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这两个字说的特别的清晰,似是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陶富贵也不例外,他像被谁点了穴道一样,立刻的停住了。
半天的时间里都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几个小厮们一听到这两字,也腾地一下子把玲儿放了下来。
此时的玲儿快速的站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朝着老爷跑去,道,“老爷啊,大奶奶殁了。”
陶富贵此时只是直直地看着似是才刚刚醒过来的玲儿,喃喃的道,“你是不是说的假话?是不是故意来闹婚礼的?”
玲儿此时已经清醒了很多,看着自己的老爷道,“老爷,玲儿很是清晰的,绝对不是撒谎或者有意的破坏婚礼啊。”
陶富贵哈哈大笑。
人群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似是此时一只小鸟飞过大家偶读可以听到它的翅膀摆动的声音。
“老天真是善待我陶富贵啊!”陶富贵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大家听到这里,知道是真的了,此时人群一哄而散,快速的朝着燕誉堂走去,不管是真的悲伤还是假的悲伤,总而言之,此时要快速的奔往燕誉堂,此时的燕誉堂是比媚苑还要热闹的。
人群瞬时的就散去了,直奔着燕誉堂而去。
此时的陶富贵在人群中遗留了下来,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两只手扶着他的额头,只是低下去什么也不说。
阿山此时没有离开,快速的走到老爷的面前,慢慢的蹲下,看着自己面前悲痛欲绝的老爷,道,“老爷,要节哀呀。”
陶富贵似是慢慢的抹去了眼中溢流出来的泪水,看着阿山道,“阿山,你说是不是陶府的气数将尽啊?我不是为大奶奶的离去悲伤。我也不是不爱大奶奶,我人总有离去的一天,我只是觉着今天的这个日子里,似乎是离去非常的不祥啊。”
阿山知道此事老爷的心情,这个做生意的就讲究个吉利和顺时,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样的。
陶富贵感觉到大奶奶在这样的日子里离去,似乎是某种预示一样,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阿山此时忽而明白了老爷悲恸的原因了。
陶富贵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的朝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阴霾的雾气挡住了,似是整个的陶府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似是在昭示着某种悲哀。
“人总有离去的一天,我也不例外,可是最起码大奶奶要熬过这一天啊?哪怕是明天啊?可是她偏偏在毅儿拜堂的时刻。”陶富贵仰天长叹了一声,“难道她与毅儿不合适,就要如此的折磨毅儿吗?是折磨的我,还是折磨的毅儿呢?”
阿山听到这里,只是扶住了老爷的膝盖,一声不吭。
陶富贵继续道,“走了的人总是解脱,可是不知道活着的人会如何啊?他们不知道给活着的人带来什么样的悲哀呀。”
老爷的语气似是有无限的伤感。
阿山此时顿了顿,他知道此时的老爷不仅仅是在为大奶奶哭泣,还有六姨太芸儿他此时大概还在念叨着吧。
阿山看着老爷此时的表情,赶忙的说道,“老爷,我们去看看吧?”
陶富贵笑了,笑容如此的凄惨,道,“阿山,你说我这一生行善啊,虽然只做过一件错事,可是我此时的所有的力量几乎都用在了对这件事情的补过上面,你说我为什么还是补过不了呢?”
阿山笑了,看着自己的老爷,道,“老爷,这件事情只是意外的,不要多想了,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陶富贵仰望苍穹,苍穹无语,此时只有陶富贵一个人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院落。
陶富贵没有去燕誉堂,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忍心,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既然临走的时候没有看上一眼,那么最后的这一面还是不要见了。免得徒增伤感。
陶富贵站了起来,道,“我们先回富贵园,这个喜事照办。燕誉堂那边三天以后下葬,暂时的搁置三天,就算是我对不起杨氏了。”
“是。”阿山规规矩矩,言语中特别的严肃,这是进入陶府几十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前还真的没有碰到过,此时的老爷如此的悲伤,所以阿山的表情上都有一层阴云密布。
陶富贵慢慢的离开了,阿山在后面跟着。刚才阿山要扶着老爷离开的时候,陶富贵拒绝了。他只想一个人走一段路,哪怕这段路很艰难,最起码他脸上的泪水没有人看见,说实话他早就想哭泣了。
只是一直没有找出哭泣的时间,此时恰是时候了。
阿山似是非常的明白老爷的心思,静静地跟在老爷的后面,一句话不说。看着老爷蹒跚的后背。
阿山忽然也生出一种伤感。戎马一生的老爷,此时也真的老了,似乎是也真的该离开他一声钟爱的战场了。
虽然那里的战场无声无息、没有硝烟,但是老爷似是也已经不合适了,该退出他应用的舞台了。
阿山虽是不扶着老爷,但是也没有离开老爷很远的距离,他不放心。怕是老爷出事。
此时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孤雁正好在陶府的上空走过。
不知道是为这里阴霾的气氛感染,还是恰巧兴奋,在陶府的上空大声的划过。
阿山听到这种凄哀的声音,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爷,幸好是他没有听到。
不然此时的老爷会是多么的伤感啊。
在富贵园的门口,几个小厮在忙着,似是刚才玲儿那个丫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此时似是非常的懂得自己的老爷一般。乖乖的站在门口。一句话不说,也不去看老爷,只是都低着头。
阿山也低着头跟在后面,看着大门上贴的这些血红的喜庆对联,此时加上这阴森森的气氛,似是非常的诡异,像是阴间的地王府一般。
阿山禁不住的再次的打了一个寒颤。
陶富贵慢慢的进入了富贵园子,阿山站在后面不说话,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老爷,他这样看着他一辈子了,但是还是第一次这么心疼的感觉。他从内心深处开始认为自己的老爷确实是老了。
乌鸦的叫声再次的传来了。
阿山转过了身子,打了个寒颤。只是没有让小厮们看见,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的。要去安排一下喜事还有燕誉堂的事情的。
阿山在这个院子里静静地走着,以前的时候都是来去匆匆,或者说是直来直去,有什么事情就去传达什么事情,从来没有过停留。
此时他在这个院子里慢慢的走着,此时虽是陶毅大喜的日子,虽然到处是红红火火的感觉,可是自此听到了燕誉堂的那个消息以后,阿山的心情就极度的不好起来。
心里阴郁难以释放,此刻只能在院子里稍微的放慢了一下脚步。说也奇怪,今天虽是好事和坏事参半了,而且好的事情都已经准备了好久了,那件不吉利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办理呢。
怎么整个院子里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即使是贴了大红的喜帖,这种阴气袭来的感觉也是挥之不去的。
“难道大势已去?”阿山在这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奶奶平常的时候可是特别的疼爱陶毅的啊,在他的大婚的日子里,她为什么没有撑过去呢?难道是一天也撑不过去了吗?还是愿意在这一天里放弃自己的生命?
若是如此,大奶奶肯定是有她言不由衷的痛苦,可是是什么痛苦使得她一定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惩罚自己的亲生的儿子呢?
想到这里,老阿山再次的哆嗦了一下。
虽说在这个陶府里,大奶奶平常也不怎么出院子,府里的事情也一般的不参与,但是有她在的时候就是感觉不一样。有她在感觉陶府里是完整的,没有了她感觉陶府里是残缺不全,甚至是连老爷都感觉到了苍老。
这一点在六姨太去世的时候,阿山没有这种感觉。虽说是阿山也痛苦了半天,但是是为老爷的身子担心,不是为六姨太的去世担心。
虽说老爷很是痛苦。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纪念六姨太,但是对于阿山来说,陶府依然是陶府,没有任何的损失,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就是有没有六姨太这个人,其实在阿山的心里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此时的大奶奶离去,阿山的心态就是完全的不同了,他忽而感觉到了大奶奶对于陶府的意义,是任何房子里的太太或者是奶奶所不曾具备的。
大奶奶是一个特别的简单,不复杂的一个人物,虽然在所有的奶奶里,她的出身是最好的。大家闺秀,但是几乎在她身上看不出来那种感觉。
不知道她这一生是否幸福过,也许婚姻中的爱有时很简单。只需一句贴心的问候,一个诚恳的眼神,一杯白开水,一碗面汤,一个肯定,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热炕头,都可能会让你身边的女人幸福一阵子,甚至一辈子。
这一切不知道燕誉堂的女人是否拥有过,其实这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最简单的最简单的生活,但是对于生活在陶府里的大奶奶,似乎是一种奢侈。
阿山不知不觉流出了泪水,二十年前的事情再次的在他的眼前出现,仿佛就是昨天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很年轻,很憨厚老实。他家世代行医,他也一样,有着一身的医术。似个江湖郎中,但是是一个有医德的江湖郎中。
那个时候他的隔壁就是杨府。杨府里有一个美丽的杨小姐,他只是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一日,他在家里闲来无事,正在收拾一些干草药,忽而隔壁的王嬷嬷走了过来,看了他半天之后,才道,“阿山啊?你也不小了,也该讨个好媳妇了?”
阿山当时就是咧着嘴笑,什么也没有说。
王嬷嬷看到这里,继续道,“阿山,你不知道吧?隔壁杨府的女儿得了一种怪病啊。就是整天的发晕,模糊不清。任谁医治也治不好啊。”
此时的阿山手里正拿着那些草药,忽而站了起来,看着王嬷嬷,道,“是真的吗?有多久了?”
王嬷嬷摇了摇头道,“一年多了,任是花容月貌、荣华富贵也完了。这生瞎了人千万不要生瞎了命呀。”
阿山好似是没有听见王嬷嬷的话一样,一直是痴痴地站着。
王嬷嬷看着阿山,阿山正呆呆地站着。王嬷嬷不便打扰,便转过身子,道,“你忙着,我走了。”
阿山似是没有听见一样,还是沉浸在婆婆刚才的话语中,他不明白什么病使得她迷糊了一年多啊?
自己不妨试一试?自己的百草堂可是有很多的草药的,很多的都是自己在小鸟的身上试验过的,不知道在人的身上合适不合适啊?不过,如果他们府里的人愿意一试啊,也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阿山忽而抬起了头,看着正要迈出大门的王嬷嬷,便道,“王嬷嬷,请留步。”
此时的王嬷嬷正闲来无事,转过身子,看着眼睛里神采飞扬的阿山,道,“阿山,你有什么事吗?”
阿山笑笑,便快速的跑了过去,跑到了王嬷嬷的身边,看着王嬷嬷道,“王嬷嬷,你可不可以去说一声,我想去试一试啊?”
王嬷嬷立刻转过了身子,对着阿山道,“我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你还不知道吧?榜都已经贴出来了,说要是治好了杨小姐的病,是完全的娶走小姐的。我看着别人没有敢接的,就自己跑了过去,帮你揭了下来。”
王嬷嬷这时候说完,还不好意思,似乎是羞答答的看着阿山。
阿山似是不解,道,“嬷嬷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王嬷嬷笑了笑,但是笑容极为的尴尬,道,“其实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情,只是我不好意思的是,上面榜上的内容……”
阿山更是不理解,疑惑的看着嬷嬷。
嬷嬷笑了笑,看着阿山,道,“阿山,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知道治好了病可以娶妻,由于我不认识字,下面的字没有人读,我也不认识。所以我就揭了下来了,当时揭下来之后,杨府的人还帮我按了手印的,要是治不好,我的这个小命就完了。”
王嬷嬷说到这里,哭丧着脸,不敢去看阿山。阿山忽而笑了,道,“谢谢嬷嬷。其实阿山正有此意的。”
嬷嬷脸上的阴云忽而一下子散去,看着阿山道,“你真有此意吗?”
阿山笑了,并点点头看着王嬷嬷。
一会儿,嬷嬷又发愁了,看着阿山道,“治不好要杀头的。”
阿山笑了一下,转过身子,似是没有听到嬷嬷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