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渐渐认识到一件事,这世上能够毁掉甘修文的人,就只有一个四公子……那么,在她羽翼未丰之前,亲手把威胁扼杀吧!
想通了,理智知道要怎么做,心却叫嚣着不可以。躺回床上,身体贴着柔软的锦被,甘修文暗暗提醒自己……难道你想要回到以前那黑暗无助的日子么?
身体和心同时瑟缩了一下,一遭被蛇咬,他下意识更往杯子里缩去,嘴里喃喃念着:“睡觉……睡觉……”
梦里,甘修文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开满荷花的院落里,粉红的荷花上站着一个精灵般的女子,长长的发披散在肩头,依然是一幅冷冷淡淡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瞧着一个陌生人。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是……“我们不熟……我们不熟……”
心像是被什么揪住,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自禁上前一步……“我们的赌约你还记得吧?下次,不要说我们不熟的话!”
女子却突然笑了起来,那样美丽的笑容,就算是在现实里他也没有见到过,一时间居然有些痴了。
“熟不熟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已经决定了不是么?我终究是要死的,而且是死在你的手里……”
“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喜欢你啊……喜欢……”
甘修文情急,脱口而出的话却连他自己都怔忡起来,原来他左手里握着的,是“喜欢”么?
“就算你能骗得了我,但你能骗过自己的心么?”
荷花突然晃动,上面的女子衣袂飘飘,翩然若仙,像是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他想要上前抓住,哪怕是一片衣角,可是腿却动弹不得。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想着:“过去又能怎么样呢?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颓然地跪倒在地,脸上再没有云淡风轻,再没有潇洒狂狷,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有多久没有哭了?自从经历灭门之灾,就算是被欺负的再惨,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放弃了左手里的东西,或许他这一辈子就要永远孤独,然而右手却是紧握着不肯放开……
在感情还在苦苦挣扎的时候,心早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从梦里惊醒,雨还没有停,眼角却是一片湿润,沉浸在黑暗里,想着刚才的梦境,觉得夜是如此的长。
突然想起那****问青萝的问题……“失去了权势的甘修文,还是甘修文么?”
如今,聆音的一个决定,把他逼到了绝境,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吧!连心里那最后一点模糊的奢望,也终于褪去……
朝堂之上,甘修文例举安平王凤宵数十条罪状,所有大臣皆义愤填膺,皇座上的小皇帝被一片声讨安平王的声音淹没,最后毫无意外地把这件事交给他最倚重的臣子处理。
银罗国六十二年,国君凤隐下令讨伐叛乱逆臣安平王,一场战争就此开始,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另一皇榜贴出:魔教自建立起,引发江湖一连串血雨腥风,朝廷正式下令进行围剿,重金悬赏魔教教主铃音。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甘修文微笑地站在众人面前,仍然是一脸狂狷,魅惑的面容更胜以往。现在这一切,才是他真正所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天子也对他唯命是从。只是,在那眼角隐藏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落寞……
“哥哥,明天就要攻打魔教,你是不是舍不得?”
林蕴凡坐在大树下,背靠着树干,仰头望着从树叶间洒下来的细碎阳光。每一片都那么明亮,然后直接掉进他的眼里,待看着面前的人时,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光晕。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漠,让他与这红尘一点儿也不相容,如果不是知道他曾经的野心,如果不是看过他温柔的一面……这样矛盾的一个人,却深深地吸引着自己的目光,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如此。
什么时候能够停止仰望着他呢,恐怕只有到自己死的那一天吧,林蕴凡苦笑,自从发现了他对哥哥所抱持的感情,就一直处在地狱之中。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舍得不舍得已经不重要。”
左秋离避重就轻地道,心思却还在最近得来的消息上,镜含苍死了?这件事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又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碧落本无药可解,毒发身亡是必然。可是,总觉得镜含苍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林蕴凡信手摘掉一朵紫色的小花,这是他最喜欢的笺雪草,花香很淡很淡,几乎嗅不到……一点儿也不漂亮,不如其它花朵娇艳多姿,可是却和眼前这个人很像。
“胡说什么呢?不要老是说什么死不死的……”
左秋离皱眉,上前和弟弟靠坐在一起,听他这句话,心慌的厉害。仿佛这话一出口,就会成真一样。
“呵呵,我开玩笑呢!”
林蕴凡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心里却有些发苦:“天天这么对着你,感情却得不到回应,早晚一天我会痛苦的死掉……”
“左秋离,你该死……”
一道红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院子里,浑身席卷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气,手中握着长长的丝带,怒瞪着面前的两个人。
“左护法?”
左秋离有些吃惊,身体却下意识地把林蕴凡护在身后,脸上恢复平淡的表情,静静地直视着怒火中烧的女子。
“为什么?”
黄莺咬牙,强迫自己只是站着,她需要一个答案,不管是教主,还是她自己,都需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事情已经发生,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左秋离太阳穴跳了两下,他可以对四公子讲述一切原因,对着曾经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女子,却只觉得无话可说。他的背叛是事实,利用黄莺也是事实……
“教主死了,你居然只是一句没有什么好解释……左秋离,你真的是很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