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奔跑无数次的地方,因为某些缘故,几乎都没有再踏入。
酸涩在膨胀,心里那根弦绷得愈来愈厉害。
她双手握紧,手心有血渗出,却强迫地,加重握紧的力量。
她缓步朝那间房走去。
走近,扭门把,却惊觉已锁上。
“哥哥,是我啊……”她重复地喃。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她微侧头,余光见到穿着酒红衬衫的裴子西。
“谈好了?”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
“你的手怎么了?”裴子西朝她走近,看她背靠着门,他看了眼面前房间:“我记得这是安子珩的房间,他回来了?”
听到这名字,子夏摇了摇头,担心父亲出来见到自己身处这里,匆匆走开。
裴子西在后面跟着,也不多问,待到她出了安家别墅,他快步上前,拦在她面前。
“躲不是你的风格,夏子。”
“躲?子西哥,我只是觉得你太厉害了,我这位区区副总哪敢与你面对面!”
“这种客套话,听着烦。”
子夏翻白眼,画盛那商业讨论节目出了名的嘴毒,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调侃的!现在看到他自己才烦!又忍不住想起那事!
“不想知道我与安叔叔谈了什么?”
看他唇带笑意,子夏有不好预感:“与我有关?”见他眼睛微弯,她紧张起来:“裴子西,你真跟他谈了婚事?!”
他却是自然揽过她肩膀,往他车子停泊之处走去。
“上车再说。”
子夏仓促退开,声音带着防备:“裴子西,我没办法跟你假装无事的样子。这些天我每日都担心工程出问题,又有人员受伤,而画盛和安氏竟也不知不觉开始对斗。我至少该与你保持些距离。”
最可悲的是,这还是后知后觉的莫里转告的,不论安剑新、宋麦斯还是裴子西,这些绝对参与其中的,都不曾与她提过半个字。
裴子西开了车门,一手搭在车顶,树影落在他脸上,唯有他笑意扩大的唇角看得比较清晰。
“这是在笑我?”子夏表情平静:“文新和那边我处理了,可你似乎还藏着很多底牌。裴子西,恭喜啊,你终于不像扶不起的阿斗了。”
“如果你崇拜了二十多年的传奇遭遇袭击,你也会如此。”
画盛,是他心里的传奇。
子夏转身,清楚已无法再友好对话。
“说件趣事,欢喜乐园那位受重伤的员工,是画盛一名项目经理的父亲。那位项目经理盼着升职加薪,知道画盛与安氏取消给双方的诸多优惠和合作之后,主动找上了我,说是知道工程出问题的原因,以及,潜藏的问题。”
夜凉如水,他的言语,却更刺骨。
话说至此,不是告知,而是威胁。
安子夏有种一段日子的努力皆是泡沫的无力感,嘴唇翕动想说很多,最终,还是微侧头,问道:“所以你此次来就是与我父亲谈这事?看你心情不错,应是得到塞住你嘴巴的条件了。”
“是你啊。”
背后,他再次走近。
子夏不解。
他却已从背后伸臂虚环着她,下巴轻蹭她脸颊,好像半梦半醒时犯起床气的小孩,连说出的话,也带着一种“我就是不起来”的懒和强硬――
“九月,我能随时让你与我生活十天,只有我和你。这个条件裴叔叔答应了。当然,会在欢喜乐园工程漏洞填补、正式开幕之后。夏子,不用感谢我。”
这无赖!
手臂被他握紧无法挥过去,子夏唯有抬脚对着他脚背猛踩。
裴子西最初还能纵着,可发现她是真使劲了,少爷脾气也上来,抱起她便往自己车后座塞。
子夏忍着双手的疼想撑着起来,突然车门砸上,身影逼近,他一手撑在座位,几近将她压在后座。
“和古青晨那小子一起时候会这样吗?”子西另一只手轻抚她脸庞,问得随意。
“你派人跟踪我!?”
“不至于花费人力在那小子身上,”他说:“我开车过来时候正好看到他从你的车下来。”
他呼出的热息若有若无地拂在耳朵上,子夏立即说:“你这样我很难受!”
“不这样宣告占有权,我更难受。”
裴子西话落,已倾身而下,张口轻含着她耳朵,一手则是,沿着她脸庞,缓慢而下,至脖子,至锁骨,缓而往下。
“整整十一天你都不曾与我联络。那天在小区门口我说过,你若不找我,我会忙收购战。夏子,我给过你机会。”
他另一只手覆在她眼前。
视野一片黑暗。
也因此,感觉比往常更敏感。
他吻得热烈,不给她说停的机会。
感觉他手往其他地方挪,子夏猛地推开她,欲骂,嘴唇却是被他的贴着。
“嘘。”他看着车窗外。
子夏想推开他,嘴唇却是被狠狠咬着,她唯有幽怨扫向外面,怔住。
为什么宋麦斯会步伐匆匆地走向安家别墅园?
一直目送那人身影远去,忽地,嘴唇一疼,已吃到血腥味。
她发火,额头猛地朝裴子西的额头撞去,看他五官皱起,她微笑道:“我受伤了,你也别好过。”
“简言之就是有难同当。”子西捏住她鼻子,唇凑到她耳朵,问:“我喜欢这个词。所以,明日我的订婚宴,你必须出席。”
安子夏眼睛睁圆。
他呼出的热息拂来,热息包裹,却觉莫名的冷。
“好困。”
她退坐一旁,忍着手心的疼,将搭在腰间的裙子拉上,声音只有疲倦而无其他。
裴子西静静望着她,看她艰难地将手臂伸向裙后拉链,却始终无法拉上链子的挫败样子。
难以言说地喜欢她这番模样。
“背过身,我帮你。”
子夏嗯了声,照做。
待到拉链成功拉上,她伸手去摸抱枕。
忽地听到背后有拉链拉起的声音,子夏当即了然那是什么,耳根起了烫,唯有将抱枕贴到怀里,说完“我先休息下,麻烦送我回我跟世岚的公寓”,便贴着车窗与后座靠背之间的位置,昏沉欲睡。
忙久了,竟忘了他订婚的事已一拖再拖。
感觉他握着自己左手,指腹在她手指上摩挲,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直到他松开手,都未曾听到半个字。
能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却不知是何情绪。
不是应该继续问我为什么不回答那个问题吗?
子夏睫毛微颤,只觉他愈来愈难猜透。
过了会,车门打开、关上,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位置传来动静,引擎声起,车子驶动。
车内很安静,却莫名令安子夏觉得安心。
就这样吧,一直开着不要停,没有争斗与揣测,唯有相伴,没有责任与爱恨,唯有我们。
翌日清晨。
裴家宅子主楼的饭厅内,裴画盛咣地声将刀叉拍在瓷碟之中。
“裴子西,你在说一次!”
看丈夫满脸涨红,陈嘉人赶忙起身,着急说:“昨天医生还说近期需要多加注意控制情绪,你怎么就是不听!”
“控制情绪?哈!那不孝孙说的你听见没?”裴画盛双手哆嗦地拿起刀叉,说着欲往裴子西所在的地方丢去。
“老头子,扔伤了你赔我孙子!”
“看看,就是你把那孩子宠得不知礼数!”
看两位长辈又吵起来,邵意剜了眼一旁气定神闲吃着早餐的儿子,一脚踢了踢他,在他看过来之时,用口型说:赶紧道歉。
“小雅确实与裴天冬同床共枕,爷爷因为实话生气,我有何办法?”
听到儿子说那个名字,邵意担忧地看向陈嘉人,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十分平静。
“裴子西,别以为我不知是你搞的鬼!想躲避订婚?没门!”
“爷爷,我只说一句――订婚我是不会躲的,但对象必须换一个。当然,若您觉得未来孙媳妇曾与您两位孙子发生关系这事无伤大雅,我可以如你所愿与其订婚好。”
裴画盛面色煞白,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妻子,见其垂眸,神色平静,似早就料到。
他伸手想握住她手,却被避开。
“该知的,都知了。你对那家人觉得亏欠,想在有生之年补偿,我不会阻止,但,沾了脏东西的孙媳妇,我绝不认可。”陈嘉人朝丈夫礼貌弯身,举手投足带着老式贵族的雅气:“书阁送来的古书用纸应是到了,我出去看看。”
裴画盛目光追随妻子,眼底有愧疚,亦有自责。
当老者再看过来,邵意和裴子西齐刷刷地垂头,默默叉起暑饼往嘴内送。
“裴子西,你是否故意的?”裴画盛声音透着阴寒。
邵意有些紧张地捏紧刀叉,眼睛往儿子那处瞟。
“故意?爷爷,他们留宿的酒店还是画盛旗下的帝豪,您若怀疑,何不去看看监控录像?要是觉得在电梯热吻都是我存心所为,这可真冤。”裴子西淡笑。
望着日显锋芒的长孙,裴画盛重重叹息。
“纵然青出于蓝,也不该将算计施予亲人。”
“爷爷,您小时候教我,自己做错的事该独自承担,牵连他人并非君子所为。还有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画盛觉得心口发疼,放下的双手紧紧握着,忍着那剧痛感,他嘴唇翕动,欲呵斥,对上孙子平和的目光,终是无奈摇头:“直说吧,你想与谁订婚?”忽地想起什么,他看过去:“安家那丫头?”
“是的。”
邵意眼神赞赏地看了眼儿子。
“呵,你近期负责反收购的事,那丫头会不知?两家已起竞争,你认为安剑新会将女儿嫁过来?此外,傅妮安回来了,你可知道?”
傅妮安。
邵意猛地看向裴子西,咬紧牙,眼神透出质问。
“妮安拜访您了?”裴子西朝母亲看了眼,尔后,视线随意扫向自家爷爷。
“先前傅老开的古书私人展览会,那孩子也有过来,与我简单问候了几句。虽多年未见,该有的礼仪都没忘。”提起傅妮安,老者还是赞不绝口,同时,盯着自家孙子,问:“以前听闻你跟妮安走得近,是否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