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纪律要求很宽松，没有上课与下课，学生们自由分配自己的时间，书院从不要求学生去认真学习，反倒是值日打扫之类的事情，需要去操心，学生们按照排班要求来行事。
既然要排班，自然要分班，书院采用的手段是最简明公平的抽签，根本不理会学生的交情深浅与家世门阀，也不在意初试的成绩，巧的是王羽与之前的胖子李由分到了一组。
去书舍取回自己想看的书，王羽随人盯着书舍的座位，想找一个空的出来，想着今后一年都要在这里度过，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他的情绪有些微感茫然，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神，抬步迈过那个倒塌的座椅。
“王羽！坐这儿！”
自习室中同时想起两道声音。
王羽回头望去有些惊讶，招手的竟然是肉球般的李由，而在另一边，译月正兴奋地看着自己，少女抬手露出一片雪白。
恍然如梦，仿佛隔世，只是上一世并没有人叫他去坐。
王羽沉默站在过道之间，用力的闭了闭眼，才把那些虚妄扰心的回忆驱除脑海，朝译月笑了笑，转身向胖子走去，比起与少女同窗读书，他更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胖子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放下沉重的书册典籍，他看着李由脸上的红肿，盯着对方有些发青的嘴唇，蹙眉问道：“你叫人打了？”
“去青楼让我爹抓了。”李由叹了口气，并未做任何隐瞒，凄苦说道：“王羽，这个世界出问题了，我想不明白，所以在鸣凤楼里呆的久了。”
王羽想到之前的孩子，身体微僵，问道：“出什么问题了？”
“我居然输给了你！”李由看着他及为苦恼悲痛的说道：“你知道么？我是京城最大的纨绔，所有人都知道我玉树凌风，有才有貌，甚至还进了书院，为什么输给了你这个穷鬼？我想不明白，就去青楼问那些姑娘们，他们都说是月儿的眼睛瞎了，你说是这样吗？”
王羽惊愕无言，半响后由衷地说道：“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李由的脸色就像家中老头子死了一样，失魂落魄地说道：“鸣凤楼的姑娘们也是这么说的。“
王羽沉默了一会，猜测李由输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你太胖了？“
李由愤怒说道：“在这咸阳城中，那个不知道我李由玉树临风。“
李由没有意识到玉树临风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也不知道鸣凤楼的姑娘们只是为了银子夸他，更不知道他在青楼遇到他爹意味着什么。
“我自幼习武，善骑射，熟兵书，非但没有自豪，反而以纨绔自居，像我这样谦虚而又有实力的人，你说我胖？“
李由悲伤地说着，王羽终于明白李由判断胖瘦的标准。
他笑着安慰这这位咸阳城唯一的熟人，说道：“可能是译月眼光独特。“
“有道理。“李由环视宽敞书舍里的同窗们，目光在那些身材窈窕的少女身上扫过，逐渐变得欢喜起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和同窗交流，将来婚事也有个着落。“
王羽有些替朝堂那位感到痛惜。
李由本就是交友甚广的官宦子弟，不然早晨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的找人麻烦，此时将心情调整过来之后，顿时恢复了纨绔的模样，两根手指抬起来如同两根火腿肠，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温柔小娘子叫金翎儿，是帝国祭酒幼女，性子温顺但极不好惹，因为祭酒大人的脾气也极其严肃，那个高个姑娘你不要惹，因为他姓章，帝国军官中只有一位姓章的能让我害怕，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
“月儿旁边的少女姓吕，没人知道她是哪里人，但门口的那个无赖没有拦她，肯定有什么猫腻……”
李由轻拍书案，像一个的说书先生：“若是能与她们大被同眠那岂不是魂都要没了。”
王羽大为佩服，暗想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将书院长得好看的女孩的来历性情摸得清清楚楚，这得有怎样的精神，想必要有不少姑娘遭这胖子的毒手。
“当然不包括月儿旁边的那位。”李由补充道，随即又扭头看了看王羽：“自然也包括月儿，我知道王兄喜欢，不与王兄抢。”
王羽表情一僵，极想痛揍此人以掩饰自己的恼羞成怒，终是强行压制住了，恰巧学监走了进来，学舍之内是不允许出声的，若被抓住就会被罚三天不能进院，没人愿意被罚，所以书舍骤然变得安静无比。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
王羽拿的是《孙子.计篇》，他以后要带兵打仗，这样的书自然多多益善，所以时间不长，他便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王羽忍不住有些茫然地想道，如果今后一年间在书院的生活，便是每天把清晨大好时光尽付于这苦辞滥调，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
“羽儿，该读书了。”
“读书只能认个名字，练剑只能做一人敌，要学便学万人敌。”
王羽梦到中年男子的威严面孔然后就被吓醒了……发现这间学舍已经不剩几人。他起身向外走去，兴许刚睡醒的原因，外面的阳光尤其耀眼，王羽将被风吹起的头巾掀至颈后，看着面前这一大片湿地林泽，看着郁郁葱葱的水松青竹，才知道原来书院深处竟还有这样一番胜景。
水泽里生着绵延不尽的芦苇，笔直的腰身在春风里招展，青葱水嫩，微燥的风从泽畔的林间穿过，再被这些带着水汽的青杆过滤，紧接着又变得清凉宜人起来。
王羽在湿地旁的石径上走着，看着水中阴影的鱼，听着林中的麻雀鸣叫，偶尔有同学擦肩而过，一切都像是一幅画，却又那么真实。
脚下的石板精心雕琢，上面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让人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这条精心铺垫的小路伸入林间，密密麻麻的石块组成了一条极长的石径，最末处抵达山脚林间的一栋三层旧木楼前。
这栋三层木楼外表寻常，没有华彩重妆，也没有飞檐勾角，但摆在这些高楼大厦之间就略显突兀。
“这栋楼是旧书楼，在你们四师兄想到这些高楼大厦之前这栋楼便存在了，这里的书最少，但来的人最多，这便是你们来书院所求的。”温文如玉的白衣男子说道。
“所以这栋楼由三师兄特意看守么？“王羽好奇问道。
“我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书舍，我看的不是这一栋旧书楼，而是整个书院。”看着少年有些迫不及待的眼神男子提醒道“你们好奇的那些玄妙书册，无法记忆，只能体会，若你没有修行潜质，却要强行理解，会导致很不妙的后果，在这里，是书挑人，而不是人挑书。”同学们争先恐后的进入，却没人发现师兄的眼神有些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