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赴宴(上)
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又沉沉睡了一觉,何芯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幸福。刚醒来,庞陇就派人给她送来了上好的丝绸衣服,上面还有精美的荷花刺绣。看着这套衣服,何芯又是一阵感叹。虽然给孟筠做过不计其数的丝绸衣服,她自己还当真没有穿过丝绸衣服呢!
一个婢女又怎么可能当真享有小姐的待遇呢?
但是,她毕竟是个青春朝华的女孩子,在内心深处仍然深藏着对美的渴望。更何况,服装,本就是她两世以来始终难以或忘的热爱。她实在无法拒绝一套质地精美、做工优良的好服装。
穿上月白的衫子,披上粉色的云肩,淡淡梳妆,镜中呈现的俨然又是小美人一名了。在前世,就有不少人说她的气质具有“古典美”,当真穿上了典型的“古装”,果然更显得气质轻灵、飘逸出尘。
只是,这衣服虽精美,却显得有些单调,既要打扮,自然就该打扮得满意才行。她的眼睛在房间内游走,很快就被挽帐的绦子吸引了注意。那绦子做得极精巧,上面是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的一串小荷花,下面是长而平直的绦尾,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能跟她的服装搭配得刚刚好。
她立即取下那绦子,用针线在肩部密密固定了一圈才斜斜走下,最后在腰间松松挽了一个蝴蝶结。她轻轻走动,那荷花从胸部斜穿而下,使整个上身的线条变得丰富而多层次,腰间的绦子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又使整个人显得生动异常。何芯暗暗点头,自己对于服装的独特感悟果然还在,真不枉了她前世在彤彤两年的辛苦!
推开房门,凌钲看到的便是这个身着彩装,款步轻移的美丽姑娘。
一路行来,见惯了她的朴素,凌钲便觉得那朴素正能搭配她轻灵的气质,美得刚刚好;待见她身着彩衣,却又觉得这彩衣正是为她天造地设,让她焕发出一种罕见的妩媚,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朴素也好,妩媚也罢,不管何芯如何打扮,他竟是怎么看怎么好。在展颜营帐内见她煮茶时,凌钲便已觉得她气质非凡。谁知,相处的时日长了,竟一日比一日更觉得她美丽,也一日比一日更沉醉在这美丽中不可自拔。
见他进来,何芯先走到他身前,抬起他的手仔细看,见纱布洁白如新,才松了一口气道:“休息得还好吗?”
凌钲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才严肃地看着她道:“芯儿,待会儿,我们就要到城守府的大堂赴宴。你一定要记住,我吃过的菜,你才能吃;我喝过的酒,你才能喝,其余的一概不能碰!”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另外,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可离开我十步远!”
何芯震骇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意之所指。
“我也只是在怀疑,但愿是我多心,但你务必照我说的去做!”凌钲语声轻柔,眼神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何芯点点头,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一个多月来,每当凌钲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之后不久,危险就会来临。她刚刚舒缓的心情立即又变得紊乱。
黄昏时分,庞陇果然亲自前来请他们入席,神态间仍然极尽谦卑。
一见到庞陇,凌钲身上立即又焕发出那种居高临下的领袖气息。不过这一次,何芯心情沉重,无暇去推敲凌钲的变化,只是默默跟在凌钲身后,朝大堂走去。
远远地,便已看到庞府大堂张灯结彩,气氛热烈。走到门口,那一群临威官员又忙着过来见礼。
凌钲的态度礼貌中透着疏淡,对蜂拥而来的奉承只淡淡地虚应以对。好不容易客套完了,庞陇才引着凌钲往主席上就座。然后在左侧安排了坐席让何芯入座。他自己则在右席相陪,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模样极为标致,只是身着桃红的绸衣,画着浓烈的红唇,那一团艳红未免有些叫人心惊。
见到何芯,那女子忙起身道:“奴家桃莲,乃是大人的侍妾,今日特来陪伴姑娘!”
话音未落,便听到庞陇不悦道:“怎地如此放肆?见到王爷竟不首先见礼?”那桃莲被唬得浑身一颤,急忙伏地请罪。庞陇吩咐她陪伴何芯,她便牢牢记住了这件事,没想到竟坏了规矩。一想到不知庞陇会用什么方法惩罚她,她便吓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这个时空女子的命运么?” 看她怕成那样,何芯心中一阵不忍,向凌钲使了一个眼色。
凌钲微微点头,淡淡道:“起来吧!”神情仍然疏疏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变化。
被这小小的插曲一闹,原本热烈的气氛便显出几分僵硬。
庞陇急忙招呼其他官员分别入席,在下首相陪,又传令上酒。
待酒具准备停当,才举杯道:“王爷富甲天下,定必早已尝尽天下美酒。不过下官今日备下的这酒,却有几分不同。乃是提取了莲子的精华,去其苦而取其清,耗费无数心血,集十余载精心酿制而成。正准备择日送进京城,给各位主子们尝尝。今日王爷既已驾临,便请赏光一试!”
他这一说,连何芯都来了兴趣。她前世曾花了很长时间在酒吧打工,目的就是学习调酒,自然也就尝过古今中外各种名酒,对酒是有一定程度的认识的。听到这莲子酒的制作方法如此独特,顿时充满期待。
庞陇先起身给凌钲敬酒。瓶盖一揭,果然,一股淡淡的莲子清香扑面而来,让人顿觉得神清气爽。凌钲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不错!”。
庞陇显是极为高兴,这才为何芯倒酒。旁边的侍女也纷纷为下首相陪的官员倒酒。
何芯见凌钲喝过了,这才放心举杯饮下。她用心体会,只觉酒味甚甘,清雅逼人,入口芬芳,果然与她以往饮过的酒都截然不同,不由对凌钲那不以为然的神态大是不满。她可是太……太喜欢喝这莲子酒了!
待众人都饮过了酒,随着庞陇一挥手臂,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便呈了上来,鸡鸭鱼肉无所不包。凌钲随意地吃着,却不做评价。
何芯留意看着凌钲的举动,见十道菜里,凌钲尝了六道。她不动声色,状似无意地夹菜,其实避过了凌钲没有吃过的几道菜。她精于厨艺,尝过菜后,便知这个城守府的厨子尚未登大雅之堂。做菜时,只知一味地下重料,因此,这些菜品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色彩浓沥,香味扑鼻,其实反而掩盖了每道菜本身的特点,使整桌菜都偏向同一个味道,不免白白糟蹋了许多好食材。
因凌钲这个主客态度冷淡,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堂中的气氛便怎也热烈不起来。片刻过后,见凌钲放下筷子,众人也都连忙停箸。
那庞陇却仍然保持着十分的热络,含笑道:“下官还备有一套歌舞,请的是临都最有名的歌妓凤舞来为王爷弹琴助兴!”
凌钲淡淡点头。
不过片刻,丝竹声传来,在优美的旋律中,一队身披绿色轻纱的女子翩翩而至,雪白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说真的,比起何芯的前世,这样的服装实在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空中,却也算得是极为暴露了。在那群女子轻轻地转动中,下首官员们的眼神都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半晌,那些女子忽然转身聚到中间,一回身,手中多了两把巨大的扇子,轻轻移转间,这些扇子拼成了一片巨大的荷叶。然后,随着乐声一转,一个身披水红轻纱的美丽女子自那荷叶中间悄然立起,目光流转间,震慑全场。众人一阵喝彩,竟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荷叶中。这一次,却连凌钲也是眼睛一亮,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那女子随着旋律轻轻舞动,轻易地就夺取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待所有人目光凝聚,她才自地上取出一个瑶琴,亲抚琴弦,曼声唱道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何芯仔细听她弹琴,琴技却也普通,比起孟筠尚颇有不如。只是气氛把握得极好,却弥补了琴技的不足。
再听一会儿,何芯便知她其实功力有限,琴音固是优美,却没有生命。听得久了,甚至会让人生出倦意。她听得无趣,便转头去看凌钲。这一看,便脸色大变,再也收不回目光。
只见凌钲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女子,眼中尽显迷醉的神色。
何芯立即失去了理智。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感充塞胸臆,她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急,只想迅速离开这里,脚下偏偏又像是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忽然,身边一个女子低低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了狐狸精,就跟丢了魂似的!”她抬头一看,却是那桃莲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脸上挂着浓重的嘲讽之意,正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难道自己也是一副‘怨妇’的表情吗?”何芯终于清醒过来,深深吸了两口气,突然记起了出门前凌钲交待的话。
“凌钲这么做——也许有深意吧!——是吗?——应该是吧!”她努力地转着这个念头,却显然并不成功。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克制那汹涌而来的嫉妒和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