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怔,脑中想起了两年前的秋天,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因谏止隆庆皇帝不要沉湎酒色,要以国事为重,引起新皇帝的不满,加之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对徐阶不满,趁着新皇帝对徐阶不满之际,在一旁煽风点火,新皇帝一怒之下,下旨让徐阶致仕,回了松江老家。在这前一年,自己也因当时首辅徐阶的排挤而在家赋闲。于是,若大的内阁,只剩下一个李春芳,此人除了不得罪人,当个好好先生以外,并无当首辅的能力,好在此人到有些先见之明,在当首辅的第一天就在内阁宣布,他并不贪恋这个位子,随时准备让贤。此情之下,便有不少人觊觎首辅这个位子。可若大的朝廷,论资历、论才是、论干练,除了一个张居正以外,扳着指头数一数,最有可能接替李春芳的,还是徐阶和自己而已。
常言道:“但人在江湖,心存魏阙。”眼见徐阶也离开了朝廷,本已沉静的心有重新燃烧了起来,位列三公和重回朝廷的心思也就一日浓似一日,但自己如今之过不过是一个闲人而已,新皇帝并没有下旨让自己重回内阁。就在他彷徨无错的时候,邰芳在一个深秋的漆黑的夜里,闯入了他的府上。
那一晚,邰方的一番肺腑之言,让自己本已沉静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果然没多久,新皇帝的圣旨便落在了他的府上。让他更为惊奇的是新皇帝不仅在圣旨里让他新入阁荣登首辅之职,且还兼任主管天下官员进退升迁的吏部尚书,顿时间让他摇身一变为朝中第一权臣,真正是一步登天。但天下并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次他一步登天,荣登内阁首辅,让本来平淡无奇的士林宦海,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俗话说,好使不出梦,坏事传千里,尽管自己本人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人探明了事情的真相,许多人都知道了丹阳大侠这样一个神秘人物。老人虽不愿,却也无可奈何,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此人,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就在老人沉思之际,管家高福麻利的将带来的饭菜放在了四方桌上,毕恭毕敬的道:“老爷,您该吃饭了!”
邰方一愣,显然不想到,老人竟然没吃饭。
老人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望了一眼邰方,沉吟道:“看你这样子,想必晚饭也不曾吃,高福,去吩咐狱典弄点好酒,我就在这里陪邰大侠喝几杯。”
高福会意,退出了死牢。死牢之中,只剩下了邰方和老人。邰方盯着老人道:“首辅大人您为何要让人把我弄到牢里来?”顿了顿又道:大人,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老人一愣,猛的站了起来,满嘴的胡子抖到,厉声道:“邰大侠,你当年的恩情,我高拱这一辈子铭记于心,过河拆桥的事情,我高拱是断然不会做的!”
邰方瞟了高拱一眼,瞧高拱的神情不似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当下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柔和道:“那为何大人要将我弄进死牢之中呢?”
高拱坐在凳子上,微微一叹道:“杭州自古乃繁华之地,藏龙卧虎之人不在少数,如今锦衣卫、东厂还有巡城御史手下的密探,都是一些无孔不入的家伙,满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人如此做法,也是为了邰大侠安全着想,让邰大侠多多见谅!”
邰方冷哼了一声道:“才几年不见,大人何以变得如此谨慎小心了,这些年,我一直隐身于福建盐帮之中,普天之下除了你高拱以外,能认识我的人,不超过百人,大人何必多虑呢?”
高拱叹了声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邰大侠这么多年虽隐藏于福建盐帮之中,但京城所有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都知道你邰方的大名!”
“呵,想不到我邰方还能有如此本领,让我大明满朝文武都能知晓我的名字,呵呵,此刻就算死在此处,也是死而无憾了!”邰方望着高拱冷笑道。
高拱皱了皱眉头,似乎已听出了邰方的弦外之音,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只是,觉得和大侠不便相见而已,才出此了下次,心中实无此恶意,还望邰大侠多多见谅,若有不周之处,老夫在此向邰大侠赔礼!”高拱之所以这般低声下气,实乃事出有因,原来这几年来,京城最近的局势,慢慢有所变化,自从新皇帝登基以来,大明在他的努力之下,一片祥和之气,眼看大局已定,岂料新皇帝偏偏在这时,犯了病,而且一病还不轻,自新皇帝犯病以来,朝中各路权臣是隔岸观火,谋夺首辅之位的野心,已是路人皆知,鉴于邰方再江湖上的实力和在朝中的手段,高拱决定还是来见上一面。这才有了牢中的一幕。
邰方目光之中露出了狡邪的一笑,连忙还礼道:“大人客气了,邰某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大人若不便相见,差高管家知会一声便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将邰某弄进大牢啊!“高拱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半响才道:“不知邰大侠这次招老夫前来有何要事?”
邰方坐起身来,微微一施礼道:“邰某这次前来,有一件事情想请大人帮忙?”
高拱警惕的弊了邰方一眼,缓缓道:“不知邰大侠有何事想请老夫帮忙?”
邰方道:“想请大人帮我放一个人?”
高拱一惊,道:“谁?只要是我高拱能办到的,邰大侠请放心,我高拱一定照办。“邰方一喜道:“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拱道:“你尚未说出此人是谁?”
“盐帮帮主仇万千!“高拱眉头一仰道:“是他?”
邰方道:“不错,正是他!”言罢,便当着高拱的面,将盐帮所发生的一切都仔细的说了一遍。
高拱听罢,久久没言语。
邰方急道:“大人,这事能办成吗?”
高拱缓缓地捻动胡须,道:“恐怕不行!”
邰方一愣道:“不成,以高大人在朝中的权力,放区区一个盐帮帮主这有何难?”
高拱长叹了一声道:“邰大侠有所不知,自从老夫登上首辅宝座一来,有幸等到当今圣上的垂爱和信任,让老夫得以”开王亲内转之例,复一甲读书之规,正抚按举劾之差,核京官考满之实,分进士讲律之会,定进官升授之条,议有司捕盗之格“一展生平抱负!”高拱顿了顿,叹了声道:“然好景不长,这次皇帝犯病以来,朝中各路人马,谋夺首辅之位的野心,已是路人皆知,老夫实在不应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什么篓子来!“邰方道:“以大人的能耐和手段,即使新皇帝犯病,普天之下又谁是大人的对手呢?我看大人这是杞人忧天罢了!“高拱冷笑了声,道:不是老夫自负,者隆庆一朝,若说有人是老夫的敌手,除了身为次辅张居正以外,普天之下只怕无人是老夫的对手!“张居正!”咋一听到这个名字邰方还是微微怔了怔,这个人,他并不是十分熟悉,不过他虽然身处江湖,但偶尔在朝野之中走动,也听到一些有关这个人的传闻,据说此人,不仅长的十分英俊,须长至腹。而且更为难得的此人还勇敢任事,豪杰自许。只不过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在朝中是仅此于高拱的第二号人物。想不到连高拱都十分惧怕此人,看来此人到也不简单。也不知这次争斗鹿死谁手?”
高拱继续道:“三年前我高拱荣登首辅之位,你邵大侠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新郑一别,你却从未有求与我,这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作风,仅此一点,我高拱对你就是感激不已?若是在一年前,么要说你有一件事有求与我,就算是十件百件,只要是你邰大侠的,我高拱一定照办。可现在这非常时期,老夫也自身难保,实在不便?”
邰方见高拱却有难言之处,心中一叹道:“如此说来,大人确实有为难之处,不过以大人多年为官来看,这次朝廷见仇万千抓捕,会如何处置!“高拱见邰方不再让他在这件事情上帮忙,松了一口气道:“这次朝廷决意要开海,而盐帮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加之这次新皇帝登基不久,要用开海关这件事做文章,以老夫看来,这次仇万千必死无疑!“邰方叹了声道:“看来天意如此,我邰某也无能为力了,不过邰某还请大人能动用动用你在朝中的关系,饶此人不死,我在隐身于盐帮之时,此人对邰某还算照顾,让邰某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处死,于心不忍!还望大人成全!“高拱面露难色道:“这个……这个?”
“怎么,大人感到为难吗?”
高拱哈哈哈一笑扶须道:“这点小事,又有何难,老夫答应便是!”
邰方一喜道:“多谢大人!”
邰方瞧高拱那神情,知道他是在冒着极大的危险来来干这件事!心中登时一阵感动,略一沉吟道:“大人倘若为这件事感到为难,大可不必为此冒险,大人乃堂堂大明首辅,天子宠臣,眼下,大明虽说新皇帝登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以邰某看来这只不过是表面的繁华罢了,实则,我大明仍然是危机重重。大人乃是我大明栋梁之才,倘若为了仇万千一事而影响了大人的前途,那时,就算大人念起旧情能原谅我,恐怕我大明数万百姓也不会放过我邰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