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军事思想中充满了素朴的辩证唯物主义精神。在作战中如何做到知彼知己?他一再反对求神问卜或主观臆测,而是非常细致地诉求于“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这就是“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其中,“形之而知死生之地”,既是一种示形诱敌的诡道,又是一种摸清敌情的方法。例如,公元1621年3月,努尔哈赤发兵攻打沈阳。他为慎重起见,未立即督军攻城,而是连续派出小股部队,隔壕侦探明军虚实,并诱使明军出城攻击取得小胜而骄纵之。行伍出身的明军总兵官贺世贤勇猛寡谋,明军的几次小胜更助长了他的轻敌思想,他不知后金骑兵的企图。在其引诱下率千余兵卒出城应战。两军交战不久,后金骑兵佯败而退,贺世贤不辨真伪,挥师轻进,陷入后金军的重围之中,贺世贤虽奋力抵御,终因寡不敌众,兵败殉职。努尔哈赤乘机大举进攻,后金军蜂拥过壕,急攻坚城,破门而入,迅速攻占了沈阳。
第二,无形则神机莫测。
孙子认为:“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这就进一步强调了示形诱敌之法的极妙境界,应达到变有形为无形,使人看不出一点形迹的地步。
第四次中东战争中,以军利用埃军第二、第三军团的接合部偷渡大苦湖以后,出现在埃军第三军团背后,造成埃军第三军团腹背受敌的态势。以军进入埃军兵力空虚的腹地,捣毁埃军炮兵阵地,袭击埃军高炮和导弹阵地,破坏后方补给线,给埃军造成很大的威胁。一向骄横、目中无人的沙龙指挥以军,从吉奈法镇出发,沿铁路直奔埃及苏伊士城。攻击前,以军首先对苏伊士城进行火力侦察,看到城内没有任何反应,便错误地认为城内防御力量薄弱或守军已溃逃,阿里夫坦克旅便大摇大摆地进入城内,结果陷入埃军的预伏地区,在一个多小时内大部分坦克被击毁,遭到重大损失。这是示以虚形,设伏歼敌的典型战例。
第三,战胜不复,应形无穷。
孙子认为,无论是示以真形,还是示以假形;示以虚形,还是示以实形,都必须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做到“战胜不复,应形无穷”。就是对“战胜不复,应形无穷”也要具体分析,有时要像孙悟空那样善于七十二变,有时则要抓住敌方估计我要变的心理偏要重复老办法。这种不变,实际上是抓住了敌人心理变化的更高级的变,更高明的“应形”。1937年10月25日,八路军一二九师获悉日军第20师团主力一部经测鱼镇向平定城进犯,其后方辎重部队约一千人进至测鱼镇宿营。刘伯承判断:日军辎重部队必于26日经七亘村西进,即令第三营在七亘村附近设伏。26日9时,当日军辎重部队进入八路军伏击圈时,第三营即进行猛烈射击和冲杀,约两小时激战,歼灭日军三百余人,缴获骡马三百余匹及大批军用物资,其余日军逃回测鱼镇。第一次七亘村伏击战后,刘伯承分析,日军主力正在正太路上与国民党激战,需要弹药,逃回测鱼镇的日军辎重部队估计我军得胜后不会再设伏的心理,仍将按计划沿七亘村西进,遂令第三营再次在七亘村附近设伏。果然,日军步兵三百余人,骑兵一百余人,于28日晨由测鱼镇西进,11时进入八路军伏击圈。第三营突然发起猛烈冲击,同日军展开白刃战,又歼灭日军一百余人。
示形用诈与藏形用诈,从目的来讲,都在于隐蔽自己的行为企图,用假象引导对方作出错误决策。示形用诈与藏形用诈,从思维方法来讲,都是不按正常的形式逻辑思维方式。“出牌”,使对手造成错觉,从而得以利用对手的判断失误而获胜。将这些规律性的东西应用到今天的商战中,可以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两个敌对商店的“双簧”表演就是绝妙的一例。在美国费城西部,有两个敌对的商店,一个叫纽约贸易商店,一个叫美洲贸易商店。两个商店是隔壁邻居,店老板却是死对头,他们之间经常展开价格竞争。当纽约贸易商店的窗口上挂出:“出售爱尔兰亚麻被单,该被单质量上乘,完美无缺,价格低廉,每床价格6.5美元。”美洲贸易商店的门口就会出现:“人们应擦亮眼睛,本店床单世界一流,定价5.95美元”。此外,他们还常走出商店,相互咒骂,甚至大打出手。最终他们中间有一个会从竞争中退出来,宣称另一个店老板是疯子,在他那里买东西的人都是疯子。于是人们便纷纷跑到竞争获胜的商店买完所有的床单。在这一带,由于他们的不断竞争,人们买到各种物美价廉的商品,而他们也获利不少。有一天,他们中间的一位老板去世了。几天以后,另一位老板开始了停业清仓大展销,然后,他搬了家,人们再也没有看见他。这是为什么呢?当房子的主人进行大清理时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原来,两位老板的住房有一暗通道,他们的住房就在商店上面。后来经过进一步的核查,这两位老板竟是同胞兄弟。原来他们的相互竞争都是在演戏,谁获得了胜利,谁就把俩人的商品一起抛出去。就这样,他们把“形兵之极,至于无形”的法则在商战中演了30年,收到了吸引顾客,推销商品的奇效。
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①。
故五行无常胜②,四时无常位③,日有短长④,月有死生⑤。
(《虚实篇》)
【注释】
①神:神奇。指智谋高超,用兵如神。②五行无常胜: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运动相生相克,没有哪一个固定独胜。③四时无常位:春、夏、秋、冬四季依次更替,没有哪一个季节永久固定下来。④日有短长:一年之中,白天的时间有短有长,始终处于变化之中。⑤月有死生:指月亮有圆缺明暗的蛮化。
【译文】
水的流动因为地势的高低而决定它的流向,用兵就要根据敌情的变化来确定自己的取胜方式。所以,用兵作战没有固定不变的方式方法,就像水流没有固定的形态一样;能依据敌情变化而取胜的,就称得上用兵如神了。
所以用兵的原则就如同自然现象一样,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常胜,四季依次交替没有哪个能固定下来,白天有短有长,月亮有缺有圆,都永远处于变化之中。
【解读】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这一段深刻的论述,集中反映了孙子因敌制胜的权变思想。
因敌制胜,关键在能随敌情变化而灵活应变,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因而也最能表现出一个军事指挥家过人的胆识与高超的智慧。毛泽东同志指挥的“四渡赤水”战役;就是用兵如神的一个最好战例。遵义会议后,蒋介石调集一百五十多个团的兵力,从四面八方向遵义地区进逼包围。中央军委决定由遵义地区北上,拟在泸州上游的兰田坝、大渡口、江安一线北渡长江,进入四川西北部创建新的根据地。1935年1月19日,中央红军分三路从松坎、桐梓、遵义地区向赤水、土城方向开进。至1月29日,红军在土城地区先后打败黔军侯之担部和川军郭勋祺部,接着分路从元厚场、土城南北地区西渡赤水河,向叙永、古蔺前进,准备从宜宾上游北渡金沙江。这时,川敌12个旅沿长江两岸布防。薛岳部和黔敌分路向川南追击,滇敌3个旅向毕节、镇雄等地急进,企图截击红军。根据这种情况,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决定暂缓执行北渡长江计划,改向川滇边的扎西地区集中,在川滇黔实行机动作战,争取创造新根据地。当各路敌军迫近扎西时,中央红军突然调头东进,向敌人兵力薄弱的桐梓、遵义地区进攻。2月18日至21日,红军在太平渡、二郎渡东渡赤水河,并先后攻占娄山关、遵义,在忠庄铺、老鸦山歼敌吴奇伟纵队第九十三师和第五十九师大部。遵义战役,蒋介石飞往重庆,亲自策划,妄图围歼红军于遵义地区。中央红军为了进一步打乱敌人的部署,于3月16日在茅台及其附近地区四渡赤水河,摆出北渡长江的姿态。敌人误以为红军又要北渡长江,纷纷向川南调动。红军于3月21日、22日在二郎滩、九溪口、太平渡再次东渡赤水,把敌人的重兵甩在赤水河西岸地区。接着向南急进,至遵义、仁怀大道北侧地区,以红九军团暂留该地,牵制迷惑敌人,主力穿过鸭溪、枫香坝之间的封锁线,南渡乌江,巧妙地跳出了敌人的合击圈。
两千四百多年前,孙子提出的军事权变思想,在今天已发展成现代管理学中的权变理论。20世纪20年代,在西方风行一时的权变管理学派,强调在管理中要根据环境和内外条件随机应变,没有一成不变、普遍适用的“最好的”管理理论和方法,权变理论学派试图通过大量事例的研究和概括,把各种各样的情况归纳为几个基本类型,并给每一个类型找一种模式。所以它强调权变关系是两个或更多个变数之间的函数关系。权变管理就是依据环境自变数和管理思想及管理技术因变数之间的函数关系来确定的一种有效的现代管理方式。孙子兵法中强调的知变、应变、制变思想与权变管理理论是相通的,对现代企业管理具有重要的启示与指导作用。
一是知变。孙子认为用兵打仗要千变万化,就首先要知变识别。他说:“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地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智慧的可贵,贵在知道事物的变化。战场与商场的显着特征,都是瞬息万变,军事家与企业家都身处于变的漩涡中,只有懂得变,识得变,才能去应变、制变。
二是应变。因敌而制胜,是孙子的一贯思想。《十一家注孙子》梅尧臣说:用兵“举动必践法度,而随敌屈伸,因利以作战”。王哲说:“践兵法如绳墨,然后可以顺敌决胜。”战场是如此,市场也是如此,只有根据外部环境的变化,特别是市场态势和竞争对手情况的变化,随机地制订经营战略,才能敌变我变,践墨随敌,出奇制胜。
三是制变。知变、应变,是为了制变,即控制变局,使之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瑞典的北欧航空公司总裁卡尔森,就是一个深悉通权达变奥秘的经营者。他曾根据不同情况,灵活采取不同策略,整顿三个重危的公司,使之起死回生,转危为安。
卡尔森的第一个公司是平安旅行社。当时正值石油危机,机票价格节节上升,旅客不再利用包租方式来从事旅游活动,结果平安旅行社业绩下滑,处于亏损状态。卡尔森的做法是降低成本,但不降低服务品质。其中有4万名顾客的旅游计划对公司来讲并不赚钱,卡尔森决定放弃这4万名顾客的生意,全力服务那17万名顾客,结果公司以更灵活的组织和方式,承接了更多的客户。卡尔森在担任平安旅行社总裁的头一年,公司就赚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利润。
1978年,卡尔森接任灵恩航空公司总裁的职位,开始整顿这家糟得不能再糟的公司。卡尔森上任第一天,就召集全体员工发表演说,向员工描绘公司远景,他表示他不是凭一己之力来整顿公司,而是要全体员工都承担整顿公司的责任。他采用的是充分授权,而不是扮演事事独断独行的决策者。结果,第一年公司的收入由8400万美元增至1.5亿美元。在没有增加一名人手及未添购一架飞机的情形下,旅客人数增加了44%。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80年,公司已转危为安。
1980年,卡尔森接掌北欧航空公司,这是他整顿的第三家公司。当时北欧航空公司已连续亏损两年,赤字达2000万美元,几乎将公司从前17年来累积的盈余全部赔光。许多人以为他会重施故伎,像他在灵恩航空公司一样大幅降低票价,或像在平安旅行社一样节约开支。但事实上卡尔森面对新的情况,首先向董事会提出增资计划。这个计划包含147个专案,其中重要的有:不误点计划,全面改进哥本哈根的交通,为公司1200名员工开设训练课程,提供最佳的马丁尼酒。他锁定目标:为商界人士提供最佳服务,凡是与此目标无关的预算一律删除,并使公文流程缩短。这样经过公司上下的一致努力,第一年的收入就增加8000万美元,成为世界最佳的商务旅客航空公司。
卡尔森以不同方式整顿三个亏损公司的成功经验,证明了权变理论与权变管理方式的生命力。一个高明的经营者只要能掌握市场变化轨迹,识变、应变,并主动制变,就一定能在诡谲多变的商战竞争中获胜。
军争第七
先知迂直之计者胜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①,交和而舍②,莫难于军争③。军争之难者,以迂④为直,以患⑤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军争篇》)
【注释】
①合军聚众:征集民众,组成军队。②交和而舍:指两军营垒对峙。曹操注:“军门为和门,左右门为旗门,以车为营日辕门,以人为营曰人门,两军相对为交和”。舍,是驻扎的意思。③军争:敌我双方争夺主动权、制胜权。④迂:迂远、曲折。⑤患:祸患、不利。
【译文】
孙子说,大凡用兵的法则,将帅受领国君的命令,从征集民众编成军队,到开赴前线与敌对阵,这中间最困难的事情莫过干与敌人争夺有利的制胜条件。这种争夺中最难的地方,又在于如何通过迂远的途径而达到近直的目的,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故意迂回绕道,并且以小利引诱敌人,这样就能做到比敌人后出动而先到达目的地,这就算懂得了“以迂为直”的计谋。
【解读】
用兵之要,在于知虚实,懂奇正,然后才能以实击虚,稳操胜券。问题在军事对抗的双方,都在设法阻碍和破坏对方的计划与行动。因此,军队要达到自己制胜的目的,就必须迂回运动,在敌人的思维判断中造成“折射”的幻觉,而不能直来直去地行动,使对方一眼看清你的虚实企图。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孙子紧接《虚实篇》写了《军争篇》。而在《军争篇》的一开头,又直接点明:“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英国军事理论家利德尔·哈特在《间接路线战略》一书中指出:“在战略上,最漫长的迂回道路,常常是达到目的的最短途径。所谓间接路线,即避开敌人所自然期待的进攻路线或目标,在攻击发起之前,首先使敌人丧失平衡。”这种迂回的间接路线,既是地理性的,同时也是心理性的。声东击西,欲进先退,欲取先予,这是以迂为直在空间上的表现。欲速胜而取持久战略,这是以迂为直在时间上的表现。而诡诈示形、引敌致误,这是以迂为直之计所要收取的心理效果。迂直之计不仅是兵家之计,也是政治家、外交家、企业家乃至人们在处理日常人际关系中经常要用到的有效手段。那么,如何来实施迂直之计呢?从孙子的论述中,我们可引出以下几个注意点:
第一,要善于“以迂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