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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弹子也是个不甘人后的硬角色,从他当了保安部长那天起,他就开始做着自己的盘算。他除了在外面揽工程,一双打过许多人的硬手开始悄悄伸进了金二爷的篮子里。
石油基地有一个企业副总,也是个从小的练家子,每天早起,他就在基地外面的一块荒地上练武,把那片空地踏得寸草不生,平展光滑,连雨水都站不住。小金弹子一连几次看到副总一个人在那里练武,闪展腾挪,一招一式,就做了接近他的打算。他掐准时间,一天,故意提前来到那片空地,耍起了十八路地躺拳。迟到的副总远远看见一个年轻人耍拳,走近了更是看得出神。见眼前的年轻人腿法奇猛,跌法巧妙,腰身柔灵,随机就势,“兔子蹬鹰”、“腾空反剪”,一招一式都透着灵敏和力道。
“好!”
等小金弹子收势吸气之时,副总不禁送上一声赞。小金弹子抱拳拱手,面含微笑,“前辈谬赞。想必前辈才是大家!”
这话叫人十分受用。在武术界,尊一声“大家”已是捧到天了,再加一声“前辈”,那就是天尊级的人物。副总比小金弹子不过大十几岁,听了这话耸耸肩,要往天上飘,但觉没有动的迹象,就站在原地说:老朽不过初通武学,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啊!
小金蛋子刚才那句话,是头天晚上在被窝里背了几十遍的台词。为了记住这句台词,他老婆跟他发骚,让他一把推进另一个卧室,“妈了个×的,发骚也不挑个时候,明早我要去办大事!等着回家再收拾你!”
他咣当将门一关,把个只穿裤头的女人晾在床上。他老婆回骂道:“你娘了个逼的!你天天跟个公狗似的,见母儿就上,今儿个发的哪门子邪?白天让哪个母狗把你掏空了,回家跟老娘死疯!”
这几年小金弹子在社会上交了一帮不三不四的道上朋友,自打口袋里多了几个臭钱,更是勾三搭四,出入舞厅洗浴,巴不得整天趴在小姐肚皮上不起来。他老婆知道他像吸毒一样好上了这一口,就天天想拢住他,只要他在家,不管白天黑夜,缠着就做。一是为了验验他在外边透支没,二是故意让他在家里透支,少在外边疯。平时他只要没在外边透支,就不会放过这个骚娘们儿,今儿个心里装着事,一见老婆发骚竟窜出一肚子邪火。
副总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跟小金蛋子滔滔不绝地聊起地躺拳,从起源、流派直到当今发展,什么山东李半天、冠军赵长军,什么蹬、踹、剪、绞、缠,什么八折拳、地功刀、滚龙枪,什么“扑地蹦”、“头顶转”,扯着扯着还扯到“醉八仙”上,直说得小金弹子连连叫好。
从此之后,两人每天早晨同在一处切磋武艺,一来二往,由熟络变成知己,小金弹子这第一局就算赢了。接着第二局,由武术谈到工程,副总更是行家里手。这位副总是从基建处一步步提起来的,现在又是分管基建处的副总。副总答应以后找机会给小金弹子安排工程,小金弹子这第二局又赢了。接着就是第三局。副总趁着部里新上任的副司长来基地检查基建工作,安排小金弹子作陪。小金弹子不光身手好,酒量也大得惊人。副司长被陪好了,副总趁着热乎劲儿就把小金弹子当“金总”再次隆重推出,更令副司长刮目相看,当场拍板把下年度几栋楼的工程都给小金弹子做。
小金弹子连赢三局。要知道,他赢的可不是基地领导,是赢了坛山村无人敢撼动的金二爷,这就等于是虎口拔牙。
往年,基地的基建计划上年末金二爷就能知道,因为基地领导提前要跟金二爷透个底,好让金二爷早作下年的施工安排。那年,直到过了春节金二爷还没得到消息,就到基建处摸底,基建处长闪烁其词,说部里领导班子要调整,基建计划报到部里至今都没回音,金二爷就信了。
开春以后,金二爷的几个工地陆续开工,他发现请假的民工比往年多,工地上干活的就像黄鼬拉鸡——一天比一天少,这引起他的警觉。金二爷一摸底才知道,小金弹子在基地开了几栋楼的底槽,原先,在金建集团干的金家后院那些人,全部跑到小金弹子的工地去了,其它几个姓氏和附近村的民工,也有不少贪图高工资跑到小金弹子麾下了。二爷这才明白,自己在猫冬过年的这段日子里,小金弹子已经不声不响在他屁股底下又是掏洞又是撬杠,使足了力气,把许多技术好的民工许以高工资给挖了过去。
金二爷心里憋气,看上去却不急不躁。他不是要咽下这口气,他是怕人笑话。一个闯荡几十年的爷,叫一个三十岁的孙子耍了,说出去丢人!要是再跳脚骂街那就丢得更大!
他开始运功,运足了暗功。
他先是找了基地的领导,确如基建处长说的,部里领导有变动,基地主要领导也跟着大换血,原来的一二把手都调离了,负责基建的副总倒是没动窝儿,可正是他兴妖作怪踢了金二爷的场子,金二爷想,找他也没用,就坐着宝马直接进京,想找那位亲如兄弟的司长,结果司长提拔到外地当了副省长。现在,金二爷是武大郎攀杠子——上下够不着,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金二爷是个不会服输的强人,靠不上别人他就靠自己!
金二爷毕竟当了几届村委会主任,在村里,这个权力就是无人能及的最大资源。再加上这些年,村里赵钱孙李谁家没沾上他金世豪的光?他金世豪有难,招呼一声,不说一呼百应也差不到哪里去。
金二爷打定主意,开始排兵布阵。第一阵他先从村班子下手。他提议召开一个村两委班子会,会上的主要议题就是关于基地占用土地的地价问题。他说,当年基地建设咱是响应上级号召,支持石油工业发展,如今看,咱坛山村的牺牲也太大了!现在是嘛光景?各地出让土地都五六万一亩,咱们呢?当年走的是政策划拨,一亩地才给村里三千元,三千元哪!这事不行,咱得找基地,必须给村里增加补偿!至于增加多少,走着看。一旦补偿下来,村集体一分不留,全部按人头发给每家每户。
金二爷这番话无疑使自己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村班子成员无一反对,听说家家要发钱,个个眼睛发绿,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这是给村里争利,给村民争利,说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
金二爷的第二阵就转到金家前院。金二爷这些年对自己前院的人帮衬最多,谁家盖房搭屋娶媳妇,谁家有病有灾,只要跟他张开嘴他就帮,不张嘴也帮,前院的人就成了金二爷的铁杆儿部队。他只把前院几个说话占地儿的招呼到一起喝顿酒,他的想法就会不折不扣地往下推。这次,金二爷还在酒桌上许下愿,事成之后每个户头再多两万,这个钱二爷我自己出!
金二爷的第三阵就是其他姓氏。李家是村里第一大姓,户多人多,有支书李自清坐镇,支委李小泉跑腿,就没有问题。钱家是坛山村第二大姓,这些年钱家在村里没有一个出头露面的,两委班子里也没一个姓钱的。钱家最出头的就算钱守江。钱守江这些年一直跟着金二爷干,从公司会计、集团会计到村委会会计,就像金二爷的贴身小棉袄,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金二爷把自己要说的话跟钱守江一吩咐,钱守江点头诺诺,转身就去办。而且这次金二爷下了血本,有一个人头算一个人头,每天二百元!那时,一个整壮劳力一天工钱也不过四五十。
其他几十个散姓,金二爷又稍作安排,一台大戏就这样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