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上下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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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古史(11)

隋唐的社会

从南北朝到隋唐,是由战乱而入于升平的。隋文帝本是个恭俭之主。在 位时,国富之盛,甲于古今。虽然中经炀帝的扰乱,然而不久,天下即复见清平。 唐太宗尤为三代以下令主。贞观、永徽之治,连续至三十年。亦和汉代的文、 景,相差不远。以理度之,天下该复见升平的气象了。果然,《唐书·食货志》 说太宗之治,“行千里者不赍粮,断死刑岁仅三十九人”。这话虽或言之过甚, 然而当时,海内有富庶安乐的气象,大约不是虚诬的。然而这亦不过总计一 国的财富有所增加,无衣无食的人或者减少些,至于贫富的不均,有资本的 人对于穷人的剥削,则还是依然如故。所以一方号为富庶,一方面,自晋以 来,一贯的平均地权的政策,不但不能因承平日久而推行尽利,反因其有名 无实而并其法亦不能维持了。

晋朝的户调式、北魏的均田令、唐朝的租庸调法,三者是相一贯的,而 唐制尤为完备。其制:一丁男年十八以上,授田一顷。老及笃、废疾四十亩。 寡妻妾三十亩--当户的加二十亩--都以二十亩为世业,余为口分。田多 可以足其人的为宽乡,不足的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乡有余田, 是要以给比乡的。州县亦然。庶人徙乡和贫无以葬的,得卖世业田。其自狭 乡徙宽乡的,得并卖口分田。这大约是奖励其迁徙,即以卖田所得,作为迁 徙的补助费的意思。其取之之法:则岁输粟二石为租。用人之力,岁二十日, 闰加二日,不役的每日折输绢三尺,为庸。随乡所出,输丝、绵、麻或其织 品为调。此等制度果能尽力推行,亦足使农人都有田可种,而且无甚贫甚富 之差。然而政治上有名无实的措施,敌不过社会上自古相沿的习惯。所以民 间的兼并如故。而史称开元之世,其兼并,且过于汉代成、哀之时。授田之 法,既已有名无实,却因此又生一弊。汉代的田租,所税的是田 ;口赋,所 税的是人,二者本厘然各别。自户调法行,各户既有相等之田,自然该出相等之税,两者遂合为户赋。授田之法既废,田之有无多寡,仍不相等,而仍 按其丁中,责以输相同之赋,就不免有田者无税,无田者有税,田多者税少, 田少者税多了。于是人民不逃之宦、学、释、老,即自托于客户。版籍混淆, 而国家的收入,亦因之而大减。唐玄宗时,宇文融曾请括籍外羡田,以给逃户, 行之未有成效。七八〇年,德宗的宰相杨炎,才定两税之法。不再分别主客 户,但就其现居之地为簿,按其产业的多少以定税。于是负担的重轻和贫富 相合 ;而逃税的人,亦多变而要输税。财政上的收人,自然可以增加。然而 制民之产之意,则荡焉以尽了。从晋武平吴创户调式至此,为时恰五百年。

要解决民生问题,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二者必须并行。节制资本,一 则宜将事业之大者,收归官营。一则要有良好的税法。官营事业,在从前疏 阔的政治之下,不易实行。至于税法,则从前的人,泥于古制,以为只有田 租口赋,是正当的收入。于是各种杂税,非到不得已时,不肯收取。一遇承 平,就仍旧把他罢免。隋文帝得位之后,即将盐池、盐井、酒坊、人市之税, 概行罢免,即其一例。唐中叶以后,虽亦有盐茶等税,然皆因财政竭蹶而然, 节制资本之意,丝毫无有,所以资本反而更形跋扈。即如两税以资产为宗, 不以身丁为本,似得平均负担之意。然而估计资产,其事甚难。所以当时陆 贽就说 :有“藏于襟怀囊箧物,贵而人莫窥”的。有“场圃囷仓,直轻而众 以为富”的。有“流通蕃息之货,数寡而日收其赢”的。有“庐舍器用,价 高而终岁寡利”的。“计估算缗,失平长伪。”须知社会的情形复杂了,赋税 便应从多方面征收,尤应舍直接而取间接。而当时的人,只知道以人为主, 而估计其家赀,自然难于得实了。而从此以后,役法亦计算丁资两者而定, 诒害尤烈,详见三十一和三十六章。

要社会百业安定,必须物价常保其平衡。《管子·轻重》诸篇,所说的 就是这个道理。后世市场广大,而国家的资力有限,要想控制百物的价格, 自然是办不到的。只有食粮,因其与民生关系最大,所以历代政府,总还想 控制其价格。其办法,便是汉朝耿寿昌所倡的常平仓。谷贱时增价而籴,谷 贵时减价而粜。既可以平市价,而其本身仍有微赢,则其事业可以持久。这 原是个好法子。但亦因市场广而资本微之故,不能左右物价。即使当粮食腾 贵之时,能将他稍稍压平,其惠亦仅及于城市中人,大多数的农民,实在得 不到救济。所以隋朝的长孙平又创义仓之法。以社为范围,收获之日,劝课 人民,量出粟麦,即在当社,设仓贮蓄。遇有歉岁,则以充赈济。此法令人民以互助为自助,亦是很好的法子。惜乎其法仅限于凶荒时的赈济,则用之 有所不尽。后来并有移之于州县的,那更全失其本意了。

社会的阶级制度,当隋,唐之世,亦是一个转变的时代。六朝时门阀之 盛,已见。隋、唐时,表面上虽尚保持其盛况,然而暗中已潜起迁 移。原来所谓门阀,虽不以当时的官位为条件。然而高官厚禄,究是维持其 地位的重要条件。魏晋以后,门阀之家,所以能常居高位,实缘九品中正之 制,为之维持之故。隋时,把此制废了,又尽废乡官。于是要做官的人,在 本乡便无甚根据,而不得不求之于外。门阀之家,在选举上占优势,原因其 在乡里有势力之故。离开了乡里,就和“白屋之子”无甚不同。而科举之制, 又使白屋之子,可以平步而至公卿。于是所谓阀阅之家,除掉因相沿的习惯, 而受社会的尊敬外,其他便一无所有。此种情势,终难持久,是不待言而可 知的。所以一到五代,就要“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了。这固然有 阶级平夷之美,然而举士本于乡里,多少要顾到一点清议。清议固然不能改 变人的心术,却多少能检束其行为。所以无耻之事,即在好利干进之徒,亦 有所惮而不敢出。至于离开了乡里,就未免肆无忌惮。就有蹇驴破帽,奔走 于王公大人之门的。所谓气节,遂荡焉以尽。藩镇擅土,士亦争乐为之用。 其结果,自然有像冯道般的长乐老出来了。宋代士大夫的提倡气节,就是晚 唐、五代的一个反动。

五代的混乱

五代时的国,原不过唐朝藩镇的变形。这许多武人,虽然据土自专,其 实并无经营天下的大志,不过骄奢淫佚而已。所以除中原之地,战争较烈外, 其余列国之间,兵事颇少。

本族纷争不已,必然要引起外患,这是最可痛心的事。当唐之末年,梁 之形势,本已独强,所以能篡唐而自立。然而梁太祖死后,末帝懦弱。而晋 则李克用死后,子存勖继立,年少勇于攻战。于是形势骤变。河北三镇和义 武都入于晋。梁人屡次攻战,都不得利,只得决河以自守。李存勖自称皇帝, 建国号为唐。是为后唐庄宗。九二三年,庄宗破梁兵于郓州。乘梁重兵都在 河外,进兵直袭大梁。末帝自杀。梁亡,后唐迁都洛阳。

后唐庄宗,本是个骄淫的异族。虽然略有犷悍之气,却并不懂得什么叫 政治的。所以灭梁之后,立刻骄侈起来。宠信伶人宦官,政治大坏。九二五 年,命宰相郭崇韬,傅其幼子魏王继岌伐蜀。把前蜀灭掉。而皇后刘氏,听 信宦官的话,自为教与继岌,令其把郭崇韬杀掉。于是中外震骇,讹言四起。 魏博的兵,乘机据邺都作乱。庄宗命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去打他。嗣源手下 的兵也变了,劫嗣源以入于邺。嗣源以计诳叛人得出。又听其女婿石敬瑭的 话,回兵造反。庄宗为伶人所弑。嗣源即位,是为明宗。明宗在五代诸君中, 要算比较安静的。在位八年,以九二三年死。养子从厚立,是为闵帝。时明 宗养子从珂镇凤翔,石敬瑭镇河东,闵帝想把他两调动,从珂便举兵反。闵 帝派出去的兵,都倒戈投降。闵帝出奔,被杀。从珂立,是为废帝。又要调 动石敬瑭。敬瑭又造反。就把契丹的兵引进来了。

废帝鉴于闵帝的兵的倒戈,所以豫储着一个不倒戈的将,那便是张敬达。 于是发兵,把晋阳困起来。石敬瑭急了,乃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求救 于契丹。刘知远劝他 :“契丹只须饵以金帛,便肯入援,不必要这么优厚的条件。”而石敬瑭急何能择,不听。于是契丹太宗发大兵入援。打破张敬达 的兵,挟着石敬瑭南下。废帝自焚死。敬瑭受册于契丹,国号为晋,是为晋 高祖。称臣于契丹。沙陀虽是异族,业已归化中国。他自己并无根据地,迟 早要同化于中国的。李克用等虽是异族的酋长,一方面亦可算作中国的军人。 梁、唐的兴亡,也可算是中国军人的自相陵捽,其性质还不十分严重。至于 契丹,则系以另一国家的资格侵入的,其性质,就非沙陀之比了。以地理形 势论 :中国的北部,本该守阴山和黄河。守现在的长城,已非上策。自燕、 云割后,不但宣、大全失,山西方面,只有雁门内险可守 ;河北方面,则举 居庸等险而弃之,遂至专恃塘滦之类,以限戎马。宋朝所以不敢和契丹开衅, 最大的原因,实缘河北方面,地利全失之故。燕、云不能恢复,女真之祸, 自然接踵而来了。所以十六州的割弃,实在是中国最大的创伤。然而外有强 敌,而内争不已,其势必至于此而后止。

晋高祖的称臣于辽,臣下心多不服。高祖知国力不足与辽敌,唱高调的 人,平时唱着高调,临事未必肯负责任,甚且有口唱高调,实怀通敌之心的。 所以始终不肯上当。对辽总是小心翼翼,不失臣礼。九四二年,高祖死了。 兄子重贵立,是为出帝。听信侍卫景延广的话,罢对辽称臣之礼。辽人来诘问, 景延广又把话得罪他。两国的兵端遂启。国与国的竞争,不但在兵力,而亦 在纲纪。纲纪整饬,即使兵力不足,总还可以支持。纲纪荡然,那就无从说 起了。晋辽启衅之后,辽兵连年入寇,晋兵从事防御,胜负亦还相当。然而 国力疲敝,调兵运饷,弄得骚然不宁,本已有岌岌可危之势。加以假借外力, 晋祖既开其端,安能禁人之效尤。于是有替契丹力战的赵延寿,又有举兵以 降敌的杜重威。九四六年,辽人遂入大梁,执出帝而去。明年,辽太宗入大梁。

辽太宗是个粗才,不懂得治理中国的--假使这时,来的是太祖,汴梁 的能否恢复,就成为问题了--于是遣打草谷军,四出钞掠。又遣使诸道, 搜括财帛。多用其子弟亲信为刺史。一班汉奸,因而依附着他,扰害平民, 弄得群盗四起。太宗无可如何,反说 :“我不料中国人难治如此。”乃弃大梁 北归。行至滦城而死。刘知远先已自立于太原,及是,发兵入大梁,是为后 汉高祖。

后汉高祖,也是沙陀人,入汴后两年而死。子隐帝立。三年而为郭威所篡, 中原之地,自后唐入据以来,至此始复脱沙陀的羁轭,而戴汉人为主。汉高 祖之弟旻,称帝于太原,称侄于辽,受其封册,是为北汉。

后周高祖篡汉后,三年而殂。养子世宗立。世宗性英武,即位之初,北 汉乘丧,合辽兵来伐,世宗自将,大败之于高平。当时天子的卫兵,实即唐 朝藩镇之兵的变相,自唐中叶以后,地擅于将,将擅于兵,已成习惯。小不 如意或有野心之家饵以重利,便可杀其将而另戴一人,此时的藩镇,看似生 杀自由,实则不胜其苦。五代时的君主,所以事势一有动摇,立刻势成孤立, 亦由于此。而且累朝不加简阅,全是老弱充数,所以卖主则有余,御敌则不 足,这要算是五代时最根本的大患了。世宗自高平回来,深知其弊。于是大 加裁汰,又命诸州招募壮勇,送至阙下。择其尤者,为殿前诸军。又裁冗费, 修政事,于是国富兵强。这时候,南唐、后蜀,都想勾结契丹,以图中原。 世宗乃先出兵伐后蜀,取其阶、成、秦三州。次伐南唐,尽取江北之地,南 唐称臣奉贡。九五九年,世宗遂自将伐辽。时值辽穆宗在位,沉湎于酒,国 势中衰。世宗恢复瀛、莫、易三州,直趋幽州,恢复亦在旦夕。惜乎天不假 年,世宗因患病回军,不久就死了。子恭帝立,还只七岁。当时兵力,最强 的是殿前军,而赵匡胤是殿前军的都点检。当主少国疑之日,自不免有人生 心,于是讹言契丹入寇,匡胤带兵去防他。至陈桥驿,兵变,拥匡胤回汴京, 废恭帝而自立,是为宋太祖。当时偏方诸国,本都微弱不振,而中原经周世 宗的整顿,业已富强,加以宋太祖的英明,因而用之,而统一的机运就到了。

宋的统一及其初年的政治

于此,得将十国的情形,略一叙述。当唐末,割据的有两种人。其一是 藩镇。如 :

【吴】杨行密,本是唐朝的庐州刺史。八八六年,乘淮南的扰乱,进 据广陵。后来秦宗权的将孙儒来攻,行密被他打败,逃回庐州,又逃到宣州, 仍被孙孺围起,后乘儒军大疫,把他灭掉。还据广陵。尽并淮南之地。

【吴越】钱镠,是唐朝的杭州刺史。平越州董昌之乱,保据两浙。时在 八九六年。

【南汉】刘隐,以九〇五年,做唐朝的岭南节度使。死后,其弟岩继之。 保据岭南。

【前蜀】王建,是神策军将。田令孜的养子。随令孜入蜀,为利州刺史。 时令孜以其弟陈敬暄为西川节度使。王建和他翻脸。八九三年,把成都攻破。 八九七年,又攻并东川。

其二是流寇。

【楚】孙儒死后,其将刘建锋、马殷等,逃据湖南。八九五年,建锋为 其下所杀,推殷为主。

【闽】王潮,河南固始人。寿州人王绪造反,攻破固始,用潮为军正。 绪因避秦宗权,渡江而南,直流入福建。后为其下所杀,推潮为主。八九三 年,占据福州,潮死后,弟审知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