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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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慈母断机誉满乡里(3)

《论语·公冶长》第十六章的内容是: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孔子评论子产,说:“他有四种行为合于君子之道:他自己的容颜态度庄严恭敬,他对待君上负责认真,他教养人民有恩惠,他役使人民合于道理。”)

先生在讲解这一章时说道,公孙侨,字子产,郑穆公之孙,为春秋时郑国之贤相,在郑简公、郑定公之时执政二十二年。其时,于晋国当悼公、平公、昭公、顷公、定公五世,于楚国当共王、康王、郏(jiá)敖、灵王、平王五世,正是两大国争强,战争不息的时候。郑国地位冲要,而周旋于这两大强国之间,子产却能够不低声下气,也不妄自尊大,使国家得到尊敬和安全,的确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他曾历聘于齐、楚、晋、鲁诸大国,是个出色的外交家。他知识渊博,却很谦逊,每决定一件国家大事,都要征求大臣们的意见,请教熟悉情况的人。周景王九年,子产把刑书铸在鼎上,这是中国有记录的最早的成文法,是子产在法律上的一个贡献。爱民是子产的最大特点,冬季里他能用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将百姓渡过溱(zhēn)水和洧(wěi)水。有时百姓聚集于乡校,议论朝政,批评子产。有人认为这有害国家,建议拆毁乡校。子产没有接受,他认为这正是听取民众呼声的好机会。子产不重天道,重人道。周景王二十年冬,有彗星见于辰之西,大夫裨(bì)灶向子产说,宋、卫、陈、郑四国将同日有火灾,只有用瓘斝(guànjiǎ)玉瓒(zàn)等祈禳(ráng),才能免除。子产以为天灾流行,绝非玉器所能祈禳。他说:“天道远,人道近,裨灶何以能逆料天道呢?分明是无稽之谈。”竟不听。结果,郑之首都并无火灾。郑国有了水灾,有人认为是龙神作怪,但子产说:“我们无求于龙,龙也无求于我们,彼此毫不相干。”……

听了先生的这些讲解,孟轲对子产的政绩不置可否,对其以乘舆济民过河这件事,却并不赞赏,他评论说:“此乃以小惠买人心之举,倘十一月修成行人之桥,十二月建成过车之桥,百姓何用再为渡河而愁!身为一国之相,只要将政治搞好,出外鸣锣开道可也,焉能人人而济之?为政者,讨天下人人欢悦,时间则不足矣。”

在讲《论语·泰伯》的第九章时,先生读成: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解释成:孔子说:“老百姓,可以使他们照着我们所指的道路走去,不可以使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走。”

小孟轲“当仁,不让于师”,批评先生读得不对,解的错误。先生反问道:“依你之见,该怎样读,该如何解呢?”

孟轲回答道:“依学生之见,该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应解作:‘百姓,有本领者,才可以放手让其去做事;尚无本领者,就教育他们,使其知道应该怎么办。’”

“为师之读与解,有何不对?你之所读与解,有何根据?”先生追问所以然。

孟轲胸有成竹地答道:“依恩师之读与解,孔子便是十足的愚民者;学生之主要根据,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从未推行过愚民政策。”

于是孟轲滔滔如水地阐明了自己的理由与根据:

孔子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他首创平民教育,“移学民间”,开创了通向文化下移和普及教育的新道路,在中国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孔子以“仁”为出发点,提出了“有教无类”的主张,这是“泛爱众而亲仁”的具体化。从“仁”的观念出发,对一切可以施教的人,只要“自行束修以上”(象征性地表示对老师的敬意),无不进行教育,使其享有均等的受教育的权力和机会。孔子认为,人人都可以通过教育得到改造和提高。他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即人的本性差不多,其在道德和知识上的重大差异,是后天习染的结果,主要是教育学习的结果。这是孔子教育学说认识论的基础。根据这一理论,他收弟子兼收并蓄,不受贵贱、贫富、年龄、国籍等条件的限制,且其中大多数出身贫贱之家,如冉耕是奴隶出身;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仲弓家“无置锥之地”;子路“事亲,尝食藜藿”;原宪“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当然,除了这众多“鄙夫”、“贱人”、“野人”之外,也有少数贵族和富人,如孟懿子、南宫适、冉有、子贡、司马牛等。子贡说:君子端正品行以等待四方之士,而且一定要来者不拒,正如良医之门多病人一样,所以夫子门下的人品十分复杂,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有。孔门弟子除来自齐、鲁两国以外,还有从楚、晋、秦、陈、吴等所属各地慕名而来的,几乎遍及当时之主要的各诸侯国。孔子从“三十而立”开始,一直到七十三岁去世,即使在鲁国从政和访问列国的时候,都以“诲人不倦”的精神,坚持不懈地克服各种困难,用自己的心血和生命教育学生。这些学生中,有的素质较好,有的素质较差,也有的受有不良习染,但经孔子循循善诱的教诲,后来有的从政(仕),有的从教(师),有的经商(贾),很多成为有政绩、有名望的着名的贤才,正所谓“弟子三千,七十二圣贤”。这哪里会有推行愚民政策或轻视教育之嫌呢?

听了孟轲的一席话,先生很为之折服,他沉思片刻之后,又提出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合语法,如果孔子确是此意,必用“则”字,甚至“使”下再用“之”字,以重指“民”,作“民可,(则)使(之)由之;不可,(则)使(之)知之”方不致晦涩而误解。

孟轲则认为,这里有个内容和形式的关系问题,毫无疑问,应将内容放在第一位,形式放在第二位。既然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一生用了四十多年的心血办教育,让“不可”之民“使知之”,从未推行过愚民政策,便应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有这样,才符合史实,才能反映孔子的本来面貌。

其实,孟轲认为,省略是当时语法的重要特点之一,或者说是重要语言习惯之一,在不影响语意的前提下,常常省略句子中的某些成分。“则”是顺承连词,在这里是被省略了。《论语》中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例如:“温故而知新,(则)可以为师矣。”(《为政》)“巧言令色,(则)鲜矣仁。”(《学而》)“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述而》)这些句子中的“则”都被省略了。同样的例子,下列句子就没有省略“则”字:“子于是日哭,则不歌。”(《述而》)“子行三军,则谁与?”(《述而》)“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忧;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为政》)“之”是“使”的对象,省略者更是比比皆是,如“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之)糊其口于四方。”(《左传·隐公十一年》)

一次,先生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述武王伐纣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渲染战争的规模,残酷的程度,杀人之多,竟至于“血流漂杵”。先生讲得口冒白沫,看样子十分得意,孟轲却再次提出疑义,他认为先生所讲,是不符合史实的,这样随心所欲地乱讲,是态度不严谨的表现,它将以讹传讹,遗害后人。先生听了孟轲的批评,脸上颇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他是个有涵养的老者,尽量抑制着自己,不发作,似乎还在静听深思。直待孟轲讲完,同学们都在瞪着眼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反应和回答,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孟轲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愚师所言,并非臆造,而是有本之学,有案可稽。”说着返身回到自己的书房,拿来了一捆书简。这是(《尚书》,先生打开,翻至《武成》篇,递给孟轲看。

孟轲双手接过书简,浏览了二三策之后,便不再继续看下去,说道:“《书》中所记,确如恩师所言。但恩师请想,武王伐纣,乃以至仁伐至不仁,有道是‘仁者无敌’,纣所率之残兵败将,必望风披靡,草木皆兵;而武王所统之部,则必势如破竹,所向无敌。如此一来,交战的机会尚且不多,何以会‘血流漂杵’呢?书乃人着,人谁无好恶与爱憎,必寓褒贬于其中,正如孔夫子之《春秋》笔法,故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弟子多有冒犯,万望恩师海涵!”

听了孟轲的精辟分析,独到见解,先生长叹一声说:“后生可畏也!……”

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