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第 139 章 (3)
到了兰菀宫,本打算把孟筠被劫的事情先禀告皇上一声,不料到了那里,却扑了空。一个小太监上来禀报道:“平朗国的皇子启里修到了。岚妃娘娘心中高兴,又急着要同皇子见面,皇上便陪着岚妃娘娘亲自迎接启里修皇子去了。让小人告知王爷,直接到景仪宫即可!”
凌钲点头,心知乌兰善于把握机会,拉着皇上亲迎启里修,趁机抬高平朗国的地位。他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返回景仪宫去。
去到景仪宫门口,看见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跪了一地,心知皇上必已到达,知道失去预先向皇上私下禀报的机会了,心中暗叹,赶紧指挥着礼部官员各就其位,奏起庆曲、燃起第一道彩花,他这才起身入内拜见皇上。
进到殿中,见皇上果然正向王座走去,平朗国的王子启里修跟在身侧,一众后妃紧随其后。他伏身跪地道:“儿臣接驾迟延,求父皇恕罪!”
皇上转身,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此事不怪你!钲儿这就宣其余卿家进殿吧!”
凌钲不敢怠慢,叩头答应了,起身走到殿外,安排一切。
在礼乐声中,众人依序进殿。
待众人全部在殿中找到位置,行过叩拜礼,凌钲正要示意礼官奏乐,忽听皇上问道:“孟筠到了吗?”
众人都料不到皇上一开口就问到孟筠,大吃一惊,凌钲更是额角冒汗,恭敬叩头道:“启禀父皇,孟筠在来宫赴宴途中出了点小问题,儿臣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
新晋了妃位的乐妃萧乐依同孟筠同岁,美艳非常,一直听外间传言孟筠美丽,早已心存不满。她仗着皇上宠爱,当下嗤笑道:“这位筠夫人当真好大的架子,这多年不入宫进宴,如今竟是连皇上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了!敢情要皇上亲自到府上请她?”
凌钲看她如此嚣张,心头不悦,却没有表露出来,恭敬道:“娘娘教训的是!这些年儿臣梳于管教,短了礼仪,便请父皇责罚……”
乌兰见她今日寿辰,萧乐依却如此搅局,忍不住心声怒意,却摆出了一副笑脸道:“宁王为了我这破宴,操劳多时了,何罪之有?便是筠夫人,我也是深知的。宁王既说是有事情耽误了,断然不会有错!”
皇后和丽妃也同声点头道:“钲儿的话,我们都是信得过的!”
萧乐依见几大皇妃都同声帮凌钲说话,心头委屈,看了皇上一眼,撇嘴道:“我一个无人见怜的小妃子,哪里敢说宁王什么!”
皇上微微皱眉,正要开口说话,忽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到宫门口道:“启禀皇上,一个女子宫外候见,自称是宁王府筠夫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福王凌镢站在东首第一个位置,听到这话,皱眉道:“越来越没有体统了!什么叫一个女子?你没有查验她的身份文书吗?”
那小太监垂头道:“她没有带着身份文书!”
“那你还来通传?”站在福王下首的寿王凌钍冷喝道:“什么时候了,这等小事都要惊动皇上?”
“因为、因为她的容貌……”小太监垂下了头。他见到的女子穿着太过普通,原本怎么也不可能同“宁王妃”搭上关系,但这个女子太过美丽,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凌钲叩头道:“请容儿臣出去查看!”
皇上摆摆手,对那小太监道:“宣!”
那小太监答应了,赶紧下去传令。
几个皇妃相互对望,各自看到了一个复杂的神色,都有些心慌,赶紧避开眼神,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 ※ ※ ※ ※ ※ ※ ※
月光撒在湖上,被震荡的湖水分割得支离破碎……
克亚乌兰坐在湖边,呆呆看着湖对岸的一座小楼,看了很久、很久……
“娘娘!这都深夜了,早点安歇吧!”宫女轻轻劝了一句。
“是啊!这都深夜了,皇上他……不会来了!”乌兰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失神。原本以为早就对这些事情不在意了,没想到……
她已经四十岁了,早过了受皇上宠爱的年龄。这些年,随着一批又一批秀女的入宫,皇上到她宫中的次数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身为皇妃,就要同无数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这个,她从小就懂,所以从不奢求。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是她的生辰,皇上很早就答应了要陪她!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皇上没有失约,他并没有到其他嫔妃的宫中!
但是,皇上也没有守约。他并没有到兰菀宫中陪她!
在这个她期待已久的夜晚,皇上走到了湖的对面,走进了那个被封闭了二十六年的琴谰宫,走进了那座小楼……那座专门为雅妃画像的小楼!
这世上,他只为雅妃一人画过像!
雅妃去世后,小楼就成了禁区,皇上自己不去,外人更不能涉足!可是今晚,皇上进去了……
难道他又准备画像了吗?
时隔二十六年,他终于又要画像了,画谁呢?
※ ※ ※ ※ ※ ※ ※ ※
琴谰宫,丹青阁。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天地无颜色、争拟世间神!”
重重拉下“神”字的最后一笔,皇帝凌丰涯举起画像,轻轻吹干。
画中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粗布难掩其清、荆裙不遮其态,钟天地之灵秀,聚万物之精华!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不!她的眉目非笔墨能描绘!画中人虽美,却难及真人风情之万一!
“她一定是遗落凡间的仙女!”凌丰涯想。本以为雅矜已是世间罕有的绝色,同她比起来,却还差得甚远。看到雅矜,他觉得自己见到了美女;看到她,他觉得自己见到的是——仙女!
钲儿为什么不惜得罪平朗国,频频到淅川找她?
钲儿为什么只纳一个侧妃,从此无视其他女子?
钲儿为什么明知无嗣会影响前途,却依然如此坚持?
见到她,他便明白了!
所以,他没有再逼迫儿子纳妃,没有再把那个很多余的问题拿出来!
“如果能拥有她,我也不要其他女子!”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滑过,凌丰涯突然觉得一阵难耐地疼痛……
他富有四海,万民景仰;他可以娶尽天下女子,可是……她呢?
她早已嫁给了他的儿子!
……
※ ※ ※ ※ ※ ※ ※ ※
福王府,墨菲斋
福王凌镢拧着眉头,在书房里反复踱步。
“王爷!香夫人催过多次了!”一个小厮怯生生地探头进来禀报。
“都说不去了!再废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凌镢从书案上顺手捞过一个如意,狠狠摔出去。
那小厮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带上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不怪他多嘴,实在是王爷最近对新娶的香夫人沉迷得厉害,但凡婢仆下人得罪了香夫人,下场都很恐怖。香夫人要他传令,他不敢不传。
但是,王爷今日这么大的的火气……小厮吐了吐舌头。
从宫中赴宴回来后,王爷没有去找香夫人,破天荒地进了书房,拿着纸写了一些东西,又通通地揉皱了扔掉,来来回回在书房里走了好几个时辰!
很多年都没有见王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门口落着几团纸,是方才王爷扔掉的,刚才带门的时候,不小心带了出来。那小厮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没有人,略一犹豫,终于捡起了几团纸缓缓展开。
纸上反反复复写的是同一个名字——孟筠!
似乎是宁王侧妃的名字!
原来是宁王得罪了王爷,这就难怪了!小厮点点头。估计王爷是打算动一动这个姓孟的女子,给宁王点颜色看看!小厮找到了答案,松了口气,赶紧去找香夫人复命。
书房内,摔了如意,福王长长吐了口气。
香夫人来请过他多次了,可是,如此庸脂俗粉,怎堪让他驻足?
过去真是瞎了眼啊!怎么会觉得她美丽的呢?
孟筠那种仪态、那种容颜、那种风姿才真正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今日在景仪宫中,她一抬头,他便觉得整个殿堂都变得明亮了!此后,他的心里眼里便全是她的影子。寿筵上吃过什么?不记得了!寿筵上恍恍惚惚与人交流,究竟有没有说了一些不够得体的话?顾不得了!迷迷糊糊走出景仪宫,坐上马车回到墨菲轩,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头脑才稍稍清醒过来!
一清醒过来,盘旋心底的念头便一直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是自己的弟妇?
一口怒气又在凌镢胸内缓缓升腾……
※ ※ ※ ※ ※ ※ ※ ※
寿王府,豫玄斋
“将军!”鲁乾坤捺下一粒棋子,微微一笑。
“我输了!”寿王推开了棋盘,起身站了起来。
“王爷今日心绪不佳?”鲁乾坤又微微一笑。
“我自认定力非凡,可是今日……”凌钍叹了口气。
今日,在景仪宫中,他见到了一个粗布荆裙的女子。可是因为穿在她的身上,他便觉得那衣服胜过了世上最美丽的霓裳艳羽。从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知道不该如此忘情地看她,但那美丽象是一味诱人的毒草,明知有毒,却无法抵御其诱惑;又象是一个泥潭,明知不能用力,却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那是一种毫无瑕疵的美丽,从每个角度看都是美到极至的;那是一种无可挑剔的美丽,无论用什么表情装点都是恰到好处的!所以,在宫中,他无法不看她;出了皇宫,他无法不想她。
他不得走进了书房,开始下棋。
每次遇到烦恼的事情,他都要靠下棋来排解!
可是,今天无效!
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的棋,输得丢盔弃甲,却毫不在意输赢。
因为无法入棋!
即便盯着棋盘,脑海里盘旋的始终还是那一张惊世的容颜!
他为自己失常的表现感到烦恼;他为自己薄弱的定力感到担忧!
一连几个时辰,他无法缓解自己的情绪!
鲁乾坤不动声色地摆好了棋子,抬头看他,淡淡道:“听说今日孟筠进宫了?”
“是!”凌钍点头。
“皇上最终没有给她施加压力,让她承诺劝宁王娶妃?”
“她比传言中更美丽!”凌钍叹了口气。
见到孟筠,每个人都觉得能理解宁王的选择,相信这种劝说注定“徒劳”!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鲁乾坤笑道:“宁王无嗣,便与东宫之位无份!”
“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凌钍思索片刻,展眉一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愉快的欢笑中,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了某种莫名的遗憾!
他究竟在遗憾什么呢?
……
※ ※ ※ ※ ※ ※ ※ ※
静夜里,马车走在道上,嶙嶙作响。
马车里,坐在孟筠对面,凌钲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白天出了什么事?”他负责筹备筵席,待众人散尽后,仍留在宫中清点一切,直到午夜才出来,没想到孟筠还在马车里等着他。
孟筠垂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凌钲摇头道:“无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皇上今日召孟筠进宫,是为了施加压力,迫他纳妃,没想到,见到孟筠之后,所有人都失了心
见到她,所有女子,上到王妃,下到夫人,每一个都挫败得无法形容;所有男子,上到皇上,下到文武百官,每一个人仿佛都失去了思考能力,痴痴盯着孟筠,无法移开自己的眼。那个令凌钲烦恼了很久的“纳妃”问题就这样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所以,心情还算好,面对着孟筠时,没有过度愤恨。
孟筠又道:“我原本只是看着时辰尚早,所以想去慈善院看看,没想到……”
凌钲淡淡点头道:“你不是被劫了吗?为何还能赶到宫中?”
孟筠道:“其实那个劫匪并不坏!他见到我流泪,便问我怎么了?我说如果不能到宫中,要背上抗旨的大罪名,还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他又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送我去了皇宫!”
“他说了什么?”凌钲皱眉。
“他说——我真的疯了!”
凌钲又看了孟筠一眼道:“你说他其实并不坏?你知道他是谁吗?”
孟筠点头道:“他把我送到了皇宫,又对我说——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程十七!”
凌钲点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却终于没有再说话,只在心底梳理着程十七的资料。
程十七原本叫程实,之所以改名叫“十七”是因为他凶狠毒辣、睚眦必报,为了一点小小的仇怨,杀了十七个结义兄弟,是江湖中最令人发指的屠夫,最穷凶极恶的独行大盗。这样一个人,孟筠说他并不坏?是的,他对孟筠也的确是出乎意料地好!
“看来美人的眼泪是无敌的!”凌钲想。可惜,这个美人的心灵远远不如外表那么美丽!
凌钲忽然飞身掠出了马车!
今夜月色很好,他的心情也不错,快点回府的话,还来得及雕刻一朵美丽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