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些文臣的离开,呼延灼脸上的笑意,也已经完全冷却。此时,呼延灼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狰狞满面,目光冷的似冰。没有人敢于逼视。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在帐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见众人俱是躬身侍立,彼此间的熟悉,让他知道,这些忠心的部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沉吟,起身走下汗座,直走到帐中,那里,自有摆了一个大台子,上边铺着一块羊皮制作的巨幅地图。一副契单草原的地形全图!
“你们看,戈伊今次发兵反叛,从莫呼尔,一路纠集了巴伦台和鲁克沁两部。这一次萨伊苏能够及时报信,说明他们还是终于我们的,眼下之势,莫呼尔纠结三部人马,若是得不到萨伊苏的响应,势必首先就要攻打萨伊苏。而凭借萨伊苏的兵力,想要对付草原第二大部莫呼尔尚会吃力,更不用说是三部兵马,如果我们不出兵,萨伊苏势必无法阻挡。而萨伊苏若是被叛兵拿下,仍在观望的鲁克沁、雅满,和远在北方的巴林三部,就会借口脱离自主,甚至会依附到莫呼尔一边……”
呼延灼将情势讲明,就收住了话头,眼睛望着周围的诸将和骨毕图,静等众人的意见。
几名武将听了呼延灼的分析,顿时大声嚷嚷:“不过是三部人马,就我们骏律自己也能把他们打的求饶。”
“对,对,我愿带兵前往,将戈伊打回去!”
“将戈伊打回去,我也愿带兵!”
“我也愿去!”
“我也愿去!”
呼延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群情激昂的武将们,片刻,等他们稍稍平静了,这才抬头示意武将们平静,随即将目光望向一旁黙立的骨毕图,“骨毕图,你有什么计策?”
骨毕图不慌不忙地点点头,看了众位武将一眼,这才俯身指着地图上的萨伊苏道:“虽然萨伊苏眼下看来,首当其冲。但若是萨伊苏不主动出击,莫呼尔未必会去攻击。”
骨毕图此话一出,众将哗然。他们心里也觉得骨毕图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骨毕图的话,明显地与呼延灼的意见相左,这么直接地反驳可汗,却让他们都有些诧异。
呼延灼的脸上倒没什么异样,甚至,听了骨毕图的分析,他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骨毕图也不理会众人的神情,继续说道:“我认为戈伊之所以不会主动攻打萨伊苏有三个原因。
原因一,戈伊这次之所以胆敢发兵反叛,主要是因为我们骏律发生了瘟疫。戈伊以为我们被瘟疫侵袭,无力反击,这才不顾一切地发兵,企图趁火打劫。因此,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骏律,其他各部族,只要不是明显地拦截,他们都会尽力绕路而行。
原因二,戈伊此次虽然发兵,但是其后背却仍有巴林未曾从叛。戈伊势必忧心背后,故而,他肯定想速战速决,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骏律,从而称汗,再来图谋整个草原。他若是攻打萨伊苏,却担心巴林和赫兰就会在他的背后和左翼攻击。那样,戈伊三部势必不能在短时间内攻到骏律。一旦陷入困战,戈伊就被动了。至少,他们反叛可汗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了。
原因三,戈伊聚集的三部与骏律的兵士之间的兵力差距或许不太显,集三部兵力的戈伊,战斗力甚至略胜骏律之兵。但戈伊位于契单草原北方,去年那里的雪下的由其厚,他们的牛羊、马匹病死病伤无数,如今三部虽然看似人马颇多,却没有多少粮草。
凭此三点,我判断,莫呼尔三部绝对不会攻打萨伊苏。我们也大可放心,戈伊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来袭,却不足虑。”
听得骨毕图一番分析,众位武将脸上俱是一片恍然大悟装。
呼延灼目光在地图上细细逡巡一番,目光鼓励地望着骨毕图,微笑着颌首道,“那依你之言,我们该怎么办?”
“臣认为,虽然莫呼尔三部不足虑,但我们要尽快召集萨伊苏、赫兰两部一路阻滞莫呼尔的来犯之路,不断肆扰,伏杀。巴林部起兵直奔莫呼尔营地。我们再联合雅满部,在这里……”
骨毕图指着地图上,骏律以北的一条河道:“在马伦河北,以逸待劳,静候莫呼尔三部,与萨伊苏、赫兰两部前后围拢,将叛军一举歼灭。”
“好!”
骨毕图一番话说完,不但中武将,就是呼延灼都是听得热血沸腾。他本想大大地赞扬一番,却只喊出一个好字,就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大臣的声音:
“报可汗!”
“嗯?”呼延灼与骨毕图等人同时转身向帐门望去。这边的地图,自有亲兵卷好收起。
帐帘掀起,那名负责去询问药品的老臣始匕,首先带头走进帐来。图黁随后进帐,阴沉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讥讽。
呼延灼眉头微皱,不解地望向始匕,冷声道:“神使如何说?”
始匕不等呼延灼问话,已经半跪到了可汗面前,听得问话,赶紧抬头道:“回可汗,昨晚神使已经对数十名危重病人施治,数十名病人情况都已经好转,今日可望不再有人死亡。”
呼延灼脸色稍缓,但随即眉头再次紧紧皱起,瞪着始匕问道:“不错。我让你问的药物之事,神使如何说的?”
“回,回可汗,神使所用之药,我们部族的医生都未见过,甚至连听说都未听过。都不知是何药物,骏律没有。若想救族人之命,似乎……似乎……”
始匕吞吞吐吐,呼延灼却听得不耐,大声呼喝:“似乎什么,快说!”
“是,是。若想就族人性命,似乎只有求神使赐药!”图黁方才说及百鸟献药之时,始匕也是冷嘲热讽过地,不过大半个时辰,始匕自己却也开始相信,图黁的百鸟之说。但看着呼延灼一脸的冷厉,心中还是恐怕他迁怒,话说出来,却久久俯在地上,不敢抬头。
呼延灼脸上犹如挂了一层坚冰,他不屑地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始匕,也不让他起身,转而望着图黁道:“图黁,那些药品是否就是百鸟所献?”
图黁本打算站在一旁看始匕笑话,没想到始匕这么没用,一点儿也不为打自己嘴巴羞惭,竟主动承认了卫慧的神使身份。正感到无趣,猛地听到呼延灼询问,他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可汗,那些药物正是百鸟所献。神使就是用那些药物,救回了乞勒族人的性命。”
图黁说完,呼延灼脸色阴沉,默然半晌,终于抬抬手,示意始匕起身。始匕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跪地麻木的双腿晃了几晃,终于站稳了身子,这才恭恭敬敬地对着呼延灼施了个礼,缓缓退到一旁。
呼延灼慢慢走上自己的汗座,低头苦思。
坐了许久,就在帐中诸人,也都屏息敛神,不敢稍动。帐中诸人,不但骨毕图,就是那些武将的心里其实都清楚,若是骏律的瘟疫得不到控制,他们的士兵多有染病之人,战斗力根本没法与莫呼尔相抗。甚至,不等莫呼尔打到骏律,骏律的士兵都有可能全部染病。人死光了,那说什么都是空的了。
就在大臣们几乎被凝固的气氛压抑地发狂之时,呼延灼方才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图黁,带我去见神使。祈求神使赐药!”
隔离帐篷里的病人,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些绝望,多了些希冀。
昨晚新来的神使,医术精湛,那些濒临死亡的重症病人,只是经过她的一次医治,病情就已大多稳定下来,甚至有几个还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让那些轻症病人,更是看到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始匕跟在呼延灼身后走向隔离区,心里忐忑。
刚才他与图黁来此,其实并没有询问卫慧。他走进隔离区,病人们那一张张紫黑色的脸孔,让他胆战心惊,不敢靠近。而当他得知卫慧正在给一名病重之人医治时,始匕颤抖着双腿,好不容易挪到那座帐篷之前。
他心里暗暗心惊,自己这样在一座又一座病人帐篷里穿行,说不定已经感染了病气。想起可汗冰冷严酷的眼神,始匕咬着牙,也没心思理会满头满脸的冷汗,颤巍巍地探手,掀开帐帘。
帐帘掀开,始匕并没有直接跨进去,他探头往里一望,恰看到卫慧满手的紫黑色血液滴滴答答地,正站在一张床前,俯身在一名年轻女子身上,做着什么……
始匕不是武将,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本来就胆战心惊,又蓦地看到这么一幕,心头第一个升起的念头不是别的,却是在想卫慧在干什么?他的脑海里升起一副图像,图像中卫慧的手探进女孩的胸膛里,将那一颗仍旧跳动着的心,揪下,抓了出来。
鲜血淋漓,卫慧手心的心脏仍在突突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