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美人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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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拘留所各监室里的广播喇叭响了,先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这首用于运动会、颁奖仪式上的曲目用在这里,就是为了唤醒、起床。起床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要完成穿衣、叠被、整理床铺。被子要叠得方方正正,像刀切的豆腐块。整理完床铺开始做广播体操,四十多人站在东西两排通铺上,随着口令做操。常义和坤宝刚来,只能随着别人胡乱比划一番。广播体操结束后开始洗漱、撒尿,甬道尽头只能容下一人的厕所前排了七八个人,占了甬道的一半。常义也想撒尿,就排在最后,他前面的人回头一看是他,赶紧转身站在他身后,再前面的人还是这样,常义就站在了最前面。常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才听人说,这地方有极其严格的尊卑贵贱等级制度,虽没有明文规定却是约定俗成。在这里尊卑贵贱叫“点儿”,点儿大的什么事都优先。夜里,常义刚进来就成了一字并肩王,点儿低的一看他要上厕所,就没有不礼让的道理。尊王是传统美德,在这里也不例外,就是蹲在厕所里拉屎,见了王,也要赶紧提起裤子出来。“皮皮虾”把“点儿”的问题说得很形象:“人是一样的人,点上分高低。×是一样的×,模样分高低。”在这里“点儿”就像女人的容貌,不管下面长成啥样儿,只要模样好看就是“点儿正”。
点儿大的洗漱可以不用下床,有人把脸盆盛了水端过来,毛巾递过来,然后把漱口缸子、挤了牙膏的牙刷递过来,最后再把这些东西归置到床铺底下。
洗漱完了可以躺床等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躺下。点儿低的要扫地、擦床沿、整理各种小物件,还要做开饭的准备,譬如把点儿大的饭盆儿再用热水烫烫、冲冲,把上顿饭剩下的好饭食摆在室长面前,等等。室长在这里就像部落里的大酋长,除了上厕所不用别人代劳,平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常义让别人伺候有点不适应,每每要亲自动手时,室长张栓柱都伸手一拦,平常语气说:“兄弟,慢慢适应就好啦。”
哗啦哗啦开锁的声音,接着“咣当”一声,铁门下面推开半截。常义这才发现铁门下面是一扇可开启的活门,便于从这里往里送饭。
几个年轻人从这扇活门提进三只桶,又接进一个搪瓷盆。两只桶里装的是玉米粥,另一只桶里装的是干粮。干粮是杂粮掺了麦面,既不黑也不白,灰不溜秋。搪瓷盆里装的是咸萝卜条,从萝卜条白白的颜色看,腌制的时间很短,有一股生萝卜味。
张栓柱和常义面前已经摆放了其它吃食,一个年轻人用筷子从半瓶酱豆腐里掏出四五块儿,放在一个小饭盆的盖子上;又端上半碗吃剩的酱腌芥菜;又从张栓柱的床底下掏出三个咸鸡蛋、五块蛋糕。
另有人将两碗粥、两双筷子、四个灰不溜秋的馒头也摆在张栓柱和常义面前。这时,皮皮虾、黑胖子还有原来睡在对面床铺的四把手,五个人围在一起就形成了监室里的“五大常”。张栓柱和常义盘腿坐着,离得最近,皮皮虾半蹲着离得稍远一点儿,黑胖子和另外一人则端着碗靠床铺站着。五大常在一起也显得尊卑有序,一点儿也没乱了分寸。
其他人则三三两两一凑,或单独躲在一边,但没有室长发话竟没一个敢动筷子。
张栓柱从三个咸鸡蛋里面拿出一个放到常义面前,又给自己面前放了一个,然后又在常义和自己面前各放了一块蛋糕,又给其他三人面前放了一块。这一点就更像部落,重要的食物必须由大酋长亲自分配。
这是一种权威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