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末代皇帝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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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香山三月

在丁香花散发着浓郁清香的季节,文达和于浩成来到植物园与溥仪商洽进一步修改书稿。在陈设简单的宿舍,溥仪拿出抽屉里舍不得吃的糖果,热情招待客人。第二次会面,他对文达的幽默风趣、于浩成的热情豪爽有了更深的印象。也就是这次交谈中,溥仪同意从四月下旬开始,由文达帮助他补改书稿。

历史记下了这样一个时间、地点:一九六〇年四月二十九日,香山饭店一〇四号房间。

按约,溥仪在这儿与文达开始了密切合作。从此,除了星期日外,他几乎每天下午步行来香山改稿,风雨无阻。至今,在一份保存完整的北京市的简报中,仍有关于他当时情况的记载:

从四月二十九日到七月十五日期间,溥仪一般在午前劳动,其它大部分时间到香山饭店,与群众出版社编辑李文达研究和修改《我的前半生》。

接触中,溥仪逐渐熟悉了这位与自己个子差不多,脾气、性格也很合得来的朋友。但他的了解毕竟肤浅,只知文达是天津人、出版社的文编室主任,却不晓得他曾是有着丰富经历的新四军战士、抗日游击队的负责人。他当日本人的傀儡时,文达正在与日寇浴血奋战。这些,直到后来他才渐渐了解……

文达自幼长在天津一个开明的富商家庭。正当他处在求知若渴的少年时期,其胞兄文运千里迢迢从北京闯入他居住的上海亭子间。从此,他随兄投身于抗日斗争的洪流。一九四一年,他转到抗日根据地,做了新四军《淮海报》的记者。硝烟战火中,他先后担任过穿城区长、浙西金坛区委书记、新四军团党总支书记。殊死的战斗生涯,使他增长了本事。他刻苦研究并演习青帮礼节,编写青帮的“通漕”(海底),后来,竟利用帮会势力端掉了淮阴的伪军团部,俘虏了敌团长。

在香山合作的日子里,溥仪听文达如数家珍地谈起苏北的青帮和东北的“在家礼”,钦佩他学识的渊博,不由追问道:“你是从哪儿学的?”

“我是在抗日中学习的。”

这时溥仪也许又想起东北那段汉奸生活,羞惭的潮红涌上双颊……

文达所说确是事实,在抗日烽火里,他先后转战太湖、崇明岛,与敌人拼搏于刀光剑影之中。此后,战斗又赋予了他新的使命——打入地下秘密情报战线。解放初期,他调任天津市公安局侦察科长,一九五三年,赴朝担任彭德怀司令员在板门店谈判的警卫员。丰富的生活积蓄,为他走上文学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文达与陆石合作发表了《双铃马蹄表》后,又业余创作了《一个奇怪的数目字》和《爱甩鞭子的姑娘》。他与溥仪开始合作前夕,才刚刚调入群众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修改《我的前半生》,则是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

起初,溥仪与文达磋商拟定了改稿的宗旨:一是在原书稿的基础上删繁就简,砍掉原稿中重复、悔罪式的段落;二是文字上稍加润色;三是补充一些生动的细节;四是将特赦前后的情节写入……

似乎很有规律,每天上午,文达准备修改提纲。下午,两人议定内容,边谈边记。在许多情况下是文达提问题,溥仪作答,这经常引出溥仪肚里的一段段绘声绘色的故事。交谈中,一个个下午匆匆而过。晚餐,溥仪照例是在香山饭店,两人边吃边议次日的修改提纲。

晚饭后,文达将溥仪送到山脚下的路上,然后又一头扎进房间,摆弄起钢笔、裁纸刀、糨糊。溥仪回到植物园,稍事休息,也正襟危坐桌前,将回忆凝聚笔端,准备第二天的改稿。

京西的夜晚,深沉而又寂静。常常是,灯盏一个个地熄灭了,银白的月色掺和着柔和的灯光,依然分别映照出香山和植物园那两间平房窗子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