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张花笺
夜无阑眼线一挑，冷艳微动，惹得底下公子哥儿又是一阵心痒难耐，“可是，如果曲音不能入无阑的耳，那可也就对不住了。无阑会请你离开。”
脸若冬梅，遗世独立，出尘的气度冠盖全场！
“哗——”那些原本琴艺不佳，只不过想赌上一把的人一声呱噪，放弃了寻乐器的念头，纵算不能得中入幕之宾，能听无阑姑娘奏上一曲也是好的。因为琴艺太差半路被赶出去岂非太没面子？
但是仍有几个有自信的公子哥儿，让小厮们取了琴箫一类的乐器，湛云萧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想了想又放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瞧。
湛云落却只纹风不动地坐着，因为他自小等于是被宫人带大的，并不长于此项。此时，心里熊熊燃烧起一把火来，恨不能将她流连众人时的风情万种、魅惑妖娆烧个精光。
她，是存心的！
原本，以为她会随顾惜朝去江南，那么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皇后，等到尘埃落定再去找她，解释一切，孰不料，她竟半途折返回来，堕入风尘，将自己的清白当做筹码，魅惑众生。
不管为了什么，她都让他失望！
清楚地感受到那两道又冷又怒的目光，夜无阑只当没看见，目光流转一周后，似故意般，正好落到湛云落身上，故作惊讶，连讥带讽地道：“呀，公子手中竟然没有琴么？是不屑无阑的琴艺还是根本就……”
冷眉冷眼……
还是用那种生分之人才有的口气。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其实，早有人认出他是离王来，此时也都假装不知，顺着夜无阑的语气嘲讽于他。
此情此景，何该将那些所谓的贵人踩在脚下，石榴裙下无君臣！
心似一团流窜的气堵着，又闷又找不出可以发泄的出口，看着她那又冰又冷带着挑衅的眼神，湛云落心里一恼，倏然扬起玩世不恭的笑来。
“无阑姑娘当真自负得狠，何人不知离王妃当日与太子妃在月宴之上以琴箫合奏一曲惊天下，要说琴艺，恐怕也没有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化身无阑，他偏要提本尊，他就不信她还会无动于衷！
夜无阑眸光一闪，脸色一僵，瞬又放出几声冷笑来，“看来公子倒对离王妃颇为倾慕，只可惜……那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琴声再佳，又怎能与无阑琴声相比？公子拿她与无阑相提并论，岂非是在侮辱无阑么？”
冷似冰玉的话语，掷地有声，漫天细细密密的愠怒狠狠砸向他的心头。
明知就是她，可是听着她那样风轻云淡毫不留情地自伤，心仍然升腾起一小团火焰。
“是么？那在下倒要洗耳恭听了，看看究竟无阑姑娘的琴艺高超在何处。倘使有负盛名，这京城，你也不要呆了……”
夜无阑自负地水袖一甩，一抹余笑残留唇角，“那就好生请公子赏曲吧。如此良夜，切莫辜负了。”
众人早被湛云落一番搅扰恼怒了去，终于等到夜无阑坐定抚琴，不由全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恨不能透过那曾薄薄的面纱，看到里面的绝世美颜。
夜无阑这才唇角勾笑，素指在琴上一轮滑拨。
琴声一动，已惊天下！
琴，是绝世好琴，音色醇厚，如风过水起。
人，是绝代佳人，风姿绰约，如谪仙临凡。
琴声似有灵魂，忽而低语似缠绵，婉转幽深，忽而犀利如骤雨，掠人心扉，一股幽怨，一股讽刺，一股尘世间至沉至痛的恨意，一股红尘中且歌且笑的讥讽！
众人都听得痴了，连柳长风都眯起眼睛，自然地随着音律轻轻在膝头敲打着节拍，夜无阑却视众人为无物，一双眼睛只有意无意一直不离湛云落墨黑深沉的双目，在上面辗转勾连，极尽妖娆。
湛云落被她瞧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却忽然贝齿轻启，悠然唱道：“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姹紫嫣红终成空，旧约如梦了无痕，……“幽怨的嗓音带着沙哑，划破夜色注入每个人的心里，勾起怜惜，惹起心疼，仿佛在诉说一段悲离，仿佛在倾诉一段愁肠，轻吟浅唱中，浓殇的痛挥之不散！
她的歌声，比之琴声更加动听，琴声可传神，歌声却可传心，她的歌声实在动听，如果相遇不是此情此景，他亦然会醉在她的歌声里。
可是，被她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幽怨地瞧着，心头毫无防备地狠狠一痛，分明是她，明明是她！
不然，她不会唱这样的歌！
今天从一踏进门来，她就故意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丝丝痕迹，拿来刺他，让他知道她就是她，可是，每次他逼得近了，她又摆出一副形同陌路的样子，仿佛他们根本就从未相识，“君已陌路”。
只是，她不知道吗？
她的妆容变了，她的眼神变了，可是声音又怎么会变？
若惜，你究竟意欲何为？
歌声、琴声……
绕梁不绝，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先前那些自负的公子哥儿，也不知不觉间都放下了手里的乐器，自惭形秽，仿佛谁敢多奏一个音符出来，都是对她琴音、歌声的亵渎似的。
当歌声渐入谷底，哀婉啼啾时，不尽的悲凉袭来，倏然，门外隐约有洞箫的声音响起，并着一个刻意压低了嗓音的男子声音：“好一支断魂曲，在下可否与无阑姑娘共奏一曲？”
众人纷纷侧首，却并不见人影，只有呜咽的箫声在耳际环绕。
声音低沉，却不悲凉。
夜无阑一怔，此箫声音浑厚，涤荡着一种淡然天地间的坦然，虽则与自己琴音同调，竟然大有要将她琴音中的悲苦一拔而出之意。
她芳心一颤，会是他来了么？
天地间能懂她琴音的也只有一个人，可是……
他此刻远在别处，又怎会来此？
琴音，有如魅惑，那般超脱的境界，她忍不住要去和。
是如此用心。
第一次心无旁骛只是单纯想为自己弹一首曲子，指尖，便有了酣畅淋漓的感觉，心绪更是随指尖拨动泼洒如墨。
她是一头被圈禁在皇宫内院中委屈的小兽，在等待一心人的寂寞中，已经错过自己真正的心音，今天，闭锁自由的大门洞开，她欣喜不及任自己破门而出，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上驰骋。
箫声悠扬、境界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