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山海旧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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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触手

小羽认真的刻着字,她很认真,单纯的模仿,让她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平阴离开了她都没有发觉……

就在洞府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小羽松了松手指筋骨,继续刻着字,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看那本杂乱无章的书……

平阴离开了洞府,胸口剧烈起伏,他扶着洞壁沿着灵蛇似的洞道来到了一个昏暗的洞府。

洞府内有火诛花照明,在洞壁上凿着很多的小洞,那个小洞里都藏着一小坛所谓的药……

此刻,平阴脑海不断浮现出一个血淋淋的画面,他杀了一个人,杀了一个他以为他会永远珍惜的人……脑海的苦痛,心中的愧悔让他痛苦难当,他要忘了她!忘了她!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竟然有些慌乱起来,他提出一个青坛,大口饮着,此刻他忘了自己的样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该是谁……

……

天亮了,头顶石洞的裂缝透了几许阳光进来,地上残碎青坛碎片厚厚一层……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知道他的眼睛几乎变了颜色,那双血色的瞳,都发白了……

龙乙氏灭了,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不说的话……

肆桀离开了那个山崖,临走前,他向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那个人看了一眼,那个紫色的扳指……他好像在哪见过……想起来了……十八城……不过那也是个死人的东西。

他行动如疾风,为了平阴的交派的任务,他去了那个新都城东凉。

沧海之中,十方灯塔下,暗流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灯塔下翻滚……慢慢的,竟然有水流在水下结冰,深蓝色的海水里,有一个暗色的修长的影子,他的一头柔顺茂密的长发,发长至膝下,他着一件石青色的长袍,在结冰的水流上一步一步走向海面,水流开了花,是晶莹的繁复的刺,他踏在这些花上,仿佛感觉不到疼。冰冻的水流缓缓长出海面,在海面上架起了一座桥,桥延伸到海岸边一座礁石上,男人跃上礁石,右脚脚踝上系着一个黑色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他缓缓向前伸出手去,数道黑色的闪电将他包围......黑色的闪电骤然化作布满荆棘刺的铁索将男人拽回深海,他的衣与发在无力的挣扎中凌乱,血如墨,在幽深的大海里,转瞬即逝了......

丞相府外,卫兵拦截着一个人,他身着黑衣,戴一个黑色面具,很是神秘,他身后背着一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剑,在他脚下,横着五具尸体,与十八城外窜出的那个疯子别无二致。

丞相章是寒急匆匆的走出来,见黑衣人脚下的尸体,他本就憔悴的脸色变得更难看:“阁下是何人?”

黑衣人亮出了那个贴的满街的悬赏令:缉拿疯徒者,赏千金。

“大人的话不做数吗?”

章是寒怎么也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奇人,这疯徒不同于一般的疯子,他们杀人嗜血,力量强大,行动速度极快,一般人根本抓不住他们,所以,疯徒经常突然出现,攻击百姓,军队,弄的大家人心惶惶,百业凋零,堂堂帝国国都竟然萧条至此,迄今为止,疯徒作乱已经有八年了,自从国都迁徙到此便一直如此。

章是寒受皇命铲除凶徒,虽然只是将其压制,但相比于先前的血流成河,此番已算是小有成效了。

“天来街,五人,城外,三人,街巷暗处十人,东凉里区区十八疯徒就让丞相大人焦头烂额了吗?”黑衣人冷冷说道。

“英雄有所不知,这疯徒并非人间之物,是阴界操纵……阴界的力量查不可查,见不可见,实在无能为力啊。”所说,章是寒说这句话时是伪装,那伪装的太高明了。

黑衣人握紧了拳头,稍稍平息愤怒道:“阴阳有界,各守其道,阴界若有所为,阳界早就沦陷了,何苦操纵几个死尸,多此一举。”

章是寒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简单,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疯徒,是死尸……但是他不知其底细,不敢贸然将其揽至府中……

“来人,取万金报以英雄。”章是寒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面具里幽深的眼睛。

此时,黑衣人脑海悄悄的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个画面出现的毫无征兆,更如蜻蜓点水,可是水面太平静了,这一点的涟漪足以在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黑衣人的眼中出现了敌意……

“看来,丞相大人的悬赏令起作用了。”此时,婵约悠然前来,打断了黑衣人的思绪。

黑衣人看了一眼婵约,虽然一眼看去玩世不恭,再深一眼便高深莫测。

婵约倒是不见外,他把右手搭在了黑衣人的左肩上:“这位豪杰能对付丞相大人八年都无法缉拿的疯徒,师从何处啊?”

黑衣人抬手将他的手推了下去。

婵约笑笑说:“有点本事的人,多少都有点脾气,我不在意。”婵约的眼神很深,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潭,氤氲着白色的薄雾,“丞相大人明里暗里招揽了多少英雄豪杰啊,我都有点羡慕了,不如这个,大人就此放过,就让给我吧。”

下人已抬来万金,黑衣人却冷冷的说:“大人既然有余财,便在那乱葬岗造木立碑吧。”黑衣人冷言一句,转身就走。

这时婵约却叫住他:“半分情面也不给啊。”

“你们的游戏,我没兴趣。”黑衣人脚步未停,他就不快也不慢的走在路上,章是寒握紧了拳头,怒视他的背影,那又如何,他们又不敢追来,追来,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丞相大人第一次见如此桀骜之人吧?不过那人口中所说的什么乱葬岗……这等阴诡之地,怎会与大人有关呢?”婵约顺势问道。

“江湖之人,快人快语。他只是说,要我为乱葬岗造墓立碑,并未说,那个地方与我有关。今日在下身体欠佳,就不陪侯爷闲聊了。”章是寒进了府,府门随即紧闭。

婵约再看向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东凉城外,一处荒废客栈中,黑衣人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想章是寒那张脸想的出神,那张脸就平铺在他脑海里,可是他想不出与他有什么关联,关于在鬼牢醒来前的记忆他一片空白,他无心想去寻什么记忆,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我猜你就在这。”婵约一身白衣踏入客栈,一道白光闪过他的眼,此时一道开着火诛花的藤蔓将冲在自己眼前的无格剑拦在了婵约眼前,若是常人,他一剑刺来的剑气就足矣毙命了。红色藤蔓如灵蛇刹那间伏满了整个客栈……

“火诛藤……你是释灵王。”黑衣人起身看着婵约道。

“听闻平阴有一位很出色的猎鬼官,今日才亲眼得见。”

“属下失礼。”黑衣人连道歉都这么冷漠,腰不弯,腿不屈,一声道歉活生生的说成了威胁。

火诛藤瞬间消失,客栈内只留下道道红色余烟,婵约有近黑衣人,摘下了他的面具。

“肆桀……”婵约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透着不可思议,“平阴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刚刚在丞相府外,释灵王以一股无形的气息挡在我身前,你,在阻止我……”肆桀问。

“正如你所见,东凉城外三十里处断魂沟乱葬岗,那确实是章是寒的手笔,而且,那些死了的人很多是有点修为的道人,他们为了悬赏令,前来除疯徒,失败了。”婵约微微叹息道。

“八年,无一人成功,几乎千人,若疯徒不死,这无可奈何的“意外”还在继续着……听释灵王的语气是早已知晓此事,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而且今日还阻止了我?”肆桀不解。

“你去过乱葬岗了?”婵约问。

“是。”

“那你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太平静……”肆桀答道。

“疯徒只是章是寒的触手而已……而章是寒本身,也是触手……”婵约低声道。

“你是说,斩断了触手,本体就会隐藏……”

“更坏的一种情况是,他会换一个触手……”

“呵呵......八年国都内未除去的疯徒......章是寒敢这样明目张胆,是不是,就是帝国皇帝默许的呢......”

婵约冷冷的看了肆桀一眼转过身离开了破旧的客栈,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警言:“勿轻举妄动!”

“阳界……”肆桀自言自语,“阴界只有灵魂,而阳界人鬼难分……”

他再次来到了东凉城外的乱葬岗,荒枝茂密,人血浇灌,黑石红苔,历久始成,纵横倒地姿势怪异的肢体,随风而起,破碎的黄符……一把把剑被刚利的指甲绞碎,静默的陪在它们主人身边……这本该怨气通天的地方,但太过平静……

他们只有肉体……没有灵魂……这应该就是阳界吞没千余灵魂所在……

肆桀踏入尸骨之中,顿时,乌鸦惊起,让本就不太明朗的天空更加阴翳,黑色的羽毛徐徐坠落在脚下的尸骨上……天通之术可通过气息来探过去未来,而这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气息……

这些道士的修为和灵魂都被夺走,可从章是寒的样貌来看,他憔悴瘦弱,修为浅薄,倒不像是这些力量的承受者……他……是谁爪牙?而谁又与阴界作对呢……难道,是阳界之主帝国皇帝?不管是不是他,他都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受益者……肆桀站在尸山血海中静默的思考着。

就在此时,乱葬岗突然出现了马蹄和车轮声……肆桀跃上茂密的树上,观察着来者一举一动……那是丞相府的卫兵,他们用马车运来了死于肆桀手中的疯徒。

这些疯徒身上依旧没有留下任何的气息……

肆桀突然想起:如果他们本身就是气息呢……那他们死了,气息自然就消失了……从十八城里窜出的疯徒……十八城……那个怨气滔天的城……还有那天十八城外他曾见到的鎏金黑甲之人……

“原来,章是寒把十八城当作一个炼炉,炼化死尸……”肆桀的心骤然一紧,“我毁了十八城,毁了他的炼炉,他会不会再造这样一个炼炉……”

“血河之中种恩怨,骨山之上筑戾城。这次……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婵约坐在侯府院落,望着天上皎月冷冷自言自语道。

释神山,平阴的洞府里,小羽认真的刻字,平阴在在翻动着一本铁书简,铁书简外刻藏星渡魂经五字。突然洞内唯一的烛火闪动,一个火星飘落平阴手中化作一张黑皮卷,黑皮卷上以火为书,火苗勾勒着南颖二字。

小羽转了转眼睛,抬头问他:“这些字我快刻完了,你可以提前带我去吗?”她的眼神向下飘了一下,很快……

平阴冷冷的看着她,黑皮卷在掌中化作火焰消失于无形:“不行。”

小羽微微撅着嘴,继续低下头来刻字。

平阴起身离开了洞府。

在他离开始之时,守护洞府的鬼兵多了一倍。

平阴来到鬼牢外,黑色的巨山下,顿时出现十名猎鬼官,他们着黑衣铁腕,戴着如蝙蝠翅膀的面具,只露着一只浅淡的蓝色右眼,背后背着一个圆形刻着猎鬼咒的银刀。

“主君有何吩咐?”这些猎鬼官的声音就像是地狱的回响。

“阳界,灵云城。行动时,带上人间的猎鬼人。”

那些猎鬼官顿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残缺的影子。

人间的猎鬼人,是专门效忠于阴界的,他们以十年寿命换来猎鬼人这个身份。等他们轮回之时,会被允许带着前世的一个记忆。

也因此,源源不断的寿命会让阴界的人一直活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有阳界人羡慕不来的东西,就是他们不会老,即便走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章是寒从平时打坐净修的房间里出来,已是凌晨时分了。

此时金乌护卫落在他面前,悄无声息。

“查的怎么样了?”章是寒问。

“清煦侯婵约,八年前的一切皆是空白,八年间也只是浑浑噩噩,几乎不入朝堂,当真是个闲人。”

章是寒微微皱眉接着问:“他既然如此,由怎会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今日来的那个黑衣人呢?”

“他行踪神秘,不过属下看到了,清煦侯曾与他私下见面,而后,那个黑衣人还独自去了乱葬岗。”

“看来此二人颇有渊源,你,盯紧他们。”

“是。”金乌护卫并没有走,而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你有疑问?”

“丞相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婵约为何要与大人做对?他……”

“你为何认为是婵约指使黑衣人,而不是黑衣人指使的婵约?”

金乌护卫突然醒悟:“是属下太过狭隘。若是黑衣人指使,他神秘莫测,又能制服疯徒,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盯紧他们,不要坏我的事。”章是寒阴狠道。

天上的星还未完全隐去,天地蒙灰,海面上波涛汹涌,起起伏伏,仿若一个被淹没水中的人的心跳……缓缓的,海面平静下来,只听扑通一声,有个什么东西坠入水中,一个红色的晶莹之珠缓缓的沉入海水,晶莹的气泡围绕着它,随着它越沉越深,那些小小的气泡一个个都消失了……柔细的冰流缓缓的从黑暗之处伸出来,将红珠瞬间拉回黑暗……一只长着黑色指甲苍白指尖轻轻捏着红珠,长长的铁索在海水中轻荡,仿佛听到了古兽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