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子谋略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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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孙子谋略人生(36)

薳延见情势不妙,驾着战车便往西北逃窜,伍子胥眼快,拉开三尺硬弓,一箭射去,正中蘧延脖颈,蘧延身子一歪,从战车上摔了下来……

夫概率军拼力格杀,渐渐靠近了沈尹戍的帅车,他高喊一声“放箭”,弩弓手们同时撒开弓弦,数十支箭矢立即飞向沈尹戍,但几乎在同时,沈尹戍的两个侍卫举起了四面并列的方形盾牌,好似一堵短墙,挡住了所有的箭矢……这时缪不识却拉满硬弓,一箭射去,那箭恰好从中间两面盾牌的空隙中穿入,鼓声骤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出了响亮的呼叫声和啼哭声……

刹那间,楚军阵地一片混乱,吴军声势大张……

忽然,帅车上传出沈尹戍响亮的话语:“骁勇的将士们,楚国的存亡在此一举,宁可血洒疆场,也不做亡国的贱民!吴军已经倒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的援军即将到达,我们务必戮力拼杀,致敌于死命!”

话音刚落,鼓声又响了起来,沈尹戍手挥鼓槌猛力地敲击着,他的左额流着血,胸前的铠甲全染红了……

楚兵们看到此等场面,无不感动,士气为之复振。

缪不识在两面盾牌的掩护下,张弓搭箭,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季良从一名多力士卒那里夺过两把大斧,左右开功,一连砍杀了三个楚兵,纵身一跃,登上了楚军帅车旁边的一辆护车,挥起大斧,将帅车上的一面盾牌砍翻了,盾牌短墙出现了一个大豁口。这边缪不识大叫一声“打开”,持掩护盾牌的士卒立即闪到一边,缪不识的箭“嗖”地射了出去,这一箭经过帅车盾牌短墙的豁口穿进了沈尹戍的喉管,沈尹戍又一次仰面倒下……

季良在砍翻帅车盾牌的那一瞬,楚兵的三支长矛同时刺入了他的腹部和肋部,他紧握双斧,身子转了一半,像是要寻找对手,却软软地蜷曲起身体,倒在车轮底下……

缪不识刚刚将箭射出,对面就射来十几支箭,其中一支正中他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吴阵这边,公子山跳上帅车,从疲惫不堪的父亲阖闾手中夺过鼓槌,急速敲击……

蒙雨将一把扭曲了的剑扔在地上,又从尸体堆中抽出一柄短斧,刚起身,就听到一声喊叫:“蒙雨!”

蒙雨回头一看,竟是孙武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不远的战车上唤他,他赶紧跑过去,问道:“大将军,你身边的人呢?”

“我让他们参战去了!”孙武答道。

“我来守护大将军。”蒙雨说。

“我不用你守护。”孙武说,然后吩咐了几句。

蒙雨跳下战车,飞跑而去。他从战场的东面绕到了北面,伍子胥正指挥着将士们冲杀,蒙雨赶上前去,说道:“大将军吩咐伍大人赶快撤军!”

“撤军?”伍子胥愣了,“为什么?”

蒙雨说:“沈尹戍死了,至少是受了重伤,我们要给楚军留出一条退路,让他们往北逃逸。”

“对对!”伍子胥猛醒道,“我知道了,大将军怎么样?”

“只有他一个人在战车上,身边的人都参战去了。”蒙雨回答。

“这不行!”伍子胥说,“你赶快回去,守护大将军。”

“是!”蒙雨应了一声,转身飞跑。

楚军的帅车上,奄奄一息的沈尹戍对佐将吴句卑说:“我……命你做一件事……”

“大人尽管吩咐!”吴句卑含泪说道。

“我的头颅,不……不能落到吴军手里……”沈尹戍缓缓道,“你……把我的头……砍下来,送回郢都,交给……交给大王……”

“大人,我不能……”吴句卑哭喊道。

“算……算我求……求你了,拜托!”沈尹戍说完,头一歪,咽气了。

周围的人号啕大哭。这时伍子胥的队伍已经撤走了,楚军开始向北溃散,而南面,吴军战鼓紧催,杀声震耳……吴句卑解掉自己的盔甲,扔在一边,又脱下袍服,塞到沈尹戍的头底下,然后举起佩剑,双眼一闭,砍了下去……

楚军一片混乱,个个慌忙夺路奔逃,你推我搡,相践相踏……

吴句卑用袍服包了沈尹戍的头颅,跳下战车,消失在拥挤的楚军士卒中……

吴阵中鼓角齐鸣,伯嚭督促吴军向北掩杀,驱逐残军……

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

雍澨之战的胜利,实在是一个奇迹!

阖闾感到自己跳过了一道界石:界石这边是生存,是天界,是神祗,是叱咤风云的英雄;那边是死亡,是阴曹,是鬼魅,是玩火自焚的小丑。

这道界石只有一步宽窄,而他,居然侥幸地跨过来了。

若非上天恩宠,安能一跃而达此至高境界?

这一跃,阖闾先是获得了安全感,然后是自我估价的膨胀,再往后是欲望的迅速泛滥……可怕的是,这些心理因素的孳生,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获胜后的吴军找到了囊瓦渡河时用过的竹筏,一批又一批地渡过汉水,被胜利喜悦冲荡着心怀的将士们高声唱起了《破楚歌》:

西风起兮雪纷飞,

挥长剑兮我扬眉。

豪气横空兮赴汤火,

破此强楚兮振国威!

歌声在阖闾听来,简直是人间之绝唱,不,是神圣的天籁!

陶醉于胜利而不能自拔的人,必定忘掉胜利的来源。

现在的阖闾,不再关心战事了,因为他知道,楚军的主力已经瓦解,郢都已在吴军掌中。因此他把后面的事都放心地交给了孙武,他相信,孙武、伍子胥和夫概几个能够把克郢之战打得十分圆满;而他,只需要等待……

孙武与伍子胥计议破郢之策,伍子胥说:“郢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四面皆是屏障,东有鲁洑江,北有麦城,西北有纪南城,西有川江,南有湘江,我军自东北而来,若取道西、南两路则徒费时日,鲁洑江必有重兵把守,我军可分兵攻打麦城、纪南,下此二城,则郢都则不战自破。”

孙武道:“此计甚妙!”

当下,孙武安排伍子胥、公子山、蔡昭侯引兵一万五千去攻麦城,自己与夫概、唐成公引兵一万五千攻打纪南城,阖闾、伯嚭率兵一万攻郢都。孙武嘱咐阖闾说:“郢都城高池固,不可硬攻,之所以派兵前往,一是为了切断三地之间的联络,使其不能相顾,二是为了乱彼之心,引起恐慌。因此大王此去,要大造声势,只等麦城和纪南告捷,便合力攻打郢都,方为万全之计。”阖闾点头称是。

却说吴句卑提着沈尹戍的头颅逃出战地,从西面绕道百余里赶到郢都,向楚昭王禀奏了雍澨之战惨败及沈尹戍壮烈殉国的情形,昭王悲从中来,放声痛哭道:“都是囊瓦不用司马之计,乃有接连之惨败。囊瓦奸贪误国,罪莫大焉,犬豕不食其肉!寡人误用此佞人而不能用司马,悔之莫及!”

子西宽慰道:“事已至此,大王且莫过于伤感,吴军已全军渡过汉水,情势紧迫,我们须早定御敌保郢之计。”

昭王颓然说道:“楚军主力消耗殆尽,郢都已无兵可用,言何御敌?”

“大王乃一国之君,万不可出此言语,伤了国人之心!”子期哭谏道,“且社稷陵寝,王宫国器尽在郢都,倘弃之而去,与灭国何异?”

昭王说:“郢都所恃者,汉水之险也,今此险已失,吴军旦夕将至,一国之君安能束手就擒耶!”

“大王有所不知。”子西耐心劝道,“城中少壮人丁,尚有数万,大王可将宫中粮粟锦帛取出,激励兵民,同心守城;吴军劳师袭远,深入我境,粮秣不继,岂能久乎?”

“吴军因粮于我,何患无食?”昭王反驳道,“且我屡败,将士畏吴军如猛虎,斗志早已泯灭,以灭志之卒拒常胜之师,与以卵击石何异?”

子西坚持说:“臣等调集都城内外的兵力,全力守城,万一不胜,再走不迟。”

“二位爱卿忠君忧国之心可嘉,楚之存亡,皆系于你二人。”昭王感动了。当即任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司马,并晓谕群臣,国之大计,惟令尹、左司马之言是听。

子西与子期商议再三,使大将斗巢引兵五千助守麦城,大将宋木引兵五千助守纪南城,子西引兵一万扼守鲁洑江,子期与大夫王孙由于、申包胥、铖尹固等守郢都。

再说孙武引军来到纪南城下,吩咐将士扎营待命,然后与唐成公、夫概、缪不识、蒙雨等人去勘察地形。

纪南地势低洼,向北是水势滔滔的漳江,向西有一片汪洋的赤湖,江与湖之间,距离最近处只有半里之遥,见此情形,孙武顿时有了主意。

孙武命令士卒在赤湖东岸筑起了一道长堤,约两丈许,长堤外侧用竹排拦住,系以缆绳;又在漳江挖了一道壕沟,将江水引进了赤湖……

赤湖的水位在悄悄地上升……

纪南城里,宋木督促士卒磨砺兵器,集中箭矢,调动百姓修补加固城门,往城墙上搬运石块滚木,以防吴军攻城;宋木本人始终在城墙上巡逻,夜间也守候在那里……

赤湖的水位在继续上升……

次日中午,在一面小红旗的指挥下,赤湖长堤两头的缆绳同时被砍断了,刹那间,洪水直如万马奔腾,喷泻而下,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大水就冲到了纪南城根。城里的兵民惊恐万状,一时间呼天号地,东奔西窜,不知所以;宋木在城墙上见了,瞠目结舌,六神无主,想到自己忙活了一天一夜却徒劳无益,心中不胜懊丧气馁……

城外的水在上涨,水从城门的缝隙灌了进来,人心更加慌乱……

宋木看看城外的水势,知道此城已不可守,不如趁早撤往郢都,便命令士卒打开东门和南门。无奈此时大水已经将城池包围,几乎有城墙的一半高,城门一开,大水便瀑布一般灌进城中,士卒百姓神丧魂飞,嚎哭连天……

因城里容纳了洪水,城外的水位下降了,半个时辰后,城外城里的水一般高了,达到人的腰部。大水继续上涨,漫延开来,向东南流去……

宋木指挥士卒蹚水出城,顺着水流向郢都撤离……

城里城外的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木盆、木桶、门板、箱柜、案桌、屋梁,木盆里坐着孩子,木桶里装着粮食,门板上放着杂物,由大人推着,男女老少,相搀相扶,哭喊之声汇成一片……

水很快就达到了人的胸部,然后是颈部,房屋一座接一座地倒塌,水面上开始出现漂浮的尸体……

纪南城东南一里远处,有一片半里见方的洼地,传说三百年前一颗陨石落在这里,砸出一个深坑来,故名“天石臼”。岁月流逝,陨石不见了,大坑仍在。每逢大雨,坑里便积满了水。此刻,洪水恰好从这里淌过,楚军随水而行,却不知脚下地形,结果纷纷溺水,相继以死……

未溺水的楚军就要上岸行走,怎奈吴军赶来,一阵拼杀,楚军被斩无数,余者仍旧在水中挣扎……

再说伍子胥率军来到麦城城下,正巧斗巢也引兵赶到,两人原本都是楚国朝臣,如今在战地上狭路相逢,各人自有一番感慨。斗巢说:“多年不见,足下白发何其多耶?”

伍子胥答道:“子胥亡命之时,逃至昭关,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不似将军久承朝廷恩泽,金马玉鞍,钟鸣鼎食,安享岁月,容光焕发。”

“足下之先世之冤,皆因费无极作祟,今此谗佞已诛,足下有何仇可报?”斗巢说,“且足下三世受朝廷之隆恩,自当永世念之。”

“我先世之功,人所共知,楚王不道,冤杀我父兄,又欲斩草除根,绝我之命,谈何隆恩耶?”伍子胥越说越气愤,“此仇埋藏了十九年,今日清算,为时已晚矣!”

“先君已故,足下何以将仇恨迁于新君耶?”斗巢质问道。

“新君之位,非太子建莫属,太子建已故,当以其子公子胜继之,今王非正主也!”伍子胥答道。

“君位之承递,乃王族之事也,臣子不当与闻,既为臣,唯一‘忠’字而已。”斗巢说,“足下弃臣子之本分而为他国效力,有何面目见楚国之父老乡亲?”

伍子胥怒不可遏,斥责道:“平王惑于费无极而夺子之妻,与禽兽何异?又加害于太子,更为天下人所不齿;今王宠信囊瓦,闹得朝廷乌烟瘴气,国人无不深受其害。楚国王族的秽行劣迹堪称华夏之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士择主而事,你择来择去,便择了此等污浊之昏君乎?你为此等昏君效忠,何异于助纣为虐?”

斗巢听了伍子胥的这番话,竟然无言以对,他双手持着长戈,愣住了。

“我伍子胥与你素无怨仇,你若知人间是非,可率军远避,双方互不相伤。”伍子胥道。

这句话倒使斗巢恢复了神志,他将长戈一挥,叫道:“我奉命前来助守麦城,

安能畏敌而退避?”说完,便驱车来斗伍子胥。伍子胥轮起凤头斧迎上前去,两人斗了数十回合,未分胜负。这时麦城守军出城为斗巢助阵,这边蔡昭侯挥军迎上,两军相对厮杀……

公子山趁城内空虚、城外混战之际率军冲入城中,登上城头换了旌旗,大呼:“吴军占领麦城了!”

斗巢只顾与伍子胥厮杀,听到喊声,方寸大乱,双手也不听使唤了,伍子胥一斧砍下去,正中其右臂,斗巢大叫一声,翻身落于车下。伍子胥却不杀他,喊道:“留你一条性命,逃生去吧!”

斗巢从地上爬起来,跳上战车,向北飞奔而去,其余楚兵见城池失守,主帅逃遁,也各自逃命去了……

纪南城和麦城失守的消息传到了郢都,楚昭王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宫人和群臣慌了,急忙找来太医和巫师,太医又扒眼皮又掐人中,巫师则为他招魂,折腾了好一阵,昭王方才渐渐有了一丝气息。群臣之心稍安,谁知昭王醒来后,就放声大哭。群臣围上来,一齐劝解,昭王仍旧流泪不止。众人见劝慰无效,就把左司马子期找来了。

子期正在北门城楼给壮丁们发放兵器,闻知昭王昏厥啼哭,急忙赶到宫里来,说道:“大王且莫过于忧虑,臣已在城中调集了一万多壮丁,分布到城墙的各个方位,又派人去鲁洑江调令尹赶回都城,只要令尹的一万兵马到达,郢都就有救了。”

昭王听了,似信非信,却不再啼哭了。子期挂念着守城的事,又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告辞,回北城门去了。

宫里,丧魂落魄的昭王喃喃地说:“胞妹……你……你来……胞妹!”

宫里的人都知道昭王与胞妹季芈畀我感情很深,于是急忙把她找来。昭王一见,便上前抓住她的手,又流下泪来;季芈畀我才十三岁,见哥哥这般模样,也跟着呜咽抽泣……

这边子期回到城北门,向城外一望,顿时大惊失色,北面铺天盖地,尽是吴军的旌旗。原来孙武、伍子胥两支兵马分别攻克了纪南城和麦城以后,便火速挥军赶往郢都与阖闾汇合,将东门和北门堵得水泄不通。这时士卒禀报说,西城外尽是大水,是从纪南流过来的,其水深已达膝盖。子期听了,忧心如焚。

楚宫里,大夫钟建向昭王进谏道:“纪南、麦城均已陷落,纪南的大水已经流到了郢都,依臣看来,郢都莫之能守,大王须早做打算。”

“依你之见,寡人该如何行动?”昭王问。

钟建说:“不如出西门,乘舟渡睢水,再南渡长江,去云梦暂避。”

昭王早有逃离之心,听了钟建的话,自是欢喜,便急忙应允说:“就依爱卿安排!”

这时大夫铖尹固进了宫,禀奏道:“孙武和伍子胥两支兵马拿下纪南和麦城以后,已经赶到郢都,城北皆是吴军人马。”

昭王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战栗起来。

“休要吓着大王。”钟建说,“我正准备送大王出城暂避。”

“城外俱是吴兵,此时大王出城,万一暴露,岂不是引火烧身?”铖尹固提醒说。

钟建顿悟,满脸煞白,问:“那该如何是好?”

铖尹固寻思了片刻,说道:“有了,城中有大象若干头,放出城去,必定引起吴军的慌乱,大王趁此机会出城,方能安然无事。”

钟建惊喜道:“此计甚妙!”

却说阖闾在郢都城北布兵,不时击鼓吹角,大造攻城声势,以乱楚人之心,现在见孙武和伍子胥率兵前来会合,很是高兴,君臣商议了一阵,就要准备攻城。

忽然,城门大开,一只大象蹦跳着窜了出来,它的尾巴上捆着一束干草,燃着通红的火苗,接着又一只大象窜出,之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吴军出征以来,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大象越来越多,它们紧步飞跑,一面将长鼻子甩来甩去,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这便如何是好?”阖闾皱着眉头问。

“不妨事。”伍子胥答道:“大象不会在陌生人中间逗留,它们很快就会冲出我军阵地,跑到远处去的。”

果然如同伍子胥所说,大象在吴军人群冲撞了一阵之后,便相继离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