是,将自己房中能摔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之后,坐在一堆破败的瓦片之中,散尽怒火的香榧儿,却彻底地陷入一片茫然无助之中。
如今,国家和家人已经指望不上了,自己的美貌,那大楚太子也一直视若无睹,最最令香榧儿无力的是,自从失去了青龙,她就只能炼制一些简单的蛊和毒药,若是想通过她唯一擅长的蛊毒控制大楚太子,也已经行不通了。
香榧儿四顾茫然,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在何方,她又该怎么走下去。难道,她真的只能继续如此隐忍下去,在冰冷阴暗的后宫的某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坐等青春老去,韶华成灰?
匍匐在地的郦女们,终于胆战心惊地等到了暴风骤雨的停歇,好半天听不到自家公主的动静后,渐渐地大着胆子抬头观望,确定了公主的火气发泄尽了,方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开始收拾遍地的瓦砾。
哗啦哗啦的瓷片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但片刻前还犹如火山爆发的香榧儿公主,却木然地坐在角落里,对此毫无反应。
大殿之外,一名窈窕的绿衣女子,脸色发青地站在门外。
几名宫侍无声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瓷瓶,同时请示是否通报她的到来。凤眠摆摆手,宫侍们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听得殿内的暴风雨渐渐趋于平静,凤眠正欲抬步进殿,一名侍女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俯在凤眠的耳畔说了些什么。宫侍们就看到夕颜公主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理会殿内的情形,转身,快步离开。
许久,就在一干侍女们将房间完全清理干净后,香榧儿突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在她的脸上,也再次浮出一个灿烂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那大月女王即使得了正妃之位又如何?香榧儿多年浸淫蛊毒之术,虽然失去了青龙,不能控制大楚太子,但想要除去一个与她争位的女人,那还不在话下吧!
大将军府的书房。
楚齐静静地坐在书案之后,盯着手里的书简,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本来约定四月中旬赶回兴城的太子,突然送来一封加急诏书,诏书中,太子归期提前,就在两天后到达兴城。同时,太子还在诏书中写的清楚,让大将军楚齐,即刻整军待命,等太子回到兴城,即刻开拔攻陈!
对于筹划了许久,却又因瘟疫耽搁下来的征讨事宜,虽然太子诏书的限期只有两日准备,楚齐却并不感到仓促。毕竟,粮秣兵马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只需要分派下去,装车,集结就可以出动。但是,前些日子,济坤药厂为此次出兵准备的药物,先后两次失窃,那些为战争准备的特效疗伤药物,几乎被盗了个干净。虽然,失窃之后,药厂几乎是全力生产,却仍旧无法补足战争所需的药品数目。
皱眉冥思许久,楚齐方才放下手中信件,对着门外的侍卫吩咐道:“备马!”
一边任由亲卫上前为他换上一身武将的衮服,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息,若是卫慧尚在,即使药物不足,也可以凭借她精湛的医术弥补。
只是,那个女子却已经离开了。他派出去跟在她后边保护之人,居然都失去了她的消息。那个女子,就像当初凭空出现一般,再次凭空消失了。
楚齐骑在马上,往行宫走去的路上,还一直在琢磨。他对卫慧的身世调查了许久,却一直没能查出卫慧的出身之地。以楚齐的观人之法推断,那样年轻的女子,能够拥有那么精湛的医术,绝对不可能出身于普通人家。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大楚境内,还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家族,居然让他也差不到出处。
正在纠结中,雄伟的行宫门阙已经在望,楚齐收拾起乱纷纷的思绪,打理好自己的表情,带马缓步走到行宫的右边门处,正欲下马,却听到正门处一阵喧哗。
楚齐心下惊异,不由地端坐马背凝目望去,却见行宫的两扇朱红大门吱呀呀开启,一行七骑人马从行宫中飞奔而出。
边门与正门不过隔着二十几丈,楚齐眼力甚佳,那七骑刚刚奔出行宫,他已经看清为首那名略显瘦小的绿色身影,正是他的未婚妻子,大楚的夕颜公主--凤眠!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夕颜公主,居然完全不顾路上的行人和车马,只顾打马飞奔,疾驰的马匹,扬起一溜灰尘,让路上的行人车辆,俱是避之惟恐不及。
凤眠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行宫边门上的楚齐一行。
见凤眠一行六人,俱是打马飞奔,直冲东城而去。楚齐心中疑惑,暗暗猜测,难道药厂又出了什么事儿了?若是再失窃一次,那药厂的仓库只怕就要给搬光了。若是没有疗伤的药物,他们出兵之后,势必无法为受伤的将士疗伤。若是那样,他们先前的优势,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
这么想着,楚齐也不再下马,拨转马头,跟着凤眠的背影追了过去。
出兵在即,作为一军统帅的他,绝对要去看看。若真的将药物全部丢失,他也可以考虑再寻找一些替代之法。
只是,楚齐还没来得及想好用什么方法替代那些丢失了的药物,却已经发现,走过几条街道之后,凤眠的方向竟然不是兴城的东城门,自然也不是去药厂。因为,楚齐在心里的疑问冒出没多久,就已经看到那往日喧闹异常的济坤医馆的门面。那里虽然没有卫慧在时的拥堵,被凤眠集中了兴城周遭十几位名医郎中的医馆,却仍旧人来人往,一派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