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匕头皮发麻,几乎被自己的想象惊地跳起来。他实在没有胆量继续观看下去。只能强撑着双腿从卫慧医病的帐篷里退了出来。
他在帐外遇到跟随卫慧来的两名少年,从乌力吉和卓力格图那里,始匕见到了卫慧所用的药品--当然,是药品用后的空包装小玻璃瓶子。
他也终于知道了图黁所说之事,竟有可能确有其事。
这样的情况,他也不需要让卫慧写什么药品详单了。因为,即使卫慧好脾气地写了详单,又让他去哪里寻摸这样的药品去?
“始匕!”始匕正满腹心事,思虑不安,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记起,自己还跟在大可汗的身后。而刚才叫他的人就是可汗呼延灼。
始匕急忙收神敛心,上前一步,正要询问可汗有何吩咐,就听呼延灼低喝道:“你方才见过神使,提前一步,去通告神使,就说我要见她,有事相商。”
始匕心中一颤,脑中不期然地再次浮出卫慧那一双鲜血淋漓的手……
呼延灼说完,没有听到始匕应有的回应,又见他神思恍惚,面现怒色,低声喝道:“始匕!”
“是,微臣这就去!”始匕一个哆嗦,急忙答应。
只是,始匕刚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呼喊:“快看,好多鸟儿!”
“啊!凤凰啊!”
始匕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随着众人一起抬头往天空看去。
只见,在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带引之下,千万只鸟雀,如一片彩云,从东南方向的天际飞了过来。
人群中的图黁,第一个高声喊道:“是神使驱使百鸟献药啦!感谢神使慈悲!”
说着,图黁已经俯身对着天空中的鸟群叩拜下去。
他身周的人,也恍然大悟,纷纷跟着跪拜下去。
呼延灼听到呼喊声,还未等反应过来,他身后跟随的大臣和远处的牧民、兵士们,都已经跪拜在地,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跪倒的人群之中,犹如一根标杆。
他的脸色青白交替,片刻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心中的坚持,随着众人俯身拜倒。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只要谁能够搭救他们的性命,牧民们就会对谁真心叩拜。若此时,某个人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反对,无疑就会成为所有牧民的公敌。呼延灼虽然不甘心自己统御的牧民如此叩拜他人,但此时,他却毫无办法,甚至只能跟随牧民们,对万能的神使叩拜致谢。
有了药物,抗疫工作,进展的非常顺利。骏律已经连续两天再无死亡病例的出现。所有的牧民脸上,都在此焕发了生活的希望。
卫慧的神使身份,已经获得了骏律军民的一致认可。卫慧的话,被牧民们封为神旨,无不无条件照做。
草原上的蛇,今年反常地极早出洞,更有的甚至游进牧民的帐篷。只因卫慧说蛇是来帮助他们共同抵抗瘟疫地,牧民们就再没有捕杀一条蛇。虽然他们对蛇实在没什么好感。
卫慧说,抵抗瘟疫,切断瘟疫的传播,牧民们需要好好讲讲个人卫生。牧民们就不顾河水的冰冷,纷纷走到河里洗浴。幸好被卫慧发现及时阻止,不然,只怕鼠疫还未驱除,骏律就要再次流行大规模的感冒甚至伤寒肺炎啥的了。
百鸟献药的第二天,骨毕图被呼延灼派往萨伊苏和赫兰,召集两部人马,准备应战莫呼尔三部。
骨毕图拜别可汗和骏律族人,带了几十名护卫,上马北行。
眼望着返绿的草场,骨毕图心中升起一股豪情。此次,若能够将莫呼尔三部叛军镇压下去,他在可汗心中的地位,势必会大大提高。骨毕图甚至可以看到权利、高位,这些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不远处,向他遥遥招手了。
正当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想象着如何将莫呼尔三部彻底镇压之际,行在他前边的护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蛇!好多蛇!”
骨毕图心中一惊,用力带住马缰。疾奔的马匹被突然勒住缰绳,打着响鼻,有些不甘愿地踢踏着。骨毕图越过身前的护卫,正要俯身察看,就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声,他面前几十步外的半人高的草棵子一阵晃动,接着就呼啦啦倒下一片。
骨毕图心中诧异,什么蛇,能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心中的问号刚刚成形,就见那片倒伏下去的草锞子里,倏地弹起一个巨大的蛇头。
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鲜红的信子吞吞吐吐。墨绿色的蛇头上,两颗蛇眼犹如两盏灯笼,发着明灭变幻的幽光。
骨毕图只觉得头发倒竖,浑身上下的汗毛,也在一刹那间立正。他的脊背上一阵沁凉,衣服已经被惊出来的冷汗浸透。
“啊,快撤!”
骨毕图只是愣了一愣,迅疾地反应过来,立刻调转马头,往骏律疾奔而去。护卫们心思稍慢,带他们调转马头之时,就听得已经跑到十几丈外地骨毕图大声呼喊着:“快回骏律,报告可汗,草原惊现蛇精!请求可汗派兵捕杀!”
护卫们刚才还在心里腹诽骨毕图胆小如鼠,贪生怕死。此时,听得他的喊声,众人又在心里暗暗惭愧,看来还是人家骨毕图大人反应得快啊。若是,他们冲上去,都被蛇精吃了,骏律的可汗和亲人们,岂不连个消息也得不到?那时,蛇精再去祸害族人,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骨毕图打马疾奔回可汗大帐,刚刚将遇到蛇精一事禀明,呼延灼正在与大臣们协商应对之法,帐帘一掀,卫慧已经走了进来。
自从卫慧被确定了神使身份,她进可汗大帐,就不再需要通报。
见卫慧进来,呼延灼和大臣们都暂时放下捕杀蛇精之事。呼延灼更是满面笑容地问道:“神使大人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卫慧的脸上,却带着薄薄的怒色。她也不理会帐中的众位大臣,径直对着呼延灼道:“可汗,卫慧既然答应了可以一日退却叛军,就绝不会失言。不知可汗派骨毕图出骏律,究竟为何?难道,可汗不怕将瘟疫带到其他的部族么?”
“这……”面对卫慧毫不客气的指责,虽然呼延灼有些理屈,却也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
卫慧当着众臣的面,如此指责,完全是不将他这个可汗放在眼中。这样削减他的尊严和脸面,让他今后在众臣面前如何立威?
是以,呼延灼只是略一沉吟,随即脸色不渝道:“神使,本汗尊敬你为骏律牧民们医治疾病,挽救了族人们的性命。但你说的一日退敌,我们到现在也没看到你的行动。我不能将我骏律几十万兄弟姐妹的性命,当做儿戏。他们既然尊我为大汗,我就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那么请问大可汗,为了骏律人的安全,你就能够不顾其他部族人民的性命了么?如今骏律的瘟疫离完全去除,尚差得很远。你如今派人出去,势必引起草原上的各个部落的瘟疫暴发,那时,想要救治,也不能够了。”
“呵呵,神使此言差矣。”呼延灼此时不怒反笑,“有了神使的精湛医技,和百鸟献来的药品,还有什么瘟疫,是不能治愈地?漫说骨毕图不一定将瘟疫带出去,即使带出去,有了神使,瘟疫也不可怕了!”
卫慧此时却是勃然大怒。她的脸色因怒气,苍白地几近没有了血色。她盯着呼延灼,冷冷地道:“可汗太抬举卫慧了。卫慧在此不得不告诉可汗一句话:若是真的引起整个草原的瘟疫流行,卫慧实在无力医治!”
说到这里,卫慧看着呼延灼瞬间阴冷下来的面孔,毫无畏惧道:“所以,从今天开始,可汗最好约束骏律上下所有的军民。若是在瘟疫彻底驱除之前,再有人擅离骏律,惹怒守界之蛇,葬身蛇口的话,可莫怪我没有提醒!”
说完,卫慧再不理会呼延灼和大臣们是何反应,转身离开!
呼延灼脸色青白交加,望着晃动的帐帘的目光,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帐中诸臣却是噤若寒蝉。
一直以来,他们眼中的神使虽然医术精湛,脾气却很温和。每每脸上带着微笑,总让人忽略了她是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的使者。如今,他们才算真正见识到神使的可怕。也真正认识到,在神使面前,草原至尊的大可汗,也只是受神庇护的子民。更何况他们这些人?
骨毕图被大蛇几乎惊破了胆,此时,又听了卫慧一番话,心中暗惊的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不知好歹地带领护卫们冲上去杀蛇。
那不是什么蛇精,竟然是神使设下的守界之蛇!
那蛇,可是代表着神的旨意啊!
骨毕图再也不敢提什么召集各族兵马之事。呼延灼似乎也忘记了莫呼尔三部来犯之事。
整个骏律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只是牧民们暗暗地互相传递,草原上的蛇群,不但是神使派了帮助骏律人抗拒瘟疫地,还是神使派来保护他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