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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只负责杀戮

在一座叫做十八的孤城外,高高的城门敞开着,破旧的城墙,残垣断壁,被黑红色的苔藓覆盖,守卫城门的是两具空荡荡的锈甲,两把长枪插在地上,被藤蔓攀附其上,城内,荒草淹没了人那么高,有几株高大的树木,树枝挂着两具枯骨……

羽与肆桀就站在这座城门前十步远处。

羽恐恐惧着,但她还是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做梦都梦不到的恐惧。

此时,城内窜出来一个疯子,他凶狞之容,豁唇尖齿,十指甲如刚,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迈步两条腿想要躲去肆桀身后,可她又逼着自己站在了肆桀身前……

肆桀将她拽去自己身后,指尖滑出数道银色光刃斩向那个疯子,那个疯子死状奇惨,五马分尸。肆桀转身看向羽,羽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着,她看着地上被血浇灌的草,沉重的随风而摇,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她跪在地上,不断的干呕着……

“你不适合猎鬼。”肆桀冷冷的说。

羽克制着自己别恐惧催软的双腿,努力的站起身来,他抬头一看,肆桀的指尖已经飞出一片带着火光的血色花瓣,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去想,她以祈求的目光看着肆桀:“我……我可以学……”

“这种事情,本不该你这样的人做。”肆桀的话好冷,羽此刻就如同离开港湾的小船,看不到灯塔,也看不了黎明,只有无尽的蓝到发黑的海水,分不清是远是近……

羽鼓起勇气问他说:“他们都死了,为什么剩下我一个?你是刻意救我的吗?”

肆桀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冷冷的回了她一句:“我只负责杀戮。”

此时,羽小小的身子被一个大大的影子遮盖,羽恐惧着缓缓回头一看,是平阴……

她即刻躲去了肆桀身边,肆桀则握紧了剑,走向了十八城,肆桀的周身升起一道水墨色的气息,十八城上突然阴云汇聚,红白交织的闪电绞裹着阴云……十八城内传来一种紧抓心头的窒息杀意……

羽紧随肆桀而去,却发觉她背后像有一个绳子一样拽她,让她无法前行,那力量突然收紧,羽被拽去了平阴身前。

平阴假意无奈的说:“没用的人,可怎么办啊……”他低沉阴冷的声音叫羽只想逃。虽然同为阴界,她认为十方灯塔对于灵魂是一个乐园,而释神山却真真切切的像个地狱,其实他们都在守护花火,又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十方灯塔暗了,小船空了,死了的不仅有龙乙氏,还有辰鲸氏……”羽脑子里一直缠绕着这些问题,她知道,肆桀不能回答的,平阴可以。

只见平阴走近羽,羽本能后退半步,平阴则冷冷笑着伸出自己长长的胳膊将她的身子扭过去,看着十八城。他则将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一同看着十八城的方向:“你也不笨啊……”

“所以,为什么……”

“小羽,我们救了你,你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平阴握住小羽肩头的手指渐渐收紧,小羽痛的几乎听到自己筋骨错位的声音……她低着头,咬着牙,强忍着疼说了一句:“我没有把这两件事,当作一件事。”

平阴的手忽然握住她的下巴,把她小脸托了起来:“好好看着这里,看看猎鬼官在杀戮之时,有多么的残忍。”

小羽想要挣脱,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她就像被两个机械手臂死死按住。

十八城氤氲着一种气息,像是窝在胸口难以释放的怨怒,在深夜里不断的折磨着心脏……突然十八城上空闪过一道巨大的血色惊雷,阴云被狠狠撕开,天上竟然下起了红色的雪……风从城内吹来,带着长年累月的腐臭与血腥……

“这是一座死城,沉寂在这里十年之久,来这附近的人都变成了疯子,渐渐的也就没人敢来了。那些以为自己能拯救苍生的道人更是半点也不敢踏入……”平阴说道。

小羽闻着风里的血腥,又犯起恶心来……她水盈盈的眼珠里,映着十八城灰暗的影子……

“这……这是什么地方……”

“斗兽场……呵……算是一个斗兽场吧。帝国曾经发布了一条英雄帖……为了得到所谓英雄,他们建造了十八城,要江湖豪杰在此处生死拼杀,只能活一个,活着的那个人就能入朝为将,得帝国奖赏的秘宝。手握重权的人真是奸诈,轻而易举,便将江湖势力折损大半了。”

“生死……真的有东西可以和生命等同,甚至超越生命吗……”小羽以童稚之语问出这样一句。

平阴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看着十八城,他时常挂在脸上的浅笑在这一刻消失了……

肆桀进了十八城的城门,出剑一挥,碍眼的杂草被斩出了一条路……

杂草倒下,隐藏其中的凶戾也慢慢显现出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陈旧的刀剑,它们锈迹斑斑的静默着,很难想象这些都曾是江湖上聊有名头的武器,肆桀握着剑向前走去,踏过陈旧的武器,它们已然腐朽,一踩就碎了……此时浓浓黑雾向肆桀袭来,天上的阴云也变作了一张巨大的凶兽之容,獠牙赤目,吞噬了白色的闪电……

那滚滚黑雾里,是一幅幅未完全腐化的白骨,白骨附着着黑色青色苔霉的残破皮肉,地上的陈旧的武器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纷纷离地飞入黑雾之中,肆桀跃去附近屋檐,指尖飞出一束红色的光,光流窜于纵横长街,瞬间,那些残破的灯笼重新燃起了灯火,血红色的灯火……

无数残躯手握兵器冲出黑雾落在了肆桀周围。它们血红的眼睛就像这些点亮黑暗的灯笼。

肆桀挥剑出击,如催折高山气吞沧海之势,一道白色剑气横贯整个十八城,几乎都淹没了所有的颜色……

在外观战的平阴与小羽,只觉一道猛潮袭来,平阴伸出胳膊格挡……红衣几乎被那道剑气刺破几处……再看地上的草,早已经被拦腰截断了……

小羽在平阴的格挡下丝毫未伤,她睁大眼睛看着十八城的城墙轰然倒塌,她看到了立在高处的肆桀……

突然大地开始颤动,那些被肆桀斩断的灵魂再次汇聚……他的右眼突然闪出一道寒光,那些汹涌而来的猛鬼全部现形,它们是堆叠在一起的怨怒,是黑色的浓雾,是激荡在指尖剑锋的血光,肆桀横剑一挡,白光如闪电刺穿了浓黑,那些杂糅在浓雾里的血光四分五裂,肆桀右眼的寒光更甚......只听此时,血光四方汇聚,在那汹涌而来非死不得的杀意里,传来一个幽怨而尖锐的声音:“你有形,我等无形,你还如何对付我等!”那血色杀意汇聚成一道红色巨剑悬在肆桀上空,以雷霆之势刺来,肆桀只轻语一句:“不自量力。”

他飞身向那巨剑冲去,只身陷入红白相间的闪电里,那个巨大的红剑是这城中所有兵器的汇聚,那是江湖人的兵器,生来便带着锐利,再加上多年怨怒附着其上,威力可想而知......

顿时,以十八城为中心,大地开始裂出道道裂痕……那激荡的剑气和鬼魂的怨怒让平阴不得不带这个毫无防御能力女孩后退了几步……

女孩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那巨大的血光如同染红半边天的晚霞揉上了一层黑纱,肆桀的剑气刺破了血色之霞,无数的陈旧兵器如雨一般跌落在地上……十八城,夷为平地……

平阴从怀里取出那个黑色的卷轴,卷轴自行漂浮在十八城外,无数黑色的气息,丝丝缕缕收归其中。

肆桀握着他的剑缓缓从城中走来。他身后有被狂风吹落七零八落的血色灯笼。

小羽震惊的看着他……有个灯笼滚在小羽脚下,熄灭了。

肆桀握住了悬在空中的黑色卷轴,走**阴交给了他。

他低声问:“这些灵魂怨恨极深,凶戾无法渡化,为何不灭?”

平阴终于放开了小羽的肩膀,小羽顿时瘫坐在地上……她看着那座夷为平地的城,看着眼前握着奇怪的剑的人,以她的见识,她分辨不出好人坏人。

平阴淡淡一笑说道:“灵魂有大用。我在淬炼一把兵器,那把兵器需要这些怨魂……”平阴的眼神看似平静,可是那平静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暗流……

平阴垂下眼睛问跌坐在地的小羽:“你,还要跟着他吗?”

小羽微微颤抖着,她怯怯的说:“我,我……我不知道。”

“你带她走吧,她不适合猎鬼。跟着我,只是个麻烦。”肆桀冷冰冰的说道。他转身离开了这里,一点都没有犹豫,他提起腰间竹筒,喝了几口那血色的东西。

小羽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坠上石子的枯叶,被丢进海里,随波逐流的自由都如此艰难。

“小羽,我们走吧。”平阴只是告诉小羽,他没有征求小羽的意见,也不在意她想不想走。

黑色的漩涡里点缀着火星,幽深的黑暗里,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东凉城,是帝国第二个都城,是由在北的灵云城迁到此处的,到此处八年,这里还没有那么繁华。不过皇宫已经十分奢华宛如仙境了。

东凉城,丞相府居于城中最繁华的天来街上,府外守兵三十,府内更是有重兵把守,里里外外三百不少。

此时,有一穿玄色衣鎏金轻黑甲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相府屋顶上,紧接着跳去了后院。

一个轻轻飘出清烟的屋子里,有个身着华衣,貌色三十有余身形消瘦的男子正在打坐。他生的沉稳中正,只是身体病弱,略显憔悴。

“丞相,十八城被破了。”来传信的男人说道。

丞相缓缓睁开眼睛,握紧双拳道:“是谁?”

“那人的剑气极为锋利,而且,他所用的力量……是阴界的……”

“阴界……十八城这个埋骨之地怨气滔天,阳间无人可破也就罢了,阴界若想破,为何等十年?”

此时在外有一下人通传:“丞相大人,清煦侯求见!”

那个来传信的男人忽然没了踪影。

丞相章是寒起身前往正厅,却见那清煦侯早已不拘礼,自己在正厅喝起茶了。他一身白衣,腰坠白玉,黑发简束,生的更是春花秋月峻岭雪山。

“婵约兄,今日怎有闲情逸致跑我这来消遣了?”章是寒笑着坐在他对面。

婵约打量了一眼正厅道:“白纱丹青为帘,虽简单了点,倒也十分雅致。”

“婵约兄今日来,不会就是来欣赏我的白纱丹青吧?”

“我本闲人,在天来街逛了一圈无趣,便来承相府上讨口茶喝,怎么大人不欢迎吗?”

“岂敢,侯爷可是国都东迁时护卫陛下的功臣,这朝野上下,谁不对您多几分敬意呢?”章是寒以虚伪的官商的打发着婵约。

婵约但是不在意:“其实我此次来,还专程给大人带了件宝物。”

章是寒微微皱着眉,眼中带着疑虑。

婵约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笑道:“大人不必紧张,我,又不会杀人。”婵约从指尖滑出一颗丹药放在章是寒年前:“陛下体恤大人为了城中疯徒之乱辛苦,特赐御气丹一颗,还要我提醒丞相,尽力而为就够了,不必难为自己……毕竟阴阳有界,跨过这道界,会被反噬的……这颗丹药本来用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盛装的,只是我走在路上馋酒了,就把盒子换酒了,大人不介意吧?”

“丹药仍在,陛下圣意不减,自然不介意。”章是寒皮笑肉不笑,露出几分敌意。

“好了,我也叨扰多时了。走了。”婵约慵懒起身,潇洒而去。

章是寒坐在原地将那颗药握在手心碾成粉末:“我本想着你不过张扬跋扈的一个无用之人,借功名混吃等死……不想,你竟然也插手我的事……金乌护卫何在!”

那些着鎏金黑甲的人从何处出现的,三人跪在地上听候章是寒差遣。

“给我仔仔细细的查,这,婵约到底什么来头!”

“是。”金乌护卫来去很快,他们若不刻意出现,一般人是抓不到他们的。

意气用事后,总会有让人后悔的事情,就像章是寒此刻灼痛的手心,弯弯曲曲留下了几道血痕……

入夜,大地陷入寂静。

释神山顶,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雾朦朦胧胧的照在平阴身上,在他身前有一个白色的修长的背影。

“你还不放下过去吗?”那个背影声音低沉,满藏遗憾。

“阴界的人,不就是活在过去里吗?”平阴望着天上看不到的月亮回答道。

“花火渡魂,却渡不了阴界的人……”那个背影轻轻感慨道。

“花火……完整了……”平**。

只见那人握紧了拳头,紧锁眉头,他的怒是隐忍的……他转过身,穿过薄雾走到平阴面前,两个人的身影仿若一幅画……一幅只有梦里才能完成的画,薄雾萦绕,山石如墨,头顶浅浅月白……

“你太任性了……”婵约微微皱着眉,语气却透着无可奈何。

“阴界的花火两束本为一团,为何要分开呢?我本有更好的方式让花火重新完整,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平阴说着,目光冷冽。

“那沧海怎么办?”婵约冷静的问他。

平阴微微低着头沉默着。

婵约接着说:“沧海有太多不为人知的力量,无阴界人镇守只会引去诸多心怀不轨的人。你向来冷静,这次,又为何意气用事?为何不与我相商?”

“哥哥……”平阴抬眼看着婵约,他的眼眶泛出晶莹,“她回来了……”

婵约看着平阴的泪将要流出眼眶,他的心仿佛被撕碎一样,他一把拥住平阴,他能感受到,平阴的泪渗入他衣裳的滚烫……

“我给你的药,你是不是没有喝……”婵约心疼的问。

“我喝了,但是药里有她的影子……”

像平阴这样狂傲冷漠的人,他哭时,是最伤人心的……

婵约走了,平阴穿越释神山洞道回到自己的寝殿,寝殿里,小羽正在翻看着他的铁书简,见平阴来,小羽即刻收手,离开了他桌案,现在了一边。

平阴冷着脸坐在桌案前,他示意小羽坐在他对面,小羽听话的坐下来。

“你,识字吗?”平阴问。

小羽摇摇头说:“还没来得及。”

“那你会模仿书上的字吗?”平阴再问。

小羽点点头。

平阴将几个铁环放到她面前,又递给了她一本薄书,满是杂乱无章的字,再递给她一把刻刀。

“把这些字刻在铁环上。”

小羽看着铁环很是熟悉:“这是……黑卷轴上的铁环?”

平阴点点头。

“等你把字刻完,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羽眼里透着光:“什么地方?”

小孩子,总是格外好哄的。

“那个地方在沧海,我只能说这么多。”

平阴还没说完,小羽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清晨,朝露未散,天地蒙着一层灰色,肆桀的铁靴踩在还未枯黄的杂草上,身前,是百丈崖,百丈崖下,是一览无余的大川,还有,东方的天空。

肆桀的剑没有放回剑鞘,他的剑刺在身后的地上,剑脊的沟壑里,还有未干的血……

在他身后五步远处,有一个人伏在地上,他的右掌大拇指戴着一个紫色的扳指,手里还握着没有出鞘的刀,乌鸦从天上落下,蚕食着新鲜的肉体……

“为什么,你喊着我的名字,却像在杀另一个人……”肆桀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