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约有二十分钟,卫慧就整理出了预防瘟疫十条(又分为‘五要’‘五不要’):
五要:饭前便后要洗手,买回水产品要煮熟,隔餐食物要热透,生熟食品要分开,出现症状要就诊。
五不要:生水未煮不要喝,不知底细地食材不能购买,腐烂食品不要吃,暴饮暴食不可取,未消毒(霍乱污染)物品不要碰。
顾之谦吃罢饭,自有小厮伺候着漱口净手。转头,就看到卫慧正坐在灯下认真地写着什么。瓷白的脸颊有一抹淡淡的晕色、欣长的脖颈微弯,一缕柔亮的黑发垂下,晕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身上,泛出一层柔柔的暖光,比白日里更是动人几分,不由得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靠在她的身后,俯身看她写的东西。
卫慧写完瘟疫防治,攥着毛笔,心里待想再写些什么,就感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的药香的温暖怀抱靠过来,卫慧一怔,一个青色的身影在在脑中闪过,她猛地转头,双唇就在顾之谦俯下来的脸颊上擦过。
卫慧此时也醒悟过来身边是何人,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掩饰和解释,顾之谦情难自禁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卫慧身体一僵,张着双手,想要将他推开,却莫名地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
她默默地扪心自问,她对顾之谦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习惯了他的陪伴和关怀。特别是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每每想起,她并不觉得后悔。
顾之谦,是个好男人!
卫慧的沉默,却让顾之谦以为她是默许了,欣喜若狂间,却仍旧留了几分清明。他紧了紧手臂拥着卫慧有些僵硬的身体,双唇擦过她的脸颊,俯在她的耳畔轻声道:“慧儿,我的心你是知道地。从今后,让我来照顾你个朗儿,可好?”
这是古代的求婚么?
卫慧的心怦怦地跳着。心里两个正反双方的小人儿,在激烈地都争着。
好?不好?好?不好?……
就这样挣扎了半晌,猛地想起城外的流民,伸手一把将顾之谦推开,急惶惶地跳起来,红着脸嘟囔道:“大将军府怎么还没人来回信呢?……呃……我……我们还是去城外看看吧……”
说着不等顾之谦回答,伸手扯过衣架上搭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慌里慌张地,伸着穿衣的胳膊,撞到了门上,哎哟一声。
这样一副娇羞模样,看在顾之谦眼中,又是心动,又是好笑,看她撞痛了,又有些心痛。急忙赶上几步,想要询问。却不想,卫慧根本没有停留,忙不迭地到门口吩咐小厮备车,备药箱。
顾之谦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第一次比思想还快的行动了之后,顾之谦想起来刚刚在南城门外看到的情景,他在心里就大大的懊悔了,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沉迷。南城门外那样比地狱还惨烈的清理,如果让卫慧看到……
他甚至不敢想会给她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疾跑几步,一把扯住刚刚跑到大门口的卫慧,努力让自己镇定,仍旧有些急切地道:“慧儿,你不能去。”
“嗯?”卫慧已经从刚才的尴尬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有些不太理解一直对她的意见都无条件同意的顾之谦,为什么在这么急迫的时候,会突然反对她,而且,还反对的斩钉截铁。“为什么?”
“嗯,你……你刚才不是说武将军去请示大将军和太子了吗?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去,会不会打乱他们的部署?”顾之谦被卫慧问的一顿,很快地找到了一个让他自己比较满意的借口,继续说道,“再说,你还没有拟好治疗瘟疫的方子吧?”
“这……”卫慧只是稍稍一迟疑,随即神情更加坚定道,“虽然我没有找到彻底治愈瘟疫的方法,但是,我至少知道如何预防瘟疫的扩散和传播。我们不能再等了,否则,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上瘟疫,到时候,治疗起来就难了。”
况且,她还记得治疗轻型霍乱感染的有效药物口服补盐液。
口服补盐液可以有效地补充人体因为吐泻引脱水和电解质失衡,能够快速地缓解或者接触霍乱病人最严重的脱水问题,从而为进一步治疗打好基础。还有,从望归山运回来的药品中,还有不少的抗菌素,那些药物中,有好几种都是霍乱杆菌敏感的。虽然面对那么多的病人,这些药物的数量可能有些不够,但是,在卫慧心中,哪怕能挽救一个病人的生命,她也会为之付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顾之谦看着面前这张小脸上那固执而坚定地神情,有一种类似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顾之谦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信仰是否真的正确。
难道,那些卑贱的肮脏的传播瘟疫的蛮夷族人的生命,真的值得她这么不顾一切地去挽救吗?
“慧儿,你不要去了,好不好?”不知不觉地,顾之谦口气变成了软软的恳求。
“之谦,你去南门看到了什么?”卫慧心里一惊,她猛地想起,在南门外武魁似乎落在她后边安排了些什么。她也记起,在历史上,每当发生瘟疫,大部分统治者所做的,就是将那些染病之人集中起来活埋!或者……就地焚烧!
卫慧被大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个词惊到了。
活埋?焚烧?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努力地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的男孩子,他虚弱而迫切地向她恳求:“救救我……救救我们!”
“慧儿,慧儿……”顾之谦努力握紧卫慧冰冷的双手,却在下一刻,被她用力地甩开。
他还来不及再劝说什么,卫慧已经旋风般刮了出去,伸手正要套车的小厮牵着的马匹,翻身跃上马背,飞奔而去。
顾之谦的手被甩开的刹那,他的心仿佛也一下子空了。
他不敢停留,也顺手扯了一匹马,紧跟着追了上去。
“慧儿,慧儿,你等等,那里……你真的不能去!”
卫慧用力地击打着身下的马匹,甚至忘记为自己并不太高明的骑术恐惧。她的脑中不断闪现着一双手在土中努力伸向天空的定格画面,还有在熊熊烈火无情吞噬中的不断翻滚挣扎的人体……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似乎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她的眼睛圆睁着,眉毛几乎倒竖起来。凛冽冰冷的风,迎面刮过来,刮得她的脸颊生生的作痛,她的眼睛,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凉地流了一脸……
对身后顾之谦的呼喊,也根本听不到了。她只恨自己不能刚才从那里离开。如果,她不离开,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被残杀?
那些人之所以将那些人都杀掉,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瘟疫也是可以预防和治疗地。她要告诉他们,她已经想起来怎么控制和预防,而且,也会尽快找到彻底治疗的办法。
起着一匹光裸的马狂奔,顾之谦自己也感到有些吃力。但是,他更担忧前边那个打马狂奔的背影。她的骑术并不好啊!他真怕她会从那光溜溜的马背上摔下来。
他声嘶力竭地焦急呼喊,对于她来说,却是之若未闻。他只有努力地驱赶马匹,努力地向她靠近一点,在靠近一点。他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危险。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她受了伤,或者……他会怎么样。他只要微微一想,就仿佛被挖心一般痛楚难忍。
他不会让她受伤,一定不会!
他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猛地提起一口气,身体跃起,足尖在疾奔的马背上一借力,白色的衣袍如大鸟的翅膀一般翩然张开,疾速向那疾奔的身影掠去。
已经忽略了周围一切事物的卫慧,眼中只有那遥遥在望的城门,鼻中只有那越来越明显的刺鼻的焦糊臭味,心里只有那声声惨呼哀嚎和呻吟挣扎……
一口气将竭之际,顾之谦也落在了卫慧身后。他一把将这具僵硬着却仍控住不住瑟瑟颤抖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高高揪起的心,也在这一刹那回归。
他轻轻地松了口气,心里彻底地明白,从今后,他最重要的事,就是怀里人儿的安全。守着她,护着她,能够让她平安幸福,他愿意放弃原来所有的追求和坚持。
揽着怀里的人儿僵硬而颤抖的身体,顾之谦轻轻叹了口气:一切,早在他犹豫不决之间,就已经完全改变了吗?
这轻轻地叹气声,让卫慧几近消失的理智,蓦然恢复。
只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眼睛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兴城南门外。
烈烈地火焰,滚滚浓烟弥漫了整个天空,将天上初升的一轮新月,也遮挡了去。
他们从南门里冲了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堪比阿鼻地狱的惨景。
曾经的酒肆、客栈、甚至暗娼的私窠子,都无法分清了。它们无一例外地全部湮没在烈火之下,如今到处都是燃烧殆尽的黑色灰烬。还有几处火焰没有完全熄灭,仍旧不断冒着黑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