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湛云萧含泪扫了眼若惜，似嗔还怨，幽幽的目光饱含着太多的东西。
这一刻，若惜忽然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比女人还妩媚的银发男子，多了一些人间的气息，少了些妖孽，少了些诡异，只是一个情窦懵懂的恋人在啾啾诉说着伤人的往事。
虽然，她还并不能接受男男之爱，可是，湛云萧那幽怨嗔迷的目光，嘶哑哽咽的嗓音，掩不住浓浓流露出来的真情，都让她感受到一个真实的、还原了的湛云萧，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才有之前的那般疯狂吧。
“云萧，你何苦，一切与她无关，是我自己……”
“不，不是！”听到湛云枫对她的保护，湛云萧的眼神更加幽怨，“在你把定情箭射给风燕凌的一刻，我也以为是自己臆测出错，可是……你大婚当夜，新娘无故昏倒，你却独自一人到林中对月吹箫，那曲子正是月宴上风若惜奏的那支……”
“你跟着我了？”湛云枫眉梢稍稍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一滑而过。
“是，你靠在那棵已经秋叶纷落的梧桐树前仰天对月，吹奏了一晚，我躲在凉凉的假山后，便听了一晚。这一晚，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这一支曲子，你可知，你每吹一次，就仿佛拿着刀子在我心头戳刺了一遍。可是，我也真是贱呢，心痛到不行，我却还在那里一点一点记着曲谱，因为，你喜欢了，你喜欢的，我也要去喜欢，期许着有朝一日，云萧也可以与你琴箫合奏，联袂翩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湛云萧瑟瑟地站在那里，身上的诡异妖冶再也不见，就像是一个倚门望郎归的深闺怨妇，痴痴念着：“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仿佛一根针悄悄扎到心里，淡淡忧伤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云萧……”湛云枫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沉痛，并着一种隐在很深处却不能发作的伤怀，“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云霄从来没觉得你有错，如果要说错，错都是云萧的。兴许，我不该给她下毒，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不会怨恨我。可是，那晚到揽月楼，见着她突然倾城倾国之姿，我愈加不自信，后来你箫声一出，我已断定，你必再不会再将她从心底抹去。所以，我才动了要夺她容貌的心思，所以我才不许她今后再弹琴……”
“什么，你竟连她的琴声也一并剥夺了吗？”湛云枫眉心深深蹙起，星目中浓浓染上一份震惊与痛意，对上若惜的眼睛。
若惜却突然半点恨意都没有了，世间不乏痴男怨女。
一个情字，让多少人飞蛾扑火，湛云萧也不过是一个情根深种、陷在里面不能自拔的痴情种子，只不过，他的爱恋不是常道，他爱恋的亦是“他”，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一刻，她倒不想让湛云枫太去为难他，痴情易老，芳心易碎，在太在意的反而更容易失去。
“无妨，不弹琴，若惜也不会寂寞，闲暇时，我还可以画画山水虫鱼，种几畦青菜，不是没有琴就不能过日子的。”
湛云萧大概是未料到若惜会为她说话，一时狭长的眼睛中流动着一种复杂的流光看着她。
“云萧，你还是不懂我心意。”湛云枫赞许地看了眼若惜，缓缓回过头看着湛云萧。
“不懂？”湛云萧身子一颤，仿佛受到了什么伤害，目光倏然从若惜身上收回，妖娆如桃花般的狭眸中氤氲出一层浓浓的忧伤，“不懂……你说我不懂你……”
湛云枫平静地点头，海一般的眸子锁住他的双眼，“是，我说你不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可知你这么说等于是在抹去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么？”湛云萧倏然探出晶莹如玉的双手，紧紧握住湛云枫温热的掌，自己的掌心的凉意触着那一层温暖，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再也不肯松开。
“不，我从来没有想要抹去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有眼睛，我会看，就是我的心也感觉得到。”
湛云枫丝毫不回避湛云萧眼中的那份炽热，定定地凝视着他。
“那是为什么？你从来都拒我千里之外，还娶了风燕凌为太子妃？你知道你大婚那晚，我的心都碎了吗？要看着那高燃的龙凤双烛，一滴一滴留着烛泪，就宛如是我自己心里在滴血，烫的我好痛，撕扯的我想要崩溃。夜，是那般漫长，直到我看着你孤独地从寝宫里走出来，心头才倏然一喜，可是片刻后，就听到你无休止地弹奏风若惜月宴之上那支曲子。”
“你真傻……”湛云枫抽出手，反握住云萧的沁凉的手，“你的心意我懂，我的心意，你却不懂。你我是兄弟，怎么可能？纵然我爱你，又如何对你所言，终究是以兄弟之谊，还是以爱人之情？”
“我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我知道我爱你就足够！难道有了血缘就不可以相爱吗？我不信！为了你，我纵然逆天又能如何？纵然违反天伦又能如何？我不怕，不怕！只要你懂我的心——”
披肩的银发因为胸腔的剧烈的起伏，在空中荡出几分凌乱的弧线，湛云萧双眼满布血丝，撕心裂肺地低吼着。
湛云枫紧了紧他微凉的指，说：“这么大人了，就不怕若惜看着笑话。”
深沉的嗓音中，似有着丁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湛云萧却敏感地捕捉到这近乎不能让他相信的情绪，惊喜地抬眼，望向湛云枫。
湛云枫拉着他的手坐到椅子上，颔首而笑，又偏头对若惜说：“若惜，想要听故事吗？”
“好。”
一丝一絮，柔暖释然的气流缓缓流转。
“从前，有个很孤独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什么亲情，父皇不喜欢他，母后也谈不上有多么疼爱他，只是教他读了一本帝王权谋的书之后又去读另一本，苛责多于怜惜。就是他身边的人，也只是将他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捧着、远离着。因为，谁都知道，得罪了太子，等于得罪了皇后，随时，命就会灰飞烟灭。故而，从来没有人肯和他说真心话，他只是一个人孤独地成长着。不知道人情冷暖，不知道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