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代理总统后,派出张治中等人前去北平与中共和谈,企图划江而治。4月初,双方因为和谈,战事稍停。
4月7日,蒋介石又带领蒋经国、张群、俞济时等赴宁波东乡天童寺附近的小盘山祭扫先祖蒋宗霸,祭扫完后,在天童寺借宿一宵。次日,乘轿下山,改乘汽车至宁波新河头,换坐汽船,经宝林寺游览,到鄞县横溪登岸,坐轿至金峨寺,又住一宿。第三天,从金峨寺动身,乘轿而行,经奉化后琅、莼湖、鲒琦等乡镇,至下陈乘车返溪口。
路经莼湖镇时,蒋介石忽然想起一度当过副侍卫长的吴中相的家乡就在该镇吴家埠村,对俞济时说:“我们到吴家埠弯一弯,看看吴中相的家。”
于是,坐轿进村。
吴中相于1948年7月调入总统府出任蒋介石的副侍卫长,才过两个半月,就被蒋介石调回部队,担任第24军军长。此时正在军中。
众人进村后,却找不到吴中相的家。竺培基一村民打听,回答说:“吴中相在家乡没有造房子。”
蒋介石闻言后说:“那就改去吴瑞耕家里。”
这吴瑞耕是谁?是他的早年同学。蒋介石发迹后,他也跟着发迹,担任宁波印花税局局长多年,赚了不少的钱,在村里盖起了大房子,石板明堂,独门独院,是村里最阔气的建筑。
蒋介石一行进入吴家,已日近中午。卫士们连走带跑,几十里路下来,已是饥肠辘辘。吴瑞耕吩咐家人说:“立即准备中饭。”于是,几十人烧火的烧火,买菜的买菜,紧急行动起来了。
吃饭时,蒋介石对吴家做的奉蚶最感兴趣,吃完后,还拿出手帕包了十几粒,交给竺培基,吩咐说:“带回溪口给孩子们尝尝。”
蒋介石遍游奉化、宁波各地,足迹遍及城镇乡村。但是,这些活动并不能解除他内心的焦虑,散心反而使心绪更加纠结,心神日夜处于不安之中。怎么办?屡战屡败的战局,他完全束手无策,无力去扭转;尔虞我诈的政局,也无法发号施令,只能暗中通过亲信、嫡系去操纵。一切不尽如人意。虽然他已信奉了基督,而宋美龄去年去美国求援,受尽冷遇,至今未归,上帝似乎也不保佑他们,把他们摒弃不管了。
蒋氏家族每有大事不决时就有到武山庙中求神问卜的习惯。在穷途末路之际,蒋介石决定还是求中国自己的上帝——菩萨来保佑。为此,他连吃了三天的素,准备到当初毛氏求得“秀才出门,状元归家”神签的武山庙去祈神。
这一日,蒋介石早早就坐轿出发了。进了大殿,在王世和等人协助下,他恭恭敬敬地点了香,给菩萨叩了头,而后摇动签筒。立时,一根竹签从里边掉了出来。王世和连忙拾起签,递给蒋介石。蒋介石一看,皱起了眉头,王世和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大意失荆州,关公走麦城。”还有“断曰”四句话,为:“求名不遂,出师不利,灾病不除,破财失意。”
王世和惊出一身冷汗,这“破财失意”无所谓,“出师不利,灾病不除”却是蒋介石最为害怕的两件事情,连忙示意庙祝再换一签。庙祝见两人脸色不好,急忙取了一签。王世和顾不上看,递给了蒋介石。蒋介石看后脸色更是苍白。王世和侧眼一看,签语上写着两行字:“困居长坂坡,失陷落凤坡。”“断曰”的四句话为:“出师不利,求官不得,丧妻失偶,早寻退路。”
还是“出师不利”,虽没了“灾病不除”,但“丧妻失偶”,还是做梦都叫“达、达、达”的蒋介石最为害怕的事情!王世和急忙说:“再抽一签吧,凑个三数。”
庙祝捧过签筒递给王世和,王世和再递给蒋介石,说:“先生,慢点。”
蒋介石虔恭地行了三个大礼,而后凝神闭气地慢慢地摇了起来,样子十分的认真。一会儿,一支竹签掉落地上。谁知他捡起看时,竟然吓得拿竹签的手都瑟瑟发抖。王世和侧身去看,只见签语写的是:“刘先主遗诏托孤,降孙皓三分归一。”啥意思啊?他弄不明白什么“遗诏托孤”,“三分归一”。
蒋介石没看“断曰”,慢慢地站起身子,王世和赶紧搀扶他起来,并安慰说:“这种事,不信则无……”
蒋介石立即打断他的话,喝道:“不许乱说!武山庙菩萨是极灵的!”
事后,王世和请教他人,才弄明白,这个竹签签语的意思是刘备气死白帝城,死前托孤的事情,立即说:“嗨,细想先生也并非会如此糟糕,打不赢还可以逃到国外去当寓公,何以至死呢?我看经国还是纬国都这么大,各自带兵有部队,也没必要托孤给谁!”
王世和说的,何尝不是?在这期间,蒋经国拿出了莫大的勇气,开始担当溪口的“顶梁柱”了。他召集驻奉化、宁波、溪口诸地团长以上的部队长设宴招待,亲自把盏,除慰勉外,特别强调说:“反共不会孤立,美国必然会出兵干涉。”宛若蒋介石的钦差大臣。然而,迷信万分的蒋介石并没想明白这个道理。自武山庙抽签之后,他的心情更加不好,时常对身边侍卫们发火。为了准备撤往台湾的退路,他把还在宁波的石祖德叫了过来,吩咐他立即前去福建,除出任陆军第一编练司令部副司令外,还兼任厦门警备司令,开辟通往金门、台湾的海上通道。
4月12日刚好是蒋经国40岁生日。若是平时,蒋介石肯定要大操大办,进行大贺。可国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国事连着家事,谁人还有这个心情去庆寿呢?蒋经国坚决要求不办,王世和也表示同意,说:“这年头官威还是少耍点好,免得老百姓议论纷纷!”
但蒋介石没有忘记儿子的生日,事先特地题了一块祝寿匾额,上书“寓理帅气”四个大字,并于旁边精心写了一段跋文为:
每日晚课,默诵孟子养气章,十三年未曾或间,自觉于此略有领悟,尝以“寓理帅气”自铭,尤以寓理之“寓”字体认深切,引为自快,但不敢示人。余以经儿四十生辰,特书此以代私祝,并期其能切己体察,卓然自强,而不负所望耳。
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四月十二日,中正题并跋。
4月12日,蒋经国生日之日到了。蒋介石在武岭中学客厅召集绥靖总队的将领刘培初、项充如及刘裕绥等12人,设宴款待。在席上,他说:“家贫出孝子、国难出忠良。当我们走上坡路时,别人跟着我们跑;而我们走下坡路时,你们在华中地区费了不少周折,一心向往开到我跟前……”
十几个人立即鼓掌!
接着,蒋介石又说:“上海只要我们能守住三个月,美国不可能不出兵……美国是资本主义国家,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两个主义不能并存于世界,顶多三年,美苏必要一战。”
众人又鼓掌!
饭后,蒋介石交代王世和与竺培基说:“你们带大家在溪口各处参观参观!”以资笼络。
他这么做,想干什么?这连王世和都看出,他是在学“刘备托孤”,不禁觉得好笑,说:“大不了一死,何必婆婆妈妈!”蒋介石竟然学刘备死前干起了托孤的事情,这让侍卫们惶惶不安。
蒋介石的心情还是一直不好,于是去雪窦寺,寄情于山水之乐。结果,在那里凭吊其遗迹,礼拜佛像,登妙高台眺望,漫步千丈岩。但王世和等人看出蒋介石没了当年的叱咤风云,只是徘徊沮丧。卫士们不敢接近,只是远远地跟随着。
游够了,与庙中的法师“交流”够了,蒋介石就回溪口去。在归途中,他不知怎的,一味地催促轿夫加快步伐。谁知轿夫走得太急,喘气不上。蒋介石就厉声斥骂:“该死!不准喘气!”
王世和跑上来,蒋介石又用手杖敲打他的头,这让他大丢面子。
事后,这班轿夫对王世和说:“蒋大总统这次回家不比往常,脾气特别大,
替他抬轿,不论上山下山,既要走得快,又不准喘气,还骂我们该死,真是变了!”
王世和能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因为路上挨了打,随后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回到溪口,李宗仁主持国民政府与北平方面和谈的消息就传过来了。4月15日,国共和谈代表对和谈协定进行最后修正,提交了最后修正案。中共方面提出以4月20日为接受协定的最后期限。16日,撤离在广州的行政院举行院会讨论,行政院院长何应钦、中央党部秘书长吴铁城、参谋总长顾祝同按照蒋介石的授意坚决反对,弄得代总统李宗仁几乎不能发表意见。蒋介石一到溪口,俞济时就送来了双方谈定的和平条款,蒋介石看了大拍桌子:“共匪对政府代表所提修正条件24条,真是无异于投降处分之条件。”决然拒绝了。
4月20日最后的期限到了,由于蒋介石的反对,李宗仁无法回复。当晚,解放军百万雄师开始渡江,汤恩伯和白崇禧精心构筑的长江防线当夜就被击垮,长江沿岸的守军四下夺路狂奔。23日晚,解放军某部第103师进入了南京城。
同一日,在宁波负责蒋介石外围的国防部绥靖总队一部分官兵在副总队长项充如率领下起义,投奔四明山浙东游击纵队。蒋介石获得这个消息,几乎被气晕了。竺培基大骂项充如:“早几日还陪你们在溪口吃喝、游玩,真面目终于暴露!”
南京丢了,上海危急。蒋介石终于坐不住了,决定离开家乡,亲自去指挥作战。临行之前,他密令侍从副官夏功权前去访谒王世和,劝他跟随自己去台湾。
王世和问道:“俞济时呢?”
“俞局长刚刚从杭州回来,从省保安处干部训练班教育长阙渊处挑选30名浙江籍可靠的军士,作为先生的卫士。”
王世和于是回答说:“我已年过半百,无心仕途,再跟先生已无意义。”
原来这次他顶替石祖德,但石祖德的侍卫室的职务一直还保留着,并没有给王世和,王世和只是在侍卫室打杂,加上从雪窦寺回来的路上挨蒋介石的手杖,觉得自己也是50岁的人了,再挨打很没面子。这几天在家里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去当闲云野鹤好。
夏功权说:“请你撤退是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你追随先生那么些年,假如不走,先生担忧你性命不保。”
王世和最为担心的也只是这一点,怕共产党一来,清算自己跟随蒋介石多年的账,只好答应说:“既然没路可走,那就离乡去台湾吧!”
4月24日,一艘国民党海军登陆艇停泊在奉化外海,王世和家人收拾简单的行囊,扶老携幼,与蒋经国的夫人、孩子们一同登艇,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中,军舰航向了台湾方向。
随后,驻防在溪口的特务大队也接到撤退命令,在宁波搭船,先去澎湖列岛。不久,命令有所改变,便衣组奉命去澎湖的前日本海军招待所驻防,等蒋介石等人的到来;特务大队其他人马先去花莲待命,准备随时反攻回去。
这样,蒋介石侍卫部队的主力撤往了台湾,只留下了少数精锐卫士暂时随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