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王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很自然地想到，如果译月不是个女孩子的话那今天的行李与杂物一定都是她收拾。
床那头译月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她有很多的“梦想”，比如振兴她的家族，比如杀掉某个人，再比如……收个小仆人。现在看来，她已经完成了一个目的，虽然小仆人可能自己还不知道。
又安静了很长时间，王羽忽然开口：“你不害羞么？”女孩子怎么可以与刚认识的男孩睡一张床呢，王羽虽然不在乎，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也不在乎。
“我们还是孩子。”译月神情有些懒散：“你来书院是想干什么呢？”女孩觉得不能坑的男孩太苦，不然跑了怎么办，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的出口呢？难道要跟一个被抢了钱的人说我是可怜你才施舍你在花自己的钱买的床上睡觉的么，即使是旁人说这话都很难开口，更何况她这个罪魁祸首？她尝试转移话题。
“为了复仇。“王羽实话实说。
这下轮到女孩想不通了，就算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觉你怎么能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么隐秘的话题呢？
似乎是为了解除女孩的疑惑，男孩继续说道：“我不会说谎。“
“我回答了，那你呢？”男孩继续说道。
“到书院自然是为了读书。”最理所当然的说法，也是最不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我困了，睡吧。”王羽没有聊下去的兴趣了。
……
……
复仇是一项综合工程，而当某一位工程师并不上心时，那么再小的工程也会变得复杂起来。复杂的事情让人心生烦恼，王羽却没有什么感觉。
书院是读书的地方，这里没有老师，只有师兄和书籍，书院的建筑有些奇怪，但王羽却很熟悉，当得知这是四师兄建造的时候他开始怀疑，可随着书院的初试的开始他便打消了这样的怀疑，数科的考试他太熟悉了，几何算法与方程式都是他所熟悉的，这些都是九年义务该学的，听说是五师兄出的题，还有六师兄的作文与七师兄的音律，穿越本已是及其小概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同时发生这么多呢？“这不科学。“王羽想到。唯一科学的解释便是他们有共同的老师，那就只有一个人了，王羽开始期待与先生的见面。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产生熟悉的感觉。
有学校就会有学生，学生大多数都是孩子，向往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性，孩子更加凸现了这一本性，所以译月很快变成了人群的焦点，旁边想问题的王羽很自然的就撞到了前面的人影。
“哎呦。”那个球一样的物体嚷嚷道”你瞎了么？”作为相国大人的儿子，李由今天很高兴，因为一向严厉的父亲竟然夸奖了他，但作为咸阳城里最有名的纨绔，他今天很生气，这个像乞丐一样的男孩让他在这个像雀儿一样的女孩面前出了丑，一想本来的好心情变成了坏心情他就更生气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书院，这是读书的地方，你怎么可以恶意伤人呢？你要向我陪罪。”李由高声喝道。
王羽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他说了声对不起想快些结束这场闹剧。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伤害了我的身体，还伤害了我的心灵，怎么只有一句对不起呢？你要跪下陪罪。”李由有些不满意少年的爽快，他不想弱了第一纨绔的名声。
王羽开始怀疑门口的青年，怎么会把这样的人放进来。
“喂！你是在找茬吧？你还说读书，你这样子跟门口的无赖有什么区别？李家人了不起么？”译月突然踏上一步，在他肩头推了一把。
周围的男孩都来了精神，把李由半围起来，“你想怎么样吧？”
李由忽然局促起来，他没有见识过这样众矢之的的场面，也没有料到这个刚进书院金丝雀般的女孩也可以这样咄咄逼人。
“你只敢躲在女孩子的身后么？”李由指着王羽的鼻子说道。
“你管得着么？”译月凑到李由面前，她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晶莹，淡淡的有木香传来，李由的脸隐隐有些红，他继续找这个麻烦，大半是为了这个女孩。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李由很不高兴她这么帮着王羽说话，他上前一把想把译月推到一边去。
译月露出戒备的神色，一把打落了李由的手，除了熟悉的人，她讨厌别人碰她。
王羽闪到了她前面，把译月拦在身后，抓住李由的手，“你敢动她？”
“哼！”译月趴在王羽的身后对李由做了个鬼脸。
李由的手像被钳住了一样，他羞怒起来：“你凭什么护着她，你跟她算什么？以为别人很看重你么？”昨天的闹剧他也在场。
王羽愣住了，退了一步。
“不过是偷了你的钱，觉得你这个穷光蛋可怜罢了，但是我，我父亲是丞相，可以让她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而你呢，指望人家领你的情，将来还要嫁这个穷光蛋么？“李由得意于自己一番话不仅贬低了敌人还抬高了自己。
“她……”王羽的神色有些变了。
“我就是要嫁给他怎么样？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个大胖子的。”译月握紧了王羽的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羽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李由的脸憋的通红，扭头跑开了人群。
“哈哈哈……”孩子们的笑声不断盘旋。
王羽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紧握自己的手。
译月反应过来松开手跑了。
王羽孤身一人走过书院正门，穿过了石坪，远离了正楼，不远处的书舍可以听到学生们的呼朋唤友议论之声，他有些讨厌这样的声音，就像当年一样。
“你也觉得他们吵么？”
王羽耳边响起声音，他神色不变，右手却是猛然绷紧，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更能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书舍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孩子。
这名孩子天生异瞳，神情憨态可掬，身上穿着件不论在哪都过于显眼的红袍，脚上还有刚踩过草坪的新鲜泥土，明明应该感到肮脏，王羽却觉得赏心悦目，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孩子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腰畔系着一枚玉佩。王羽的目光在孩子身上不断徘徊，面对这看起来有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他却感到更加紧张。
这里是书院，整个天下都无人敢在这里行不轨之事，即便是始皇帝。
王羽的身体松弛下来，心情却相反变得极其失落，因为他很相信这名突然出现的孩子，想要杀自己并不是很难的事，哪怕他用上那件东西。
穿着红袍的孩子微微一笑，目光直视王羽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真想和你换一换。你愿意么？“
换什么？眼睛？还是身份？亦或是身体？王羽想不明白，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孩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拿着糖葫芦从他身旁走过，再没有看王羽一眼，一直走到书院某个偏僻的侧门外。
那里有一辆牛车。
孩子走到车畔，倒骑着青牛。
车厢里一道寻常的老人声音伴着浓厚的酒味传了出来：“你还是不想换的。“
孩子笑着摇了摇头，控制着青牛向远方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王羽觉得有些冷，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些背阳，又或许是那孩童明明从头到脚都流露着干净到仿佛污垢的气息，却让人感到寒冷。
王羽像个冰雕般站在巷道里，站了很长时间，才苏醒过来，略带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自然什么也没有看到。然后他低头想了想，发现想不明白先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决定不再去想，摇了摇头向书舍走去。
他不知道他所期待的老师已经驾车而去，也不知道拒绝了那名孩童又是怎样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