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面色已然蒙上了一层寒意,刚要出手救人,却见受制的女童笑盈盈地望着那外族少年,气定神闲道:“大哥哥若是缺钱,这翡翠镯子送你便是。”
“你不怕我?”
少年反问,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几分。
“有什么好怕的?黄种人白种人都是人。”鸾歌感觉到少年已经放松了警惕,笑问,“你们是外族人,为什么闯入了南朝的都城?”
墨渊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意,经历了那些劫难,他这个小外甥女不像从前那般莽撞了,贵为一国储君,鸾歌所问的问题便是他最想问的。南朝建立不过十几年,外族人便混迹在都城,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北朝的铁骑已经跃过了瀚海沙漠、踏破了鸿谷关,直逼平城。我不过是平城边缘游牧的百姓,逃难离乡,却落在旁人手中成了奴隶,几番转卖来到京城。你以为我稀罕这繁华的街市,故意要来不成?!”少年的语气咄咄逼人,明明身处弱势,却丝毫不肯低头。
“怎么可能?”鸾歌的眉头蹙成了一团,不复方才的平静。
“怎么不可能?京城里头的大爷们夜夜笙歌,想必还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吧?”少年冷笑了一声,接着道,“平城外头都乱成一片了,坐守平城的将领居然还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呵!”
鸾歌心中一惊,听少年的口风,似乎是南北朝真的交战了,可这几****身在宫中,却没有听到半点传闻。
平城!
那是父亲平阳王的封地所在!
平阳王慕容白曜中计被骗回京,收押宗人府,那么平城的战况自然没有人上报朝廷。
鸾歌猛然惊觉,回眸对上墨渊的视线,他的脸上不见担忧,反而是挂着一丝疑虑。
墨渊走上前来,默不出声地分开了鸾歌与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横档在鸾歌面前,小心将她护在身后,抬起一双好看的凤眸,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皇兴十六年南朝清平公主甄芸芷和亲北朝以来,南北二朝已经和睦共处了四年,怎么可能轻易交战?”
衣衫不整的少年轻蔑一笑:“清平公主甄芸芷一个月前难产而死,难道京城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吗?”
“什么……”
鸾歌明显感觉到墨渊的背脊一僵,周围的气氛说不出的沉寂。
墨渊双拳紧握,十指快要将掌心掐出血来……甄芸芷居然死了,那么他答应甄绾依的第二个愿望便不能实现了。
平阳王刚刚入狱,清平公主甄芸芷便难产而死,鸾歌心知这其中的蹊跷,但看墨渊泛白的脸色,想必墨渊也猜到了。
“你走吧。”
良久,墨渊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头也不回地拉着鸾歌消失在街道深处。
生性轻狂的外族少年,一双宝蓝色诡异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女童那一抹娇小可人的背影,手心里的翡翠镯子捏得生疼,咬咬牙走向不远处的当铺。
福州当。
三个大字横飞入目,镶金的门梁,说不出的气派显赫。
外族少年在当铺门口站定,细细端详了手中的翡翠镯子,忖度一番,脚下生了根似的,始终无法往前迈进一步。
直到福州当的老掌柜佝偻着腰,一步一步乐呵呵的走到他面前,贼眉鼠眼地盯着他手中那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问道:“小兄弟,要当什么宝贝啊?”
少年犹豫着将手中的翡翠镯子递过去,掌柜取了放大镜,细细鉴定,良久,才叹道:“镯子是好镯子,可惜上头刻了字……这价钱……”
少年一听,忙问:“什么字?”
掌柜的小眼睛眯成一线,贴到镯子上,辨认了好久,方道:“青鸾。”
少年满意一笑,从掌柜手中夺过镯子,潇洒转身:“不好意思,我不当了。”
“啀……小兄弟,你别走啊……”
掌柜刚刚追出门外,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速度诡魅一般,甚是惊人。
边境军情告急,鸾歌跟着墨渊直奔皇宫,甚至没有来得及回一趟宁王府。
约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已经风风火火赶到了未央宫。
大殿中央,甄皇后雍容华贵,端坐正席。她面色威严,昔日的慈祥半点不见,右手边上放着一壶茶,没有了热气,似是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
墨渊的脸上微微带着怒意,带终究是忍了下去,朝着甄皇后长长一拜,语气干涩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鸾歌感觉到墨渊对甄皇后的疏离,但碍于身份,只得乖乖朝着甄皇后行了礼,然后甜甜得叫了声“阿婆”,试图救场。
“鸾儿,你先回避,舅舅有话要同母后说。”墨渊低垂的眼眸忽然抬起,脸上的阴郁之色瞬间变成了斥责,鸾歌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好。”人家毕竟是母子,无话不说的,鸾歌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转身进了偏殿。
待到鸾歌离开,墨渊这才走近甄皇后身边,替她重新斟上一杯茶,递过去,试探着问:“母后可知道清平公主甄芸芷薨逝之事?”
“有些日子了……”甄皇后垂眸,不去看墨渊,兀自道,“那孩子命不好,生在帝王家。”
“这么说……甄芸芷的死,果真是母后一手策划的。”墨渊的脸色阴沉下来,一贯的温柔笑意消失殆尽。
“母后是为了你好。”甄皇后按住了墨渊的左手,稍加安抚,“只有平城那边打起来,你父皇才有可能还你姐夫兵权,毕竟朝中只有你姐夫一人最了解平城的地势。而只要得到平阳王慕容白曜的支持,兵权在握,你储君的宝座便无人可以动摇!”
“所以,母后就找人暗杀了甄芸芷,给父皇来了一剂猛药?!”额上青筋暴起,墨渊露在外面的半边脸染上了红晕,汗水顺着两鬓,涔涔流下。
甄皇后注意到墨渊脸上的面具,但这种情况下即便她问些什么,墨渊也绝对不会解释的,她这个儿子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
“不错,牺牲甄芸芷一人,保住的便是甄氏一族的繁荣。生为甄家儿女,母后相信她不会怨恨的。”这种情况下,甄皇后依旧能够面带微笑,足见这十多年的磨砺没有白费。
“可那也是一条人命!”墨渊的声线高了几分,隐隐含了怒意,“儿臣可以不要皇位,但母后不能伤及无辜!何况南北交战,受难的又岂是甄芸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