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尉府的小木檀香逸满整个前堂，王秽深吸了口气，躺在那把与屋内装饰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摇椅上，摇椅是用后院的新竹做的，不知道比西城弄堂里的那把破旧木椅要好多少，王秽回忆起儿时弄堂中拒绝了自己的那个邻家女孩，不知道若是再见女孩会有什么想法？
他这幅有些惬意的样子让到来的王羽和李慕然有些不理解。
在听见摇椅上那个一对大环眼的雄壮男人说了一声来了之后，李慕然对着王羽说道：“我就说没有必要。”
是没有必要，眼前的人似乎知道他们会来，这没有关系，只是王秽还知道一些什么？王羽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
“看到我你不该感到惊讶么？”这是一句很应景的话，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敌人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惊讶是所有人都该有的反应。
“比起惊讶，我现在更头疼。”王秽依旧躺在竹椅上没有起来。
所以王羽不敢轻举妄动，他将李慕然护在身边，低声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头疼的样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人的面前隐藏情绪才能活得很好，所以需要我做个表情给你看看吗？”
李慕然看着面前有些丑陋的面孔，想象着那样的景象，有些胆颤，所以她并不打算继续寒暄。
“说说正事吧。”
王秽看着面前的两人，有些不明白这对主仆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所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那天很远就看见是殿下在驾车，臣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侍卫能劳殿下大驾。”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在看到王羽时他就明白不是自己想错了，而是他们根本不在乎拿人挡子弹这种事，谁又能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在那么重的伤势下活下来呢？
“这样的灵武天才，就算是奴隶身份，做殿下的夫君，也确实够了。”王秽露出神秘的笑容，与那日在酒楼中的表情如出一辙。
“但如果他是秦人呢？”从那日王羽躲子弹的身法王秽就看出来这不是百越的手段，天下哪里还有这么神妙的身法？除了书院，王秽想不到其他地方。
原来这就是王秽的杀招，王羽按松了口气。
王秽的心却提了起来，看着殿下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惊讶那只有两种可能，他很确定王羽不会将自己是秦人这种事说出来，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殿下难道忘了两国仇恨？”只有这样，才能在知道王羽身份后依旧心无芥蒂。
“就算记得，难道就要我们鹬蚌相争让你渔翁得利？”李慕然记的更清楚地是蛮杨宫的那段仇恨。
王秽松了口气，说道：“殿下记得就好。”
虽然他小看了李慕然，可这并不影响今天的局势。
“那殿下现在可以亮出你的手段了吗？”王秽想看看这样的死局两个人究竟会如何破。
李慕然没有说话，示意王羽拿出一样东西。
看着那只有些熟悉的铁箭，王秽下意识捏了捏双腿。
“殿下是想与我同归于尽？”他觉得有些可笑，小女孩的想法的确有些幼稚。
“臣自幼生活在贫民区，在那里，只有够狠才能活下去，你不狠就会被人杀死，所以殿下不要与臣比狠。”
李慕然知道王秽误会了什么，王羽却不明白从哪里看出要同归于尽了。
所以他解释道：“这是阵眼。”
王秽脸色骤变，他没有想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布阵，也没有想阵到底有多大，既然两人能站到这里，那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阵眼在我家？”
王羽不能让李慕然一个人见王秽，却又需要呆在阵眼今天才能达到目的，城尉府自然是最佳的选择。只是这么严密的防守，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布的阵？
这样的秘密王羽自然不会告诉王秽，所以王秽有些怀疑是不是假的，但当他感受到那道来自天地间强大的气息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世上有很多布阵师，但大多都在军中，事实上，在这样战乱的年代，大多人才都在军中。王秽也是军人，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既然是阵，就会有阵旗。
一道黑影从屋顶飞过，李慕然感受到离开那人的灵武气息不弱。
“现在找阵旗是不是有些晚了。”她说道。
王羽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飞过去的气息有些微弱的灵武者是去找阵旗了，只是有什么用呢？
留在这里保护自己的主子不是更好么？虽然也没什么用。
王羽却并不怀疑王秽还有什么后手，若是有，那天在醉仙楼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此时无风，所以城尉府后院中的老槐树静的出奇，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可无论是渐渐上升的初春暖阳还是王秽额头的一滴滴冷汗都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王秽叹了口气，问道：“这阵是干什么用的？”
王羽有些无奈，心想原来王秽不精通阵法。
“你刚刚怎么不问？”
“要是能找到，何必管他是什么？”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王羽不再多问，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会有趣的多了。
王羽并没有给这个阵法起名字，因为他并不是一个阵，而是一道符，所以他说出来的名字极其随意。
“这是爆破阵。”
担心王秽不知道什么是爆破，他解释道：“效果就像酒楼里那次爆炸。”
王秽有些惊讶，如果是他的话更会布疾风阵或者留影阵，无论是逃跑还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录下来都是很好的选择。
爆炸有什么用呢？王秽知道不是同归于尽这种无聊目的，却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展现某种艺术吗？王秽觉得这有点意思。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等提出问题的人公布答案。
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王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羽虽然与咸阳城的那个老头学了些东西，但有些东西却没有学。
所以他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城中百姓的命和你的命你选一个。”
原来如此，王秽终于明白，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所以问道：“这样就能收买民心？”
“是。”王羽回答的极其简洁，他知道王秽在想些什么，那个问题他也想过。
当年驰骋沙场的老将眯起了眼睛，如果去寻阵旗的部下看到，他们会很识趣的安静下来，因为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一头发怒的狮子，即使那头狮子可能已经有些老了。
“你知道虎门关的人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王秽问了一句看起来与现在没有关系的话。
王羽当然不知道，但他并不关心这些，所以也不准备等待答案。
可王秽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间隙，他继续问道：“你知道当年的西城是什么样子吗？”
王羽知道白菜的家就在西城，想到蛮杨的破旧木屋，他忽然觉得虎门关似乎比都城还要繁华。
“你知道当年的东城是什么样子吗？”
此时的王秽除了相貌就像是一个忆苦思甜的教书先生，他有些惘然，像是想起了当年为了一个馒头而杀人的黑暗岁月。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的虎门关很穷，穷到即使是城尉府所在的最繁华的东城也到处都是饿死冻死的尸体，穷到即使是刚生了孩子的孕妇也要去战场上杀敌，不是因为爱国，也不是因为信仰，只为了那每月的半斗米。”
李慕然知道这些，她甚至还知道后来曾经的虎门关少年出人头地回到家乡，从此这里再也没有饿死过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心是永远无法猜透的。
他们敬仰你，是因为你能救他们的命，可如果救人的前提是牺牲自己呢？
城尉府大门口有些喧闹，其实不只是城尉府，整座城都有些吵，街道到处挤满了人，他们都是听说了消息而显得有些恐慌的居民。
王秽依旧躺在竹椅上，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他想竖一顶华盖，却想起身边的人都去干活了。
“殿下了解罗福吗？”王秽知道，散播消息的只能是罗福了。
“他曾经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说起这件事他就有些痛心，“只因为那个刚生了孩子的妇女阻止他吃掉那个婴儿。”
“这样的人，殿下也能用？”
李慕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表情有些厌恶，但却依旧说道：“到了现在还想挑拨？”
“殿下可以去问问西城的老人，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王秽笑了笑说道。“这种时候要挑拨也是挑拨陛下和伊护卫的关系才对。”
在王秽说出这句话时，李慕然便已经相信他是真的了，所以当然不会真的去西城认证。
王秽知道，今天不论结果如何，罗福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笑得更加开心。
“殿下不好奇街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吗？”
私怨已经了结，接下来就该公事了。
王秽就坐在前堂，所以能清晰地感受到木门被那些百姓强行推开的时候带来的风。春风有些暖，所以划过王秽的腿伤时并没有多痛。
今天最重要的人，或者说是人群已经到场，那么他们的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