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第 120 章 (2)
凌钲慎重道:“小弟只是十分疑惑,不知族长何以挑中何芯姑娘做近身婢女?”
“小芯儿吗?”展颜的脑海中浮现出初见何芯的情形,叹息道:“她主动要求到我族做婢女,思想独特、举止大方,同所有天朝女子都大大不同。我觉得有趣,便看看她耍什么花招。一路突围,她聪颖活泼、温柔坚强……并且,她对我说,展族人和天朝人是——平等的!”
说到这里,展颜忽然抬头看着凌钲,重复道:“她认为我们是——平等的!”展颜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何芯念念不忘的原因。
一直以来,天朝人都以“文明上国”自居,便是奴才婢仆也都有强烈的自豪感,普遍看不起展族人。正因为如此,展族人一旦抓到了天朝人,都要尽情欺压折辱一番。表面上威风凛凛,实则是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
但是,何芯来到了展族,平静她说出了“平等”,并且,在以后的行动中,她一直身体力行地“平等”对待大家。对于这样一份发自内心的善意与容纳,没有人能等闲视之。所以,他很快便打消了顾虑,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所以,展族将士很快便接受了她,尽心尽力地保护她。然而,到最后,为了这个人……展颜抬头看了凌钲一眼,心中掠过一丝恼恨。
“小芯儿”这三个字重重敲在凌钲心上。听到别的男人对何芯使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凌钲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快,但展颜接下来的话让他震惊得忘了嫉妒。
“族长说她是主动要求到贵族做婢女的吗?”凌钲又追问了一句,心中惊疑不定:“听孟筠说,芯儿是到鹤城为她求琴。那么……她怎么会主动要求到展族做婢女?是什么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坚持不谈自己的生世,是否同这件事有关……”
“没错!”展颜闪过一丝诧色,不知道凌钲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随即又问道:“听说她……嫁人了?她过得还好吧?”问出这句话,展颜觉得自己很不舒服。事实上,自从听到何芯嫁人的消息后,他便时常莫名其妙地感到郁闷。
“她有一个真正的爱人!”凌钲一语双关地回答。
展颜点头,心情郁闷。
“芯儿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凌钲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但是……那个无比有主见又无比固执的姑娘啊……凌钲觉得有些头疼。
凌月颖看了两人一眼,在心中默念:“他们说的何芯姑娘就是哥哥心爱的姑娘吗?是!一定是!哥哥说她曾经追随过展颜,但是……展颜说她嫁人了?”凌月颖感到糊涂了……
一时间,帐中三人各怀心事,静默无声。
帐内是一派静寂,帐外却早已闹翻了天。
凌钲和展颜进帐,他们双方的从人便留在了帐外,分离左右两边。双方遥遥互相打量,却没有交谈,原本相安无事。但展族的队伍中还有一个跟着展颜前来凑热闹的展旗。他是展颜的族弟,性格十分高傲直率、勇武好斗。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却已经参与过大小不下数十次战役,以勇猛无畏声震草原,去年便被封为“乌领”(展族分部首领),有了自己的领地。
福王凌镢同展族的数次交锋,他都参与了,心中很鄙夷天朝人,深觉他们畏首畏尾、缺智少谋。见凌钲长相清秀,更是存了“文弱书生”的念头,暗自鄙薄不已。草原人不善作伪。他心存鄙夷,行动神色间便自然流露了出来。见到凌钲的从人,他面露讥刺之色,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豪不避讳地指指点点,不时同身后之人交头接耳,谈笑一番。众人隐忍良久,见他犹自说得兴高采烈,都是怒气勃发。
凌钲的从人这一路护送凌月颖,沿途皆有零散流窜的展族士兵和牧民前来骚扰。埋锅造饭时,便有冷箭飞出射穿锅灶;凡有山石拦阻处,常常涂满各种侮辱性言词。众人压抑已久,老早就想寻机教训一下展族人。展旗轻蔑的神态举止落在眼中,立即勾起了大家心底的怒火。凌钲的亲卫都受过严格训练,再愤怒也不敢造次。幕僚中的江湖高手却憋不住了。
一个出身绿林的幕僚朱锐新越众而出,走到克旗身边,嘻笑道:“乌领年少英雄,令人心生仰慕,便连坐骑也分外神俊、与众不同!”说着,伸手拍了拍克旗胯下的坐骑。
展旗得意道:“这原是流核族族长的爱马。去年族长带我们踏平了流核族,这匹俊马才被我抢了过来!”
“既是如此,乌领何不向大家展示一下神驹风范?”凌钲的另一个幕僚郑德勇开口了。他知道朱锐新自幼爱马,对马的诸般体格、性情了若子掌,还在年少时便已博得“马痴”名号,后来更有奇遇,习得了一个独门绝活——点马穴!他适才这轻描淡写的几拍,用的是暗劲。展旗的神驹表面没事,实际上必定已经有一些重要穴位被封住。
展旗得意一笑道:“便让你们见识一下!”说着,扬鞭策马。一鞭挥下,那马突然后腿一软,斜斜倒地。展旗一时不备,重重摔下马来,摔得狼狈不堪。
“乌领的坐骑难道得了失心疯吗?怎么会把乌领摔下马来?”郑德勇高声揶揄。
“真是有什么人就有什么马!” 另一个幕僚姜为跟着起哄。
“郑大哥,这说不定是草原的待客礼仪,乌领特地表演的节目!”
“不错,不错!乌领这节目表演得当真精彩!”
“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不愧为独步天下的‘展族’骑术!”
“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不如再来一次!”
……
凌钲的一众江湖幕僚哄然大笑,七嘴八舌地凑气氛。众人压抑已久,这一寻到机会,便尽情发泄起来。
展旗当众出丑,又受到众人奚落,怒不可遏。他站起身来,眼中精芒大盛,愤怒地盯着凌钲的一众幕僚,握紧了拳头。他身后的展族人也一个个横眉竖眼、抽出了兵刃,纷纷围拢过来。
“怎么着,想动手吗?”朱锐新沉下了脸,“嚓”地一声拔出了佩剑。其余幕僚也都纷纷亮出了兵刃
“朱大哥,没有王爷的命令……”郑德勇轻轻拉住朱锐新,向他微微摇头。众人气愤不过,让展旗当众出一个丑,又没有留下证据,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如果演变成群斗,后果就严重了。
那位少年王爷向以“用兵如神”在军中著称。这一光辉头衔得益于两大支柱。其一为“性格温和、善于纳谏”;其二为“治军严谨、纪律严明”。平时,他对人总是和蔼可亲、礼敬有加,但是,一旦有人违抗了军令,不管犯了多么微小的过错,他又必定是“六亲不认、严惩不怠”。
听到这句话,一众跃跃欲试的天朝幕僚都是心中一凛,泱泱放下了武器。
“胆小鬼!”克旗轻蔑地一笑,松开了拳头。
这句话立即像是一个火种落在了烟花铺里,点燃了众人蓄积已久的愤怒。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三个拳头落在他身上。
凌钲的三名幕僚不约而同地飞身扑上前去“招呼他”。三个拳头都是江湖中有名的拳头。一个“南北拳”,一个“狮象拳”、一个“洪拳”。尤其是“狮象拳”,劲道十足,一拳下去,克旗觉得自己的骨骼都要折断了,发出凄厉的呼叫
十数名展族勇士扑上去同三人斗在一起。
“干什么?想倚多为胜吗?”
“妈的,跟他们拼了!”
“展族狗,尝尝老子的厉害!”
……
“牛大哥,小弟来帮你!”
“他姥姥的,什么玩意儿?”
……
看着源源涌来的展族兵士,凌钲属下的“江湖好汉”被激起了江湖意气,纷纷加入了战斗。凌钲一方武艺高强,展族一方胜在人多,双方瞬间斗得不可开交。
展颜和凌钲正在帐内饮酒叙话,忽听帐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抢出了帐篷。只见帐篷前,双方的幕僚士兵斗在一起,总数在百人上下。
凌钲和展颜都沉下了脸,同时喝止道:“住手!”
听到这一声呼喝,团战中的双方都是心下凛然,渐渐住手。
“怎么回事?”展颜跨前一步,沉脸问道。
“大哥!这些天朝猪……”展旗左臂挂彩,脸现怒容,大声回禀。
“你骂谁是猪……?”朱锐新瞪视着展旗,眼中喷火。
“族长,展旗乌领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被这些天朝人大肆奚落,所以……”展颜的亲卫队长窝蒙恭敬上前禀报。
“什么不慎?”展旗怒道:“分明是这些天朝猪使的妖法!”
凌钲飞身上前,查看了展旗的坐骑,知道那马是被封住了后腿的穴位,无法站稳。他知道自己军中只有一人精通此道,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在马背上抚摸了一下。他虽不通“点马穴”之道,但内力强劲,真气瞬间在那马身体里走了一圈,所有窒碍之处立即贯通。那马发出一声长嘶,缓缓站起。
看到这个现象,展族诸人都不知何以如此,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嘘声。
凌钲冷冷回头看了朱锐新一眼,问军中掌刑执令官范岩道:“范执令,若有人不听号令便任意寻事,该如何处置?”
“轻则罚银、重则受刑。行为本身严重却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最高可执行三十军棍。”范岩说得轻描淡写、表情自若。身为行刑官,他一向立场公允,出手无情。无论私交多好,只要犯了规矩,他都绝对会一视同仁、分毫不差地严格行刑。因为这个特质,在凌钲军中也博得了“铁令”的名号。
听到“三十军棍”,凌钲的一众幕僚都是心下凛然。
天朝的军棍是特制的,落在身上,一棍就能皮开肉绽。加之范岩本身是江湖高手,出手极重,三十军棍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朱锐新被凌钲看得全身发毛,穿出队伍,跪在凌钲面前道:“属下知错了!”
“王爷!实是他们欺人太甚!这一路到展族,他们数次挑衅……”郑德勇伏跪地上,为朱锐新求情。
“哦?不知朱大哥错在哪里?”凌钲向郑德勇摆摆手,低头问朱锐新。
“属下没有听从王爷的命令便擅自行事!”朱锐新垂头丧气。
“然后呢……”
“然后……?”朱锐新脸现迷茫之色。
“就三十军棍吧!”凌钲直视着朱锐新,淡淡吐出这句话。
军中立即响起一片抽气声。
展颜一直冷眼旁观,知道那马必是被做了手脚无疑,但适才展族马官已经围着此马研究了半天,看不出任何端倪。
见凌钲要重罚此人,他走到凌钲身前,微笑道:“今日喜庆、见血不吉!这位仁兄定然对马知之甚祥,大家正好相互切磋学习一番,王爷就不要认过于真了!”
展旗大急道:“大哥!这如何可以?”
展颜看了展旗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一向自称“善马”吗!今日算是遇到高人了,好好学习吧!”
见展旗犹自沉着脸,怒视着朱锐新,展颜淡淡道:“不管这位兄台受何惩罚,你一并同罚!”说完,微笑对凌钲道:“两年前同王爷饮酒谈兵,真乃人生幸事!展某这里存了许多阵法要同王爷探讨,些许小事,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凌钲见展颜目光犀利、遇事冷静,轻描淡写地就把一场纠纷化于无形,心中佩服,微微颔首,转头对朱锐新道:“既有族长为你求情,今日这三十军棍暂且记下了!下去认真思考,十日之内,告诉我一个真正的必须惩罚你的理由。若是说对了,便可免去这三十军棍!若是找不出来嘛……”凌钲微微叹了口气。
“找到必须惩罚的理由就可以——免去惩罚?王爷的意思到底是要罚还是不罚?”朱锐新觉得自己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听到凌钲这匪夷所思的惩罚方法,展颜微微一笑,又伸手对凌钲比划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仍然请凌钲帐内说话。
凌钲点头,跟着展颜向帐内走去。
展旗急道:“大哥!今日之事……”
律布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是赶紧帮着这位天朝壮士想想必须惩罚的理由吧!若是想不出来……别忘了,你可是要接受同罚的。”说罢呵呵一笑。
展旗愣在当地,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