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你又是为了什么?”
对湛云枫,远还没有熟到可以将这些问题的真实答案和盘托出的程度。对他,仍然还有警惕地防备。
“呵呵,你误会了。”湛云枫见她突起的防备,和煦地笑了起来,轻轻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若惜斟了一杯茶,湛云萧的眸光一直很温柔地追随着他,宛如彩云追月,好似花随流水。
“我本就无意皇位,不会去伤害云落的。”放下茶壶,轻轻将杯子放到若惜跟前,“用茶吧,是江南独有的雨青茶,只有这个时节、这里的泉水才能品出它最美的味道。”
若惜接而未饮,湛云枫笑笑只当没看见。
“若惜,怕是你不信吧?云落登基为帝,对我而言是种解脱。”
“解脱?”眉峰一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
不是晴天霹雳,更盛霹雳贯耳!
皇后那样为他筹谋一生,几乎是从出生就为了他这个太子辣手无情、戕害了无数人的性命,他一句无心皇位,就将一切抹杀,好似之前的腥风血雨只是这些外人看的一场戏,而根本剧中人就不在戏中!
“我不明白!”
“从幼年时,母后就给我灌输要出类拔萃,他日要继承大统的观念,可惜,我志不在此,更偏爱琴棋书画、纵情山水。皇位于我,只是山一样的沉重。我从未对它有过半分兴趣。”
“没有兴趣……解脱……”
心头突然涌起一种纠结的怒火,不是为湛云枫对皇位的不争,而是对他多年来优柔寡断扮演的角色而愤怒。
一句解脱,他便超脱世外,可是又有多少人为了他而丧命,就连娘都差点成了他登上龙座的一缕冤魂。
“你可知道你这句话说的有多么轻挑、有多么愧对天下苍生吗?”
湛云萧狭长的眸中倏然多了一道寒澈的眸光,冷冷睨着若惜,“你胆敢如此对云枫说话?小心你——”
湛云枫方要制止,若惜已经无惧地瞪回湛云萧,“你不必威胁我,既然今日让我来了,何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湛云萧被她眸中倏然闪亮如火焰的怒气灼到,竟瞬间有种意外的怔忡,若惜扫过他的脸,回首凛然地质疑湛云枫。
“你可知你方才的话说的有多么轻挑,说得有多么愧对苍生吗?若是你当真从一开始就无意皇位,为何不站出来阻止皇后为你腥风血雨、滥杀无辜?那时候,你就忍心当你仁慈孝顺的太子,乖乖地听母后的话,理所当然地看着她为你双手染满鲜血?”
依然温润如素,默默听她犀利的话语如一阵最猛烈的疾风骤雨鞭笞着他的心,湛云枫在她话音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是太子,宿命从生为太子的那一日已经注定,若不是云落,兴许我也会接下这万般沉重的江山,而我能做的也不会差。”
叹了口气,湛云枫幽幽地道:“可是,果真那样,我的生命便只是为了这份沉重而沉重,将不再有任何灿烂的光彩。我的心不大,并没有大到可以为天下万民牺牲自己。只是宛如人在船上,船在河上,这船在动,人也只能随着一直往前进而以。所以,当云落冲破城门,兵逼皇宫时,我真的庆幸自己解脱了,这份足以让我一生的负累终于从我肩上取走了。”
“若惜,我并不是要对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云落并无恶意,也绝不会有什么起兵复兴的道理,而且,你的琴艺那般出色,那晚在揽月楼,你不会听不出我箫音中的心绪。”
“箫声……”
回想当日,箫声悠扬,境界高远,的确是有一份深深的超脱于世外的洒脱。
如果……
真的,如此。
那么……
“你不怪他?”
“我说过是云落帮我解脱了,高兴来不及,怎会怪?而且,你应该也可以看到,云落真的是一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心思缜密,又能杀伐决断励精图治,这一些,我都不上他。”
湛云枫言语极其恳切真诚,甚至于为了博得她的信任,身子一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微微向前弓着,似在祈求她的原谅。
这样的他,若惜忽然又不忍再去苛责。
毕竟,退一步想,湛云枫生于帝王家,并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二十多年走来,完全是悖逆自己的心意活在一种压抑的氛围里。
如果说苦,他的苦就像是蚕茧,缠了一层又一层,虽然包裹的密不透风是那样的安全,可是,心却被闭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看不见阳光,只有隔绝人世的窒息。
“那当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就如他说的,湛云落做事一向心思缜密,身边又有那么多影卫,破宫之时必也是防备最严厉之际,又怎么会让湛云枫逃出重重包围呢?
“不瞒你,宫里有条密道,历任皇帝专用的密道,自云落闯入皇宫的那刻,我就从那里匿走了,那密道就在我寝宫后的假山中。”
“是这样……”
“嗯。云萧,你给若惜下的什么药?”
湛云萧脸上一红,似乎很是意外,手指纠结地勾在一起,“云枫,你怎么会知道?”
叹了口气,湛云枫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些年来,对你,还不了解吗?去,给她解了去。”
湛云萧竟孩子般赌气在他面前嘟起了殷红的唇,“没有解药!”
“云萧……”湛云枫声音沉了沉。
“真的没有……”湛云萧耳际一缕银发忽然垂了下来,神情极其委屈地道:“这所谓的解药也只是每月配的阻止药性渗透的而已,这毒,叫断相思,本是为了断情所用,怎会有真正的解药呢?”
若惜心底一沉,湛云枫也同时脸色一变,“那她会怎样?”
“男女之爱不过是色字当头,要断情思,自然就是毁去容颜,所以断了药后,会一天比一天衰老,容颜尽毁。”
“云萧你……”
湛云枫有些凛然的怒意,“你简直胡闹!怎么可以这么做!”
湛云萧见他真的生气了,优柔有些凄绝地站起来,一双艳如桃花的眼中倏然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肝肠寸断,妖娆带雨。
“方才你说,这么些年了,对我很了解,可是为何这颗心,你却总不肯认认真真地回应呢?你明知我是那么在意你。”
湛云萧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是仍然带着蛊惑的沙沙声滑过每个人的心头,愁肠百结、辗转凝噎。
“从来你不喜欢的,云萧也会不喜欢;而只要是你喜欢的,云萧不喜欢也会跟着喜欢。为了你,我的喜好都不重要,为了你,我愿意去做一切你想要做却不能做的事。”
“就如这女人,明知道她会让你动心,我却不能杀她,只因为是你喜欢的。可是,云枫,我的心也会痛啊。月宴上她箫声一起,你眼中就深沉起了波澜,那一刻,我的心紧紧揪住,几多恨,几多伤。纵然你不接受我,只要没有能让你心动的人出现,我依然会无怨无悔地等下去,期盼着,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可是,因了那箫声,你多年平静的眼睛竟然起了波澜。你知道我有多么恐慌,多么害怕。害怕,从此你就被她夺走,我再也没有机会入你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