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不倒宰相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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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作棋盘地作子(2)

因为朝廷不对两川动兵,孟知祥和董璋没有外部压力,打了起来。董璋不堪一击,被孟知祥打败,他手下的人把他杀掉向孟知祥投降。为了安抚孟知祥,李嗣源封他为蜀王。孟知祥头戴皇冠,身穿龙袍接见使者,接受了蜀王的封号,显然是恶意挑衅。

古人用“山陵崩”形容皇帝死,这个比喻并非故意把皇帝抬高。尤其是在乱世,君王死后会引起极大的动荡,何止是山陵崩,简直就是天崩地裂。朱温死如此,李存勖如此,李嗣源死也可能如此。看群臣将士的样子,不但都已经知道李嗣源将行就木,而且都准备在他死后浑水摸鱼,大捞特捞一把,冯道不禁忧心忡忡,怎样才能渡过当下这一难关?

只要李嗣源身强体壮,这些宿小就不敢打他的主意。不过生老病死由阎王老子掌握,不是冯道说了算的。怎样才能让李嗣源延年益寿?看到大病初愈的李嗣源,冯道想到乡下对付这种事的土方法:冲喜。所谓的冲喜,就是遭受了什么天灾人祸,就用人为制造的喜事冲一下,期望把霉气冲淡冲走。冯道耳闻目睹的冲喜,有效的不多,无效的不少。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病急乱投医,无效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有效就相当是捡到的。

李嗣源年纪一把,当然不能再用让他娶媳妇这一方式进行冲喜。最适合给李嗣源冲喜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立太子。看看李从荣那副嘴脸,冯道不愿意自己的热脸贴到他冷屁股上。更何况李从荣现在虽然位高权重,李嗣源显然对他还不满意,否则早就立他为太子了。冯道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不趟这浑水。

冯道采用另外一种方式给李嗣源冲喜。他联合群臣,给李嗣源呈献尊贵的称号:圣明神武广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其实这些年来,冯道看到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率领群臣给李嗣源上了几次尊号。李嗣源却不喜欢这样自吹自擂,一一婉拒了。这次他到黄泉路上走一趟,听说如此可以把晦气冲走,连忙应允。

李嗣源接受尊号,大赦天下,犒赏三军以及文武大臣,普天同庆。这次赏赐和上次赏赐相隔不到一个月,因此国库更加贫乏。

却有人希望在立太子一事上赌一把,上疏请求立李从荣为太子。李嗣源让宰相和枢密使先进行商议。现在乱世,靠实力说话,枪杆子比笔杆子势力大得多。然而范延光和赵延寿却说他们是雄赳赳的武夫,只有蛮力没有谋略,立太子安社稷这样的事情要宰相出主意。

李从荣现在已经是权势熏天,但李嗣源显然对他很不满意,才迟迟不立他为太子。但是要范延光、赵延寿上奏不立李从荣,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胆。就算李从荣今后不做皇帝,得罪了他也后患无穷。于是他们耍起滑头来,把皮球踢给冯道。冯道现在是首辅宰臣,再不能一脚把皮球踢开,但是他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就说:“立太子是皇上的家事,皇上想什么时候立就什么时候立,想立哪个皇子就立哪个皇子,臣子不应该进行干预。否则如果让群臣商议,皇上的几个皇子各有优势,莫衷一是,定会没完没了。”

李愚听了,说:“首辅宰臣其实说了番废话,并无一策。皇上如果知道选哪个皇子为太子好,还会让我们来商议吗?”

其实大家都不想趟这浑水,冯道这个不参与不争论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李愚硬要掺和,冯道也没有办法,就问李愚有什么看法。李愚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高见来。

没想到这时候李从荣闯进枢密院,气势汹汹地说:“我知道你们想立我为太子,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兼判六军诸卫事,剥夺我的兵权,把我架空起来。你们的阴谋休想得逞。”

范延光是枢密正使,李从荣强闯枢密院,已经是对他极大不敬。又听李从荣说了如此一番无理取闹的话,就强压怒火说:“微臣绝对没有架空殿下的意思,殿下既然暂时不想做太子,何不现在就让微臣和众位大臣向皇上上奏,阐述殿下的意愿呢?”

李从荣和枢密使、宰臣们一起求见李嗣源。李嗣源在内殿接见了李从荣和几个亲信大臣。范延光把李从荣的话原话复述给李嗣源,告诉他李从荣现在不想做太子。李从荣这话说得有点难听,范延光却一字不改。反正李从荣的话大家都听到的,证人就在这里,抵赖不了的。

李嗣源听了范延光的陈述,眉头微蹙,显然对他的宝贝儿子不太满意,就问李从荣这是怎么回事。在外人面前嚣张无比的李从荣,见到皇帝老爹却老实得像只鳖,恭恭敬敬地回答李嗣源,说:“我私下听说有奸佞之人请求封我为太子。我现在年纪尚小,率领军队治理国家的能力都不足,正在努力学习中。等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父皇再封我为太子也不晚。”李嗣源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现在终于会想问题了,微笑点头说:“好的,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数日之后,李嗣源下旨,封李从荣为全国兵马大元帅。走马上任的李从荣现在已经掌权全国的武装力量,是名副其实的副统帅,帝国的接班人。做了多年小媳妇,现在算是熬成婆了。因此,他十分得意,拔两个骑兵特别营作为自己的警卫部队,每次进宫,前呼后拥,跟随的骑兵都数以百计,并且刀出鞘,箭上弦,在大街上驰奔,让路人都捏一把汗。正是“一朝权在手,便将令来行”。

范延光、赵延寿知道他们在京师待下去一定没有好果子吃,都要求调离京师,到外面做地方官。李嗣源虽然非常不高兴,还是把他们放了外任。

范延光、赵延寿走之后,调山南道节度使朱弘昭、前任河东节度副使冯赟出任同平章事,处理枢密院的事务。朱弘昭、冯赟都知道现在京城乃是非之地,力辞代理枢密使一职。李嗣源知道众大臣是因为看他患病在身,垂垂老矣,才不想跟他混的,大发脾气。朱弘昭、冯赟没有办法,只得接下这一烫手的山芋。

京城内除了李从荣,掌握兵权的权贵只有亲军指挥使康义诚不活动离开京师。此刻的洛阳,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冯道等文臣只能眼睁睁看武将活动到各镇,皇帝是不可能派他们到外地带兵的,只能留在京城、祸福由命了。

群臣都认为有大事将要发生而惶惶不安,李嗣源却强撑病躯,坚持十天一朝,每隔两三天,就召枢密使、宰相进内殿议事。一连几个月,天下依然太平,现实生活依然那么乏味。

就在大家都开始松懈之际,李嗣源和枢密使、宰相在内殿议事的时候突然在龙椅上昏迷,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宦官、大臣手慌脚乱,抢救良久,他方才苏醒。

宫徽使孟汉琼让宦官把李嗣源抬回宫中休息,对众宰臣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在宫中照料皇上,请各位大人在外面主持大局。任何人需要见皇上,请各位大人拦下来之后先告诉我,再作统一安排,以防有违圣安。”

说到这里孟汉琼停顿一下,然后杀气腾腾地继续说:“擅自进宫见驾者,杀无赦。”这些年来,孟汉琼深得李嗣源的信任,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然而,他在这一个职位上只能影响李嗣源,并不能直接对百官进行约束。如今,终于可以让人感到他大权在握。

冯道知道这回李嗣源可能真的是在劫难逃的了,他和几个宰臣交换了一下意见,皇帝病危的信息,只向几个皇子通报,对其他人严守秘密,以免引起惊扰,宰臣、枢密使都搬到朝房住,掌握兵权的亲军指挥使康义诚也到宰臣议事的政事堂随时待命。

李从荣获悉父亲病危,第一时间赶来看望。父亲重病,李从荣并无愁容,相反,他好像翘首以待这一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喜悦之色几乎溢于言表。冯道知道李从荣是不好惹的,也只能把他拦下来,报告孟汉琼。良久,孟汉琼才出来,一口拒绝李从荣,说皇上现在患病未愈,需要休息,请殿下改日再来。李从荣几乎就要发作,冯道连忙说殿下等皇上病情好转再探望也不晚,不要急在一时。李从荣见现在不是动粗的时候,无奈只得回去。

次日一早,李从荣再次来探望李嗣源。孟汉琼以同样的理由阻拦。李从荣再也忍耐不住,拔剑出鞘,指着孟汉琼骂道:“姓孟的,你跟我弟弟勾结,和我争当太子,我本来想登基之后再跟你算账,如今竟然敢阻挠我见父皇。我现在就收拾你,看你项上有几颗脑袋?”

冯道了解孟汉琼曾经在背后搞李从荣的小动作,虽然知道他并非好人,也替他捏一把汗。李从荣一发作,孟汉琼马上就被镇住了。半晌,才诚惶诚恐地说:“殿下要见陛下,微臣怎敢阻挠?现在微臣就去报告陛下。”

孟汉琼立即进宫去见李嗣源,过了一会儿出来说:“陛下现在吃药,完毕之后再召见殿下。”李嗣源待人宽厚,杀起人来,却丝毫不会手软。李从荣知道虽然他和李嗣源是父子,如果乱来,李嗣源也会狠下杀手,只得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差不多午时,宫内的宦官才出来,说李嗣源召见李从荣,让冯道陪伴。李嗣源在寝室里接见李从荣、冯道。他半躺在龙椅上,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垂下头来。站在他旁边的是“花见羞”王淑妃。本来按照故旧礼仪,后妃不应该让外臣看到。不过无论是李存勖,还是李嗣源,都是沙陀人,没有汉人这么多臭规矩,众大臣也随风入俗。

李从荣和冯道跪下向李嗣源磕头,王淑妃在旁边说:“从荣叩见陛下。”李嗣源却不出声。等了很久,也没有反应。李从荣、冯道见状,只得退出。

孟汉琼送李从荣、冯道出宫。两人刚出来,就听到宫内哭声震天。李从荣、冯道都大吃一惊,连忙问孟汉琼缘由。孟汉琼说:“陛下龙体欠安,大多数宫人现在方知,因此伤心。”

李从荣离开后,孟汉琼跟随冯道到宰相衙门政事堂,对康义诚说:“秦王形迹可疑,可能谋反,请亲军指挥使多派兵将,保护皇宫,以备不测。”

对孟汉琼的要求,康义诚断然拒绝,说:“亲军在我手中掌握,谁敢作乱,我第一时间平叛,但是随便调兵遣将惊动圣驾,这是万万不可的。”

京师的驻军,大部分由康义诚掌管,少部分由李从荣控制。平时孟汉琼颇得李嗣源的欢心,康义诚对他毕恭毕敬,但在这个微妙的关头,却不肯听孟汉琼调遣。孟汉琼没有办法,却让禁军加强戒备。这些禁军也学李从荣的亲随,在皇城巡逻的时候剑拔弩张,杀机骤现。

做好部署后,孟汉琼向宰相衙门报告李嗣源病情加剧,让李从荣火速来相见。李从荣接到报告,却说自己也病了,拒绝进宫。

显然,李从荣获悉孟汉琼厉兵秣马,担心他进宫遭受暗算。李从荣嚣张狂妄,却疑心病重。其实孟汉琼只想讨得李嗣源的欢心,其实手无寸铁,除非他想被灭九族,否则就算丧心病狂,也不敢擅自对李从荣动手。

李从荣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派亲信去找代理枢密使朱弘昭、冯赟。非常时期,冯道、李愚和两个枢密使都在一起。李从荣的亲信并不忌讳,说:“这么多大人在一起就好了,秦王让我询问两位枢密使大人,他想率领亲军进驻宫内,侍候病重的皇上,请问驻扎在哪里合适。”

看到李从荣竟然这样直奔主题,朱弘昭、冯赟都十分震惊,都说:“这是皇室的家事,外人干涉不了。皇上现在病重,秦王应该尽忠尽孝,不要听太多闲人闲语。”婉转地反对李从荣驻军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