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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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王驩施计忠诚卫士(1)

“仁政”并非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虚无缥缈的光环和彩带、辉煌灿烂的漫天云霞,而是实实在在的政策和策略。自孟子二次来齐之后,齐未对外用兵,注重发展生产,关注民生,努力改善和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特别是在这次抗灾救灾斗争中,齐之官吏多能与民同甘苦,共患难,彼此息息相关,故而在短时间内安定了社会,稳定了民心——齐宣王已经在实行仁政了。

一场空前的灾难与浩劫之后,摆在齐宣王面前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休养生息,拯救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饥饿百姓。因而目前齐国的政策必须与孟子的仁政思想吻合,否则他的政治局面和经济形势则难以控制。齐宣王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于是王驩既奏,他便欣然恩准。作为总理国家政权的冢宰田婴,自然也不会反对,因为这样做他甩掉了一个包袱,减轻一分负担。他不怕王驩与孟子在盖邑搞独立王国,他坚信王驩没有这个能力,孟子没有这个野心,因而他心中十分坦然。在盖行仁政成败与否,对他似乎都有利无害一一成功了,为他治好了一方土地,安好了一方百姓,他可坐收渔翁之利。自然,他不相信仁政会有什么成效。失败了,宣布孟子思想的破产,他可排除干扰,大刀阔斧地行霸道,将来建立田氏一统天下。

孟子既对王驩不怀好感,视其为小人之辈,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邀请,愿赴盖去与之合作呢?这主要是孟子“性善论”的思想在起主导作用,希望并相信王驩能将失去的善性寻回来;自然也未始没有“饥不择食”的成分和意味。为行仁政,孟子奔波一生,终无人接受,垂暮之年了,竟有一个王驩肯接受,愿行仁政,且态度是那样的中肯,那样的坚决,他怎么能够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呢?“垂暮”并不可怕,并不可悲,你看那秋菊,你看那腊梅,不正是于一年将尽之时,才傲雪凌霜地欣然怒放吗?她们博得多少青睐,博得多少赞誉,令多少文人骚客为之倾倒。还有那薄山之日,是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红,她的光是那样的瑰丽,那样的明媚,那样的亲切,她那温热、湿润、甘甜、芬芳的唇吻红了天,吻红了地,吻出了一个红彤彤的乾坤,玫瑰色的世界。孟子正是怀着这样的幻梦,带领弟子们暂别了临淄,出征将士般地奔赴盖邑的。

休看一个小小盖邑公署,其规模,其气派,其豪华的程度,不亚于临淄城内齐宣王的宫殿。大屋顶的建筑,飞檐斗拱;琉璃瓦脊,金碧辉煌;精致雕刻的梓楠门窗,耀眼生辉。署衙院内,珍禽异兽,奇花异卉,无所不俱;回廊曲坊,歌台舞榭,无所不有。青山隐于其后,绿水穿行其间。莺歌阵阵,挑逗风情;丝竹袅袅,撩拨心扉。王驩的办公室内,更是别有气派,堆山成岭的书简,显示着他的博学与富有;弓箭刀剑,琴瑟筑箫,标志着他的文武兼备;古玩珠宝,陈列着他的志趣;考究的家具,体现了他的性格特征;别致的陈设,反映着他的标新立异;不协调的色调与光线,暴露了他的虚伪和矫揉造作……

为了欢迎孟子师徒的到来,王驩举行了盛大的接风洗尘宴会。宴会的安排超尘脱俗,每三人为一席,三人中一位孟门弟子,一位盖邑官吏,一位四方百姓的代表,他在以此向孟子显示自己与百姓的鱼水深情,这是他在盖行仁政的根据和基础。首席自然是孟子、王驩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宴会的规格很高,鸡鸭鱼肉之外,还有熊掌、驼蹄、龙胆、凤肝,且一个厨师做一个菜,自然全都是厨师们的拿手好菜。这些厨师来自诸侯各国,派系不同,风味不同,特色不同。喝的是即墨陈酿老黄酒,一律盛在桑条编制的朱漆酒篓之内,官衙府役先以红丝绳系酒篓,二人抬着在宴会厅内穿行席间,以表示酒的名牌和质地,然后抬至后厅,装于锡做的燎壶之内,以麻杆烧之。烧开之后,倒于锡做的精制的接壶之内,然后以银盘托之,喊一声“酒来”,飘然而上,分别置于各个餐桌。陪客的官吏提壶在手,斟干杯内。由于那酒的质地极浓,极淳,落杯时,竟然呱哒有声,杯满之后,杯口上边还戴一个酱紫色透明的蘑菇圆顶,酒汽蒸腾,散发着醉人的异香。

这里的劝酒也很有些学问,举杯连满三个,谓之“三星高照”;然后是双桥好过,独木难行,喝两杯;四红四喜,喝四杯;五魁手,五子登科,喝五杯;六六大顺,喝六杯;七巧,七仙女下凡人间,喝七杯;八匹马,八大仙,喝八杯;全家福禄,满堂红,喝十杯。另外还有猜拳行令,输者喝酒;作诗打对,赢者赏酒。如此饮酒,哪怕你有海量,也必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弄得狼藉不堪。

酒过五巡,菜上八道之后,王驩命女乐献歌献舞,以助雅兴。于是两队艳丽女子分别从宴会厅的左右飘然而上,且歌且舞一一柳眉轻扬,桃口微启,蜂腰舒展,广袖飘飘,歌喉甜甜,搔首弄姿,眉来眼去,挑风逗情,极尽狐媚之能事。歌舞之外,她们还到席上去敬酒,被敬的自然都是客人,亦即孟门弟子。她们将酒斟于杯内,双手端起,递于客人嘴边。倘有谁拒而不喝,她们便右手端杯,左臂搂其脖,将酒倒于口中。这与其说是“敬”,倒不如说是“灌”。有的还趁势在被敬者的腮帮、额头、嘴唇来一个飞吻,留下了温热、湿润和口红。孟门弟子长期飘零在外,远离妻室,虽说深受儒家礼教的熏陶教化,知道该如何行事,该怎样为人,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事业和理想的追求上,但他们毕竟都是父母所生,骨肉之躯,所以,十杯热酒下肚未醉,一个热吻却令其魂飞魄荡,意猿神驰……

孟子办事,向来是有明确的主见,有坚强意志,既不吃软,也不吃硬,在今天的宴会上,任王驩怎样软硬兼施地苦劝,他却执意不肯多喝,最后以尽兴而告终。弟子们身份不同,经历各别,表现得却不像孟子这拘谨有节。

王驩是一个糊涂虫,他没有研究孟子,没有研究儒家思想,以这样一个代价昂贵的接风宴会,本欲讨孟子师徒的欢心,结果却适得其反,给孟子留下了很坏的印象。社会上在闹灾荒,民有饥色,野有饿殍,他却如此挥金如土。特别是他的女乐,令孟子深恶痛绝,给孟子留下了不少的麻烦。

倘说王驩根本未研究过孟子,未研究过儒家思想,那是天大的冤枉。岂止是孟子,连孟门弟子他也逐一进行过深入细致的研究。例如这苟矢弗如,王驩知道他是孟门弟子中最年轻的一个,最聪明的一个,最好色的一个,最没有血性的一个。尽管如此,但因孟子爱才如命,所以颇得孟子的钟爱与赏识。他认为,征服控制苟矢弗如,是征服控制孟子的突破口,是必要的途径和手段,因此决定略施小计,先让苟矢弗如堕入他的“温柔之乡”。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只要能征服控制其中的一个,下边的文章便好作了。

酒醉之后,孟门弟子大都度过了一个朦胧的、轻纱笼罩着的、玫瑰色的、轻柔的、温馨的、甜蜜的夜晚……按下别的弟子不表,单说这苟矢弗如。两名歌妓搀扶着他步入了碧玉的闺房。时令虽已进入初冬,但碧玉的闺房内却温暖如春,大约暖墙内正烧得烈火熊熊。进了门是一个宽阔的厅堂,厅堂的四角各置一个二龙戏珠的精制铜盆,盆内青烟袅袅,火光灼灼,燃烧着兰、椒、艾、芍、芷、茴、茱、荃、蕙、荏等诸多香草;室内弥漫着醉人的异香,令人神魂颠倒,骨酥肉麻。雅致的陈设,名贵的珠宝,柔和多情的色调,迷离朦胧的光线,闪烁缭绕的烛焰,轻柔婉转、时隐时现的乐声……这一切织成了一张网,一张温馨的网、情爱的网、幸福的网,一张足以融化任何男人钢铁意志的网。歌妓搀扶着苟矢弗如坐在一个锦绣团垫上,给他解开纽扣,脱去外衣;他的身后是低垂着的粉红色纱帐,高悬着的火红色宫灯,这纱帐、这宫灯将苟矢弗如烘托得更加文雅、英俊,映衬成一个洞房新郎。他麻木似地呆坐着,任人摆布,并不抗争。歌妓向纱帐内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离去了。于是纱帐内传出了叮当的环佩声,继而是塞率的衣裙声,纱帐挑处,一个绝色美女手托铜盘,蜂腰若柳,裙幅似波,行走如流水,纤纤细步,款款来到苟矢弗如面前。这位绝代佳丽正是这闺房中的主人碧玉小姐,她上前深施一礼,娇滴滴地说:“夫君在上,贱妾这厢有礼了!”她将铜盘置于几案之上,斟满一杯浓茶,双手捧着递与苟矢弗如,慢言细语地说:“夫君辛劳,请用杯热茶解解酒吧!……”

苟矢弗如接杯在手,并不饮用,愣怔怔地盯着面前这位尊自己为“夫君”,自称“贱妾”的芳龄少女,只见她身段苗条而丰满;高矮适中而娉婷;青丝若云,似涟漪轻漾;面未敷粉似凝脂;口未涂红若朱丹;蚕眉轻挑,神采飞扬;秋波顾盼,两湾深情;浅浅笑靥之中,似有美酒在飘香……

这位佳丽天姿国色的服饰,更是富有情趣和韵味,简直就是一首朦胧诗,一些活泼的跳荡于琴弦上的音符。入冬季节,碧玉小姐却穿素服,着夏装。上身着一件水红色短衫,色淡如水,质薄若翼;下身穿一条白色纱裙,其白如雪,其长曳地。远看,亭亭玉立,像一朵盛开的雪莲,一枝隽逸的白玉兰;近瞧,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部位均暴露无遗。

碧玉一摇三摆地来到苟矢弗如身边,弯腰扯起裙幅,傍苟矢弗如而坐,将身子半依半偎在苟矢弗如怀中,用那弹动的乳房去触摸他那白皙的腮帮。在这儿之前,如果说苟矢弗如通过观感,已经了解到那乳房的形态,那么现在,他却通过触觉和嗅觉,领略了这乳房的质感、温热与芳香。

苟矢弗如本为轻狂放荡之徒,今夜为何竟变得如此规矩老实,乃至呆若木鸡呢?因为宴席上他确实是喝得太多了,倘他知晓酒宴之后还有这等风流韵事,定然会装痴卖傻,留有余地。

王驩步入闺房,他称碧玉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介绍给苟矢弗如,让他二人以兄妹相称。他向苟矢弗如赔罪,说方才酒宴上的客人太多,未能多敬上几杯,现在客人多已散去,正可弥补方才的过错。他吩咐重排酒宴,与苟矢弗如对饮,并命碧玉献上新排练的歌舞,以助酒兴。

说也奇怪,一个酒色之徒,面对着国色天香卖弄风骚的女子,沉醉不醒,而王驩一来,酒竟顿消大半。盛情难却,苟矢弗如只好重新端杯在手,更有歌舞助兴,倍感心花怒放。

这新排练的是碧玉的独舞,另有一队女子伴唱,一队女子伴舞,顿时碧玉的闺房变成了春意盎然的百花园,碧玉带领一群五颜六色的女子,蜂蝶似地飘来舞去,王驩与苟矢弗如则边饮边观赏。苟矢弗如为碧玉的美貌所倾倒,浸弥于酒色之中,早将自己的身份、地位、追求、信仰、夫子的教诲抛于九霄云外。歌舞中王驩连连劝饮,频频举杯,只喝得苟矢弗如心热神驰,抓耳挠腮。碧玉之所舞,淫荡不堪入目;所唱皆为荡词艳曲。其歌词曰:

丝竹悠扬歌出喉,

广袖缥缈腰若柳,

含笑芙蓉出水面,

轻歌曼舞献风流。

劝君更进一杯酒,

舒展眉梢乐悠悠,

人生有酒需尽欢,

莫等白了少年头。

凤凰栖落岐山沟,

百鸟欢唱高枝头,

莫做观天井底蛙,

当学鸿雁识气候。

蝶儿绕着群芳游,

姹紫嫣红蝶连流,

花开当折需立折,

莫等花落空悲秋!

这歌词除挑逗苟矢弗如“折花”以外,还劝他更换门庭,攀高枝,投于王驩的羽翼之下,不要再跟着迂阔的孟夫子南跑北奔,凄凄惶惶了。苟矢弗如虽已喝成了半仙之体,但这弦外之音还是听得真,解得透。

歌舞已毕,诸女子退下,碧玉上前深施一礼,说道;“哥哥见笑,小妹妹献丑了!”

苟矢弗如口若含冰,言语含混地赞道:“妹妹真乃多才与艺人也!”

王驩见时机成熟,火候已到,借故离开,说道:“贤侄,厅内尚有客人需要关照,老夫暂且告退,留少女陪贤侄饮酒抒怀。”

苟矢弗如故作难为情地摊出两手,说道;“伯父,这……”

“哎,自家兄妹,不必见外。”王驩说着摆摆手,扬长而去了。

王驩离去之后,碧玉斟满了一大杯酒,双手端着来到苟矢弗如面前。久困闺房的碧玉,已经不再是王驩施计的工具,也不是在演戏,而是打心眼里爱上了这位英俊漂亮、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因而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无不饱含深情,情真意切。碧玉双手将酒杯端至苟矢弗如玉唇边,含情脉脉地说:“小妹妹敬哥哥水酒一杯!”

“不敢,不敢,我已经吃醉了。”苟矢弗如忙用手将酒杯推开。

碧玉故作不悦地责备说:“爹爹让酒,哥哥便饮,小妹妹我让酒,哥哥则不喝。哥哥如此不赏脸,难道你我就毫无兄妹情分吗?”

苟矢弗如忙否定说:“不不,你我情同手足!……”

“既然如此,岂有不喝之理!”碧玉板紧了面孔。

“喝,喝,哥哥我喝下这杯就是!”苟矢弗如接杯在手,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碧玉扑向前去,给了苟矢弗如一个亲吻,吻声脆响,香香的、甜甜的。

苟矢弗如心中痒痒酥酥。他像饥虎饿狼见了食物,真想猛扑过去,捕获这一猎物,然而他不敢,他怕王驩突然闯进来,于是只好假作斯文地说:“感谢妹妹多情多意!”

“哥哥,你听小妹妹我方才唱得可好听?”

“莺歌燕啭,泉滴心田,妙哉,妙哉!”

“小妹妹我舞得可好看?”

“飘若仙子,行若流水,妙哉极也!”

“既然小妹妹我唱得好听,舞得好看,哥哥您就该……”

“对对对,为妹妹的超群才艺而干杯!”苟矢弗如说着一仰脖,又是一杯。

碧玉媚态十足地靠上前去,娇羞甜甜地问道:“亲哥哥,你看小妹妹我长得可好看?”

“啊呀呀,真乃西施转世,嫦娥下凡,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好一个绝对佳丽呀!”

“如此说来,哥哥就该为有我这样一个称心如意的妹妹而再干一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苟矢弗如再喝一杯,不觉飘飘然手舞足蹈起来,不仅舞,而且唱:

数杯美酒下肚肠,

又有佳丽伴身旁,

飘飘悠悠手足轻,

犹若成仙升天堂;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神经兴奋;它能壮人之胆,令人忘乎所以,为所欲为;它能令人脸皮增厚,寡廉鲜耻。这时的苟矢弗如,再也不顾忌王驩的突然到来,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只有碧玉妹妹一人,他张开双臂,老鹰捉小鸡似地扑向碧玉。虽说碧玉打心眼里爱上了这位才貌双全的风流才子,可是当他真想与之亲热的时候,她却反倒胆怯起来,特别是瞅着眼前苟矢弗如贪婪的样子,她甚至有些惧怕,恐慌,因而并不去迎接拥抱他,而是在躲躲闪闪。苟矢弗如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嘴里喊着:“我的仙女妹妹!……”扑向牙床绣帐,抱起了一床锦缎棉被,误认为是抱住了碧玉小姐。他抱着棉被欲起身,欲舞动,嘴里不住地喊着“嫦娥姐姐”。他毕竟是喝得太多了,刚一挪步,扑到了朱漆木柜与樟木箱子之间。幸亏有锦缎棉被垫着,不然的话,定会撞得头破血流,至少也要鼻青脸肿。

碧玉乃闺中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误认为苟矢弗如喝酒喝疯了,大约马上就会死去,不然的话,怎么会伏在那里痉挛,痉挛之后便一动不动了呢?她战兢兢地上前去拉,苟矢弗如趁势倒在碧玉的怀中,并用一只手臂搂住碧玉的脖子,恰在这时,王驩闯了进来,见状故作惊讶道:“哎呀,贤侄,你这是做什?”

苟矢弗如依然醉态朦胧,含糊其辞:“我的嫦娥妹妹……”

王驩愤愤地说:“圣人之徒,竟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勾当,传扬出去,可让孟老夫子的脸往哪儿搁呀!……”

酒,醉人不醉心,王驩一提孟老夫子,苟矢弗如立即由朦胧变得清醒,将责任全推到了碧玉的身上:“是妹妹她……”

碧玉挺身而出,勇敢地承担责任:“女儿多劝了几杯,他就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