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关的城尉府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想起上次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城尉府，王秽也是门口人群中的其中一员，他有些唏嘘。
“大人的腿伤好些了吗？”老人的第一句话与今天的事情并没有关系，但王秽却想起当年的他也是这样从人群中走出来，也是这样的动作，也是这样问的当年的城尉。
后院老槐树上的乌鸦飞到前堂，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今天的一切与当年都很像，那么城尉的下场呢？是否与当年一样？
王秽看着面前比当年更加苍老的老人，似乎能猜到结局。
连对李慕然也没有什么敬意的王秽此时却显得毕恭毕敬。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还是有些痛，所以只能冲着老人笑了笑表示歉意。
“您来了。”王秽说道。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座城的城主称呼为您？
王羽感受不到老人的灵武气息，但他并没有放松，因为咸阳城和自家中有许多老人看起来也很普通。
他在想原来这就是王秽的底牌，但不论如何，样子还是要做的，所以王羽极力想做一个凶狠的表情。
老人并没有去看王羽，转身向李慕然行礼道：“王上。”
李慕然看着老人有些惊讶，“你叫我王上？”
“那天的神谕传达了整个百越，所有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新王便是您了。”老人的年纪似乎已经很大了，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
“仪式未成，怎能称王？”
“那是早晚的事。”老人俯膝跪地，似乎有些难受，却没有乱动，王秽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鄙夷。
“这么说你今天的决定是王秽？”李慕然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老人却觉得老人像是站的挺直。“你要明白，这是拿命在选。”
既然是早晚的事，那么今天死的一定不是李慕然，可李慕然为什么说的决定是王秽？
没人会觉得殿下说错了名字，因为那名手持利器挟持殿下，并拿他们性命要挟城主的凶徒叫做伊羽，这两个字无论是读音还是写法都与王秽不同。
“这是大家的选择。”老人摇头否定道。
王秽的耳目不在身边，所以他不知道罗福散播的消息到底是什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
每当王秽产生极其混乱的情感时他都会一一处理。
“抱歉。”王秽拱手像老人说道。
老人并不知道王秽的这一声道歉是因为之前对乡亲们的猜疑而感到愧疚，他以为是当年的那件事，所以解释道：“我并没有原谅你，但虎门关需要你。”
王秽在杀死老人的儿子，也就是当年的城尉的那一刻就明白老人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他不再说话，回头看向李慕然。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绑架，只是撕票权决定在人质手里。
“这里是你的家，但却不是我的。”再次开口的是王羽，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凶恶绑匪。“我的家离这里很远，你找不到的。”
绑匪与受害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绑匪手中的人质受害者很在意，而绑匪就不一定了。
王秽知道这是威胁，所以他并没有戳穿李慕然和王羽编造的谎言。
“你到底想要什么？”王秽并不是明知故问，他确实有些想不明白面前这个他没有把握战胜的灵武天才需要什么。
王羽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虎门关的百姓和你的命只能选一个。”
“能问一问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那个普通老人似乎真的很普通，所以本来不该有资格在今天的谈话中插嘴，却因为他代表着整个虎门关的百姓李慕然没有怪罪他。
回答问题的也是李慕然：“他是秦人。”
老人回头看了看王秽，发现城尉大人有些无奈却依旧点了点头。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秦人的阴谋，虎门关是重要的商路，如果有什么闪失，整个杨越确实承受不起，那么前线的将士们也会受到影响，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斗争。只是为什么面前可憎的秦人不直接毁掉虎门关呢？
没有人回答老人的疑问，因为老人并没有问出声来，他想起城主大人曾经也是前线的将士，那么和秦人有私怨也不是不可能。
王羽并不知道老人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老人身后的百姓在想些什么，但他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出声问道：“想好了么？”
绑匪极其随意的态度就像是知道他们的选择一样，所以那些来到城尉府的人有些生气，甚至扔起了鸡蛋。
鸡蛋并没有砸到王羽身上，也没有碎，而是落在王羽的手上，他知道这在虎门关是很贵的东西，寻常人家平时一个月也只能吃一顿，而像白菜这样的贫穷人家甚至见不到鸡蛋的样子。
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扔呢？
除非那户人家很有钱。
或者他们已经不在乎了，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在意什么呢？
王羽明白了这些人的选择。他有些感慨：“你们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王羽前世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他很讨厌这个道理，所以突然有些喜欢这里的百姓。
“老朽活了很多年了，不在意少活几年。”老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加紧促，像是布满了整个山川。
王秽再次感激的看了老人一眼，人往往在找不到路时会踩着最先走的那人的脚印，而那个脚印就是老人留下来的。
这样好的百姓怎么能死呢？这座城的城尉决定做些什么。
“从救罗福到进城再到醉仙楼，你们都在演戏，你们觉得这是你们的剧本。”
从李慕然和王羽来到城尉府后，他都显得有些被动，此时却像是一个胜利的将军，再次露出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
王羽忽然生出强烈的不安，就像是去年春天在咸阳城小巷中遇到的那名刺客刺中他的心脏。
今天的一切都过于顺利，顺利到像是每一个人都在刻意的按照剧本演出。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王羽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所以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眼高于顶的人，所以不会做这种试探的事情。”王秽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面前的这两人。
“那天在醉仙楼我确实露出了很多底牌。”王秽就擅长的就是揣测人心，这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
那道剑意越来越强烈，所以王羽也越来越警惕。
可不论是面前的两人还是城中的百姓都再告诉他人心难测。
像是要证明些什么，王秽继续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让人看清自己的底牌。”
剑意不在攀升，王羽松了口气。
那道莫名的剑意确实很强，如果继续攀升，他也会感到很棘手。
天空中出现无形的巨剑悬挂在王羽头顶。
王羽有些不喜欢，所以挑衅说道：“就这？”
剑意从天空落下，确实有些麻烦，所以王羽将李慕然推开，强大的符意自天地间传来，抵抗剑意。
那是王秽从未见过的神妙手段，所以他的表情就像上次看到那个带剑青年时一样惊讶。
“你来自书院？”王秽问道。
剑意与符意碰撞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一点一点消失。
“是的。”王羽回答道。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张牌，所以下意识要冲到李慕然跟前，却被一句话阻止。
“殿下快过来，臣会保护殿下。”王秽说道。
原来一切的目的都在这，王羽终于明白这并不是王秽的放手一搏，看着面前的甚至站不起来的人，忽然有些佩服。
如果李慕然不过去，那谎言自然会揭穿，如果李慕然过去，那该怎么办？
“被摆了一道啊。”王羽有些无奈，“可你的修为不如我。”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都将荡然无存。
可在王羽想要冲到王秽面前时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气息锁定。
王秽轻声说道：“这本来是要留在战场上的，但现在就先给你用一枚吧。”
此时的王羽说出了很多人在惊讶时都会说出的两个字。
那是王羽从没见过的武器，但感受着冲过来的压迫，王羽知道绝不简单。
他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带着李慕然逃出城尉府，逃出虎门关，来到城郊，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所以王羽到现在也没有缓过神来。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是因为王秽，而是这个世界。
如果这里不再是有你的世界，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看着身边看了很多年的那张脸，升起最后的希望。
“我确实没想到他有这么多底牌。”李慕然显得有些懊恼，那是被鱼儿挣脱的愤怒。
“不过接下来不会了。”
“你还是那么强势。”王羽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以前很强势吗？”李慕然问道，随即想起那天晚上的故事，女主角与她有着一样的容貌，她有些沉默。
王羽忽然醒悟，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