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幸福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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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船(2)

班主任又跟我谈了那件事,然后表示要把这件事通知我的家长。

我一听脑袋都炸了,怎么能告诉我爸妈呢?!要是他们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我求班主任不要告诉我爸妈,可她说这件事必须要通知家长的,否则真出了事她负不起这个责任,跟家长没法交代。

顿时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当时班主任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原来可以一概否认的,是她要我相信她的,是她说一定会帮我解决的!难道就是这样的解决方法吗?

“骗子!都是骗子!我恨她,到现在我都恨她,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我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当讲到这里时,时光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眼睛里全是恨意,右手紧紧地握住桌上的水杯,像要把它捏得粉碎。

我很明白时光当时的感受,站在她的立场我也会憎恨班主任,可站在班主任的立场上也很难办,如果我是班主任,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处理。

时光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讲:“我怎么求她都没有用,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和张杨的爸妈。”

我爸妈知道以后特别生气,不,应该是愤怒,我爸当时在办公室就扇了我一耳光,骂我混账东西。他们铁青着脸把我带回家,一到家我爸就把我拎起来扔在沙发上,然后拿皮带抽我,我不停地躲,他见我躲,就找出一根绳子,把我的手捆在暖气上,这样我就躲不了了。

我爸就拿皮带不停地抽我,抽得特别狠,然后一边抽一边骂我,骂我是个下贱货,不要脸,把他的脸全都丢尽了。

我又疼又怕,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我妈也在一旁哭,她也恨我,但也心疼我,看我爸那样打我就想把我爸拉开,但我爸不听,还是不停地抽我,还把我妈推到一边,连带她也一起骂,说都是她惯的我,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了还护着我。

我妈见拉不开我爸,又伤心又生气,一边哭一边冲我嚷嚷:‘都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到现在了,妈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受着吧。’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打累了,把皮带扔到一边,坐在沙发上叹气。

那天晚上我一直想死,想一头撞死,或是从窗户上跳下去,要不就割腕,但我哪个也没有实施,是我自己太懦弱了。

我在家养了两天的伤,身上全是紫的,有的地方都出血了。我妈一边帮我上药一边哭,在那些日子里,她哭得比我多。

我听见爸妈在商量以后要怎么办,我妈说要不要找那个男孩——就是张杨的爸妈谈谈,我爸一听就急了,说有什么可谈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家闺女做出这种丢人事,还找人家谈什么谈,还嫌不够丢人啊。

他们又商量着给我转学,知道我在这个学校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将来也没脸再去开家长会。于是过了些日子,我就转了学,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学校,也没见过张杨。

在办理转学手续的这段日子里,爸妈的脸色一直就没好过,跟我说话也没有好气,总是夹枪带棒地损我,有一次我跟我妈说我去洗脸,我爸在旁边来了一句:‘洗什么脸啊?还要脸干吗?’

我没有哭,早就对这种冷嘲热讽麻木了,我昂着头,平静地洗我的脸。

转了新的学校,我并没有觉得是个新的开始,只是噩梦的延续。爸妈怕我住校以后再出事,就让我每天回家住,新学校离家不算近,坐车要一个小时,有的时候堵车就要一个多小时。

爸妈对我管得严格起来,零花钱基本不给我,除了车费和伙食费以外,基本不给我钱。他们下班比我放学的时间晚,每天我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家,他们总是掐着点往家里打电话,看我到家了他们就挂了,如果碰上堵车我晚到家了一会儿,他们就追问我去哪了,尤其是我爸,说的话挺难听的,总是问我是不是又跟哪个男生约会去了。

他们还总是翻我的书包,我知道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也翻我的抽屉,这种对我的不信任伤透了我的心。

本来在新的学校我想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努力学习把落下的功课赶上去,但是这种让我窒息的生活把我的精神弄得疲惫不堪,我的学习比起同班的同学差了一截,这和我以前的学习成绩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是个自尊心挺强的女孩儿,当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排在中间时,我特别难受。我着急地想把功课赶上去,但家里的压力让我的情绪很不好,越不好就学得越吃力,成绩就越糟,然后就越焦急,这样的恶性循环让我的功课一落千丈,成为了班里的后几名。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自暴自弃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怎么努力也没有用,爸妈认定我是个坏孩子,给他们丢了脸,我在他们心中永远是那个样子,就算我考第一也没用,那就这样吧。

我变得讨厌学习了,课本连翻都不翻,功课也不做,考试最低的时候得过9分(满分150分),我周围的朋友圈子也变了,不再和成绩好的同学交往,而和班里的倒数第一第二名成了死党,我们总是比着看谁分更低。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说脏话,在街上跟人发生点小摩擦就破口大骂。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更恨我,我爸动不动就打我,骂我更是家常便饭,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到了高二的期末,我每门考试都不及格,在全年级都是倒数第一。班主任找到我爸妈,告诉他们根据学校的规定我得蹲班。当时我也在场,我跟班主任说蹲什么啊,有什么可蹲的,我不上了不得了——那时候的我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话一点顾忌也没有,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爸妈虽然生气,但也一定要我上学,说就算蹲班也得上,不然小小年纪去干吗?我不屑地笑了笑,这破学有什么可上的?

到了开学那天,我没有去,我拿了家里的两千块钱和给我交学费的钱还有一个数码相机离家出走了,我不想再回家了,反正回家也喘不过气来,就算睡天桥底下也好,什么时候冻死饿死拉倒。

从家出来以后,我先去找张杨,我认识他家,就在他家楼下等他。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见他一面。

我等了两个多小时吧,终于看见张杨骑着车回来了,我叫住他,他一看见是我,特别意外,然后把我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转学了吗?’他问我。

‘嗯,转学了,又不上了,我现在离家出走了。’

‘你没事吧,为什么啊?’他很吃惊。

我把这段日子的经历告诉他,他沉默半晌,告诉我他也不好受,不过他是个男孩子,怎么也比我好点,他爸妈事后也打了他,不过事情过去了就没再提,怕伤他心。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恨意,在录像厅里的那晚又浮现在我眼前,我的挣扎、害怕和他的强迫都重新呈现了,如果不是他强迫我,我也不会在录像厅里跟他做那事,现在我这样了,他却一点事也没有,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我心里当然不平衡。

‘我现在无家可归,你收留我吧。’我故意这么说,其实我根本没想让他帮我,只是想逗逗他、吓吓他,看他怎么说。

‘我怎么收留你啊,你别闹了,快点回家吧。’他眼里明显露出一丝害怕。

我对他做了一个很不屑的表情:‘当初在录像厅是你强迫我的,现在你把我弄成这样,你跟没事人儿似的。’

张杨吓得手足无措,他从书包里掏出几十块钱来递给我,让我拿着,找地方住。

我把钱狠狠地甩在他脸上,扬长而去。这种男人,让我恶心。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

那些从家里拿出来的钱支撑我活了一阵,大多数时候我都睡在网吧,旅店太贵了,那些钱住不了几个晚上就会没的。我在网吧混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一些没有上学也没有什么工作的人,都是二十几岁。

“我有时候跟这个回家或是跟那个回家,在他们家住一晚上,陪他们睡觉,反正我也无处可去,谁能收留我,给我口饭吃我就跟谁。”

“你一直都没有回过家吗?”我问时光。

“没有,一直都没回,家里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时光摇了摇头。

我企图劝她回家:“不管父母如何对你,都是恨铁不成钢,他们总是希望你能越来越好,也许他们的方法有些欠妥,但你总不能永远不回去。”

“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好的,”时光低头看着杯子中的水,好像要努力把它看穿,“但是我实在不想回去,在那种气氛里你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活着不如死了。要回家的话,也以后再说吧,也许等我长大了,或是混出一点样子了再说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这辈子我还能不能混出什么样子来。”

突然时光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你知道吗,我上了一条船,从一开始就驶错了方向,再也回不了头了。”

是的,青春之所以美好,在于它的不可复制;青春之所以伤痛,在于它的无法回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掌握的青春,生命中有太多不可承受的伤痛,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心灵注入足够强大的力量,让它拥有足以抵御外界风险的能量,让它拥有足以把握航向的力量。

当我写下这篇文字时,时光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和家里取得了联系,父母因为她的出走终日垂泪,她的父亲希望她回家,并保证不再像以前一样粗暴。时光告诉我,如果她能够鼓起勇气就一定回家。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船都无法回头,但这一刻只希望这一条船,驶向家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