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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毒之法

西日雍伫立在山坡上,远远地看到了前来探望的令狐团圆,不禁蹙眉。

一旁随侍的田胖子道:“那是古医师的夫人,我头次见她,也大吃一惊。”

只见古夫人终于找到了憔悴的古医师,投入了他的怀抱,西日雍长叹一声。

田胖子试探地问:“要不要请古夫人过来一见?”

西日雍沉默。明丽动人的古夫人,就似病愈康复的纳兰贵妃,当年曾艳冠后宫的绝色佳人。

那边,令狐团圆快要哭出来了。潘微之不仅疲惫不堪,双眼更是布满血丝,连看她的目光都是飘忽不定的,“你的眼睛不好,还要如此劳累,万一又看不见了怎么办?”

潘微之握着她的双肩道:“我此刻就休息了,你莫担心。”

“不成,我去找田胖子,要他立刻放你回去。”

潘微之却拉住了她,“不是旁人叫我留下的,是我自己不愿走,营地里军医紧缺,我留下来,便能多一人出力。”

“可是……”

潘微之的两指按在她的唇上,待她平静后才移开,然后轻声道:“我是个医师,不论是潘行医还是古医师,我都是个医师。”

“我知道了。”令狐团圆垂头丧气地道,“你不累到自己倒下,就还是要救人的。”

“仗已经打完了,伤者数目不会再增加。你放心,我最多再留两日,就可以回去了。”

令狐团圆少不得百般叮嘱,随后便有军医唤潘微之,她只得悻悻地准备归去。

“古夫人请留步!”令狐团圆走到半途,却被田胖子截下。

她只得行礼,然后问道:“敢问大人,有何要事?”

田胖子怎会有什么要事与她说,叨咕来叨咕去都是一些废话。令狐团圆的面色渐沉,若她还是当日营地里的明远郡主,早就将这胖子踢翻在地了,可是作为古夫人,她只能忍耐,“大人若无要事,妾身这便告辞了。”

这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她背后伸出,令狐团圆明知身后有诈,无奈不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那手捂了上来,扳过她的脸。

“啊!”她尖声一叫,田胖子连忙打掉了那只手。

“应三德,你太放肆了!”

令狐团圆躲到了田胖子身后,只见应三德痴痴地盯着自己,口中喃喃道:“好美啊!”

令狐团圆在心中把潘微之骂了一通,好端端地非要给她整成纳兰贵妃似的,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美女大体上都相似。

“留你在军营里,不是叫你耍泼皮的。”田胖子斥骂应三德,后者却无动于衷,只知道盯着令狐团圆看。

“何事喧哗?”

西日雍此时出现,田胖子如释重负,“大人,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将古夫人送出营地。”

令狐团圆猛然明了,这是他们做的一出戏,好让西日雍有机会与她说话。如若不是做戏,田胖子该尊称“陛下”的,于是,她再次在肚子里把潘微之编排了一顿。

西日雍送她一路走出营地,并未交谈,更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就仿佛只是单纯地送她出去。

“好了,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营地门口,令狐团圆向他辞行。

西日雍的目光仍然不在她的身上,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令狐团圆愣了愣道:“念夕,王念夕。”

“好,你走吧!”

西日雍却没有往回走,令狐团圆完全弄不懂,这位帝皇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她也不愿去想,能不见这人就最好不见。

西日雍目送令狐团圆的背影消失,才回了营帐,田胖子与应三德早已等候多时。

“陛下,如何了?”

西日雍坐下后,才缓缓开口道:“派人盯住她,她和古医师一样身怀武功,虽然不入流,但作为医师和寻常女流之辈,这一对夫妇太不寻常了。”

田胖子应声称是,他也才知晓,西日雍对古夫人的好奇并非她的容貌,而是身具修为。

西日雍沉默许久后又道:“算了,古医师确实是个值得称道的医师,他们夫妇二人也算是奇人异士。等这儿的事都完了,朕打算让古医师到宫廷任职,一并把古夫人带去,或许纳兰见了她后会心情不错,可惜了纳兰……”

君王的心思变幻无常,令狐团圆并不知晓,虽然她因与纳兰贵妃相似的容貌而使西日雍起了疑心,但也正因那副美丽的容颜又逃过了一劫。

两日后,潘微之被军士送了回来,人已不像样子,只有衣裳是光鲜的,那还是临出营地时,特意换上了令狐团圆之前送来的衣裳。老医师心疼不已,给他做了药浴。北方不比南方讲究的汤浴,只用一个大木桶盛满了热水,加了各类药材研磨的粉。令狐团圆前去伺候的时候,潘微之已经靠在桶边睡着了。

潘微之沉睡的模样虽然在尕苏见过无数次,但此次却让令狐团圆心如撞鹿。他的长发披散着,一半垂在桶外,一半泡在水里,尽管两鬓灰白了,却更添男子的成熟魅力。卸去了易容之物后,他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轮廓,静美之中更带有一种独特的坚韧。而略显削瘦的躯体,锁骨清晰可见,裸露的上身被水汽熏染得呈现粉色,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直刺她的眼睛。

她屏息凝望了许久,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轻手挽起他的发,湿淋淋的长发立时滚落水珠串串。她取了梳子,细细地梳了他的发,再用木簪绾起。

做完这一切,他还未醒,但他不能泡太久,她不得不轻推了他几下。潘微之发出一声鼻音,才缓缓睁开酸痛的双眼,一见是令狐团圆在伺候,他愣了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下沉了一分。

令狐团圆哼了一声,他想了想,便递过手来,她将他一把拉起。瞬间,水珠坠落,溅在桶里,也滴落地面。潘微之大大方方地跨了出来,却轮到她犹豫了。

只闻他倦倦地问:“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令狐团圆急忙为他擦拭,前头她其实没敢看他,这下不想看也全都看到了——挺直的腰、修长的腿,还有不该看的部位。为他擦拭完毕,她的脸已同煮熟的螃蟹。好不容易替他穿戴妥当,他却一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紧跟着,他在她脸旁吐气如兰,“我真的没力气了……”

令狐团圆怎会听不懂他的话,连忙架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有我在呐!”

潘微之闭着眼睛任由她搀扶着去了卧房,又由她将自己放倒。令狐团圆也顾不上解他的衣裳,替他拉好被子便慌乱转身,不想却被他一只手扯住衣角,“你在的?”

她转回身,忙不迭地点头,“在的,在的!”

潘微之笑了笑,松开了她的衣角。

令狐团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又眨了下眼睛,然后果断地解了外衣,掀被而入,像条小鱼般游入了他的臂弯。

“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他悠悠地道,“但真等到了这一日,我却毫无力气,任你宰割。”

她笑出了声,笑声又戛然而止。潘微之忽然侧过了身,亲上了她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颊亲上了耳朵,轻咬细啃着,那吐出的热气、温暖的唇舌,一时间叫她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正腹议着这人不是说没力气了吗,他却停止了亲吻,只贴着她的脸继续吐着热气,过了很长时间他都再无动作,她便知道他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钻出,再为他掖好被子,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悄然离去。

院子外,老医师正在晒药材。

“他如何了?”老医师问。

“睡着了。”

“你又如何了?”

令狐团圆一怔,老医师放下手中的草药,道:“虽然你没有卸去易容之物,但我一号脉就知道你是谁了。”

令狐团圆一脸尴尬。

“你是个有福之人!”老医师意味深长地道,“经大难而不死,一身淤塞的脉络又通了,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当日在梁王面前我并没有多言,你的体质其实异于常人,乃天生的练武奇才,你的天赋很好,只是依我看,你还未打磨好。”

“请老先生赐教。”

老医师笑道:“我知道你擅剑,不过你可知晓,武者的本质是什么?是身体。只有健康强悍的体魄,才能支撑起所有的武技,修炼出浑厚的气力。”

令狐团圆点头称是。

老医师捋须道:“我早年游历江湖,邂逅名医古遐叔,他乃古言后人,兼修医、武两道。他授我一套强身健体之术,名为养生拳,我能延寿至今多亏了它,今日我转惠于你,你仔细看好!”

说完,老医师就在院子里打起拳来。他并非武者,身无丝毫气力,但一套养生拳却打得精彩绝伦。令狐团圆很快就看了出来,这套拳的关键不在于动作的行云流水,而在于它切实地运用到了人的每一个关节。如果说她以往偏重于练剑,一切武行都以剑为主,那这套拳就是以人为主。

老医师正常打完一遍后,又放慢速度重打了一遍。只见令狐团圆飘然跃入院中,从容地跟着打起来,动作一板一眼,竟是毫厘不差。老医师在心底赞叹不已,却并不言语,依然打着拳,只是速度恢复了正常。

一老一少在院中打着拳,四月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

“今日就到这里吧。”老医师收了拳,微笑道,“你的伤好得很快,但也不要过分劳累。有空打打拳,或者练下舞蹈都可以。”

令狐团圆再次谢过他后,回了大厅,四月尾随上来,道:“适才田胖子遣人传话,说要你和公子过几日一同随陛下前往瑞安。老医师没和你说吧?估摸他不答应,你看呢?”

令狐团圆答道:“等他醒了,让他拿主意。”

“好。”

“我要的东西备好了吗?”

“已经放到你桌上了。”

说话间,两人去了令狐团圆的屋子,桌上赫然摆着一张黄梨木琴。

“尺寸不仔细看不显大。”随着四月的话语,令狐团圆一手打开了琴,琴肚中空,她又小心地放入了青冥剑,然后合上琴,随手拨了下琴弦,音色尚可。

当这张琴在潘微之修长的指间奏响,令狐团圆不禁心驰神往。如此寻常的琴,却被他弹出了抑扬顿挫的优美旋律,何况这琴中还藏着一把剑。难以按捺的情绪被琴声撩拨成激荡的冲动,令狐团圆不自觉中踏着节奏舞动了起来,当年储秀宫三百名秀女齐舞的场景此时涌现她的脑海,云袖挥动,仪态万千。

潘微之专注地弹奏着,令狐团圆忘我地舞着,却有人打断了他们。

“古医师好雅兴呀!”田胖子闯入院中,打量着二人道,“有琴有舞,天作之合哟!古医师弹得好听,古夫人跳得好看,我真是来对时候了。”

潘微之停止了抚琴,问他:“田大人所为何来?”

“还不是请贤伉俪去一趟瑞安?”田胖子自来熟地坐到了潘微之的对面,笑道,“很安全的,随军队同行,平山城已完全被我军掌控了。”

“他才休息了两日,就又要出远门,恐怕路途劳累,不好吧?”令狐团圆道。

田胖子凝视着令狐团圆道:“其实主要是请你,而不是古医师。倘若古医师要休养,那他可以不去,但你一定得去。”

“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田胖子笑了笑,“早先我已经带话了,今日还特意亲自来请,古夫人、古医师,可要给胖子我面子哟!”

令狐团圆狐疑着,只闻潘微之道:“好吧,那我们一块过去。”

“这就对了!明儿我会派车来接,你们候着便是。”田胖子目的达到,告辞而去。

田胖子走后,令狐团圆与潘微之面面相觑,好半天潘微之才道:“我的易容术可保持一周左右的时间,到时候我们注意点,不会被看出破绽。”

令狐团圆摸着脸抱怨道:“铁定是这张脸惹的祸,你说你为何把我装扮成这副模样?”

潘微之只是望着她笑,直到把她笑得面红耳赤。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再惊世骇俗的容颜,都比不上他心目中的自己。

“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会出状况。”她硬着头皮继续抱怨。

“你又何曾怕过?”他轻声反问。

她一时再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是垂着脑袋,盯视自己的绣鞋去了。

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好笑地探手摸了摸她的脑壳,她却猛地抬头,不容拒绝地道:“今晚我们就成亲!”

他怔了怔,很快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是担忧前往瑞安不安全,生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要现在就定下他们之间的名分。

令狐团圆的话一出口,就觉着自己很不淑女,便又耷拉了脑袋,这次头低得几乎要落出肩膀。

只闻潘微之悠悠地道:“其实我们已然成亲了,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我看你看过通透,你瞧我也瞧过全部……”

“噗!”她喷了一口。

四月在角落里又看着令狐团圆在满院地追打潘微之,他心想,阿狐要捉到公子,简直易如反掌,可她就是捉不到,想来她是舍不得捉到了。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潘微之到底被扑倒在地,四月有心想看个仔细,却被树木遮挡了视线,只听令狐团圆嘤咛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四月踮起脚尖探出头来,迎面却是一颗石子,他才接下,那边丢了石子的令狐团圆拉起潘微之一溜烟地跑了。

“阿狐,你太坏了!”

令狐团圆拉着潘微之一路跑到了卧房,门才合上,两人便抱在了一起。他低下了头,她抬起了头,一个吻自然而成,缠绵的、甜腻的,又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热情。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仿佛腾云驾雾般愉悦,却是他边亲吻着她边抱起了她。满溢的情意如涓涓细水,极致的柔情似云端漫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说不明道不清的欢愉填满了她的身心,很快她就迷失了自己、迷醉了思绪。

令狐团圆最终知道医师是不好惹的男人,已为时太晚,被吃干抹净后,她抓着被子呆滞了很长时间,直到潘微之穿戴整齐,她还在发呆。

“怎么了?”他坐到床边,捧起她的一缕长发问道。

过了半天,她才傻傻地开口,“我还有点晕……”

他顺势搂住了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可总是难以启齿……”清醒后,她终于问了。

“何事?”他闭着眼,靠在她的肩窝处,聆听她的问话。

“那日……九华宫那一日的人,可是你?”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自然是我。我精于医术,除了我,谁还能想出那样的法子?很抱歉,当日我情急之下,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你撒谎!”

他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活着。”

令狐团圆使劲地掐了下他的手臂,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她着实拿他没辙,无力地软倒在他的膝上。潘微之的手悬在她背上。没过多时,她就像以前的那只大白一样不安分,在他膝上不时蹭来蹭去。潘微之不禁好笑,试了试单手捉住她的后颈,果然一试就灵,她被卡住后颈后便一动不动,活像只被逮住的猫。

“早知这样可使你安分,那日替你拔毒就方便多了。”

她不出声,依旧乖乖地一动不动。他又试着将手放开,她立刻又磨蹭起来,他再次卡住,她不动,憋着声问:“好玩吗?”

潘微之笑出声来,指头在她细滑的脖子上滚动。

冷不防她猛地起身,一个反扑将他压在身下,“我的命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他安静地答,她立刻蔫了下去。无论她耍什么伎俩,都无法与他的真情相衬。她坐回他的身边,靠在他肩上,再无言行,安静地与他共享温馨的时光。

前往瑞安的马车里,令狐团圆靠在潘微之身上,舒适地睡着了。待她醒来,浩浩荡荡的雍帝车队已进入瑞安国都平山城。掀开精美的宫廷车帘,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到处可见断壁颓垣,依稀还能听到瑞安的哭声。令狐团圆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潘微之沉静地道:“大杲以武力强取天下,又以武力称霸四方,但这并非根本,西日雍不明白这一点,就永远及不上大杲先帝西日昌。”

“四方臣服……”令狐团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靠的竟是仁义之师的名号,这也未免太讽刺了!”

大杲最杰出的谋士花重,提议西日昌高举仁义之旗,而后昌帝就一边高举着旗,一边大开杀戒,最后统一了天下。

“你可知晓,花重是我南越人啊?”潘微之问道。

“我知道,那离奇死去的桐山知州花爽就是他的后裔。”

然而潘微之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愿闻其详。”

潘微之沉吟道:“我也是听爷爷说的,桐山知州花爽其实并非花重的直系后人。花重病故后,他的后人不愿为大杲效力,远走高飞了,西日昌为了维护颜面,就扶植了花重的旁系。而西日皇族世代任用的这一族人,却压根儿不被重用。由此看来,花重的后人也不蠢。”

“那叶家呢?”

潘微之笑了笑,“以后你亲自去问无缺,我不说。”

令狐团圆扑上去打他,“哪有你这样的,说了花不说叶的。”

潘微之被她压在车座上,恰时,田胖子打开了车门,一脸艳羡,“两位旅途很是愉快哟!”

令狐团圆连忙起身,潘微之问:“大人前来,是否已到了地儿?”

田胖子称是,又道陛下在瑞安王宫设下了夜宴,请他二人稍作歇息后前往参加。

田胖子边说边笑,带着两人步入瑞安王宫。一路上,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大杲军士,田胖子毫不在意,但看在潘微之二人眼里却是分外刺目。倒是瑞安的宫廷景致,一概被三人忽略了。

夜宴设在宫廷主殿祥和殿,令狐团圆和潘微之被安排在祥和殿的侧殿内。直到进入侧殿,两人才知道西日雍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见侧殿内醒目地摆放了五个衣架,赤、橙、黄、绿、青五件华丽的衣裳闪烁着耀目的光彩。

“田大人,这是……”

“请古夫人任选一件衣裳。”田胖子笑眯眯地道,“那日在老医师府邸见夫人起舞,煞是好看,我便与陛下说了。这回宴会的风头,就仰仗夫人了。”

令狐团圆当即道:“我并不擅长舞蹈,那日只是随意舞了几下。田大人,这下你捅娄子了。”

田胖子却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夫人随意舞几下即可。关键不在于夫人的舞好不好看……何况以夫人的天姿国色,岂有不美之舞?”令狐团圆与潘微之面面相觑,又听田胖子道,“古医师也可在旁弹琴。两位大可放宽了心,陛下对两位很是器重,两位也应当为陛下着想。”见两人还在犹豫,田胖子索性把话挑明了,“早年世人只道瑞安盛产美女,连‘大杲第一美女’的名号都被梨妃夺了去。这一回,陛下是要全瑞安人都瞧瞧,所谓佳人,并非只有瑞安折桂。”

令狐团圆汗了一把,这个缘故,倒是闻所未闻,难道要她与那个据说美得不得了的雅公主比舞吗?她凭什么能舞过她?剑舞,想也甭想,只要她一持剑,就立刻会被西日雍揭穿了身份。

见令狐团圆还是迟疑不决,田胖子沉下脸斥道:“别想了,你今晚是舞也得舞,不舞也得舞。带你们来瑞安,你们就得出出力。”

“好吧!”

田胖子立即换回了笑眯眯的脸,“这就对了!那稍后就看夫人的了。”

田胖子走后,瑞安女官伺候令狐团圆换衣,“夫人为何选了这件青衣?”

令狐团圆心不在焉地答:“顺手而已。”摆放青色衣裳的衣架确实离她最近。

女官若有所思地道:“雅公主是我瑞安的明珠。未见夫人前,在下还真的难以相信,这世间竟有能与雅公主比肩的女子。”

令狐团圆叹道:“不过是副姣好的面容……”还不是她真实的面容。

女官为她系上后腰饰带,低声问:“夫人这是骄傲还是谦虚呢?”

令狐团圆不禁沉默。瑞安人的心情她能感受,国破人亡,还要为入侵者奉上歌舞,那太痛苦了。

当令狐团圆被女官带往主殿,则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瑞安的悲愤。乐师们演奏着欢快的乐曲,面上却毫无表情,金碧辉煌的祥和殿内充斥着一片死气,反衬出的恰是大杲人的骄横得意。西日雍虽然高坐王位、面带喜色,却掩饰不住他伤后病重的气息。令狐团圆甚至觉得,西日雍好像苍老了不少,若玄浩在场,他们将更像父子。

雅公主就在殿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台是特制的巨大银盘,由三个力士高高托着,一身银衣的她在盘上如同一颗光彩照人的珍珠,轻盈旋转间绽放出无尽的华彩。

一舞终了,雅公主和着乐声徐徐落下身子,仿佛鲜花即将枯萎,却在枯萎前怒放出最绚丽的风采。压着最后一个音,她猛然抬头,起身,宽长的衣袖如蝶翼般展开,而后,她盈盈飘落盘下。

一片寂静后,西日雍第一个喝彩,众人均响应,赞誉不绝。

雅公主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面无表情地谢了一礼,那精致至极的面容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叫令狐团圆自惭形秽。潘微之却在她身后轻轻扯了下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画了个圈,她当即了悟,完美无缺的本身就是缺憾啊!太漂亮的人儿似人偶,太优美的舞蹈如机械所制,更何况雅公主根本无心起舞。

正当令狐团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豁出去献丑时,却闻雅公主身旁的女官道:“陛下且慢叫好,请看这银盘。”

三个力士抬着银盘绕殿一周,众人均定睛细看,阅后连声叫绝。令狐团圆也看了个明白,那盘上细细铺着一层珍珠粉,却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不愧为瑞安第一佳人呐!”西日雍笑了笑,心中又有了谱。雅公主无非仗着身盈体轻罢了,而大杲的古夫人却会武。他唤来了田胖子,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田胖子立时兴高采烈地去办了。

女官淡然道:“瑞安雅公主献舞已毕,现下就请大杲的古夫人登台。”

西日雍道:“不着急,朕有几句话要吩咐她。来!”

令狐团圆惴惴不安地上前,西日雍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其实会武,那日却故意被应三德拦下。”

令狐团圆一惊,她失去修为时日太久,竟忘了使用隐匿之术,更忘了雍帝本就是罗玄门高手。

西日雍很满意她的神色,又道:“只要你一会儿替朕挣足了脸面,朕就不降罪于你,明白了吗?”

令狐团圆很快回过神来,她才恢复修为不久,就这么点微弱气力,还入不了西日雍的眼,“遵旨!”

令狐团圆很得体地行礼退走,西日雍微微颔首,这才是他大杲最优秀的女子。

潘微之也在凝望令狐团圆,这人无论怎么装扮、有着什么样的面容,都遮掩不住天生的光芒——可灼烧他所有的光芒。

“大人,你的琴。”侍卫递上了那张藏剑的琴。纵然瑞安宫廷好琴无数,可潘微之依然坚持用自己的琴,这琴虽寻常,却藏着她的魂。

周围的喧哗声止住了,众人开始翘首以待。而令狐团圆只是伫立场中一动不动,她身旁不远处坐着的潘微之竟然合上了双目。

“当真是妙人一对!”西日雍更加满意。

只有瑞安的乐师和宫人们以刻薄的眼神静观着——那女人再美,也及不上雅公主;那女人到现在还没动静,只怕早就怯场了;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不好,却穿青衣。

雅公主也在看,那先前服侍令狐团圆换衣的女官跪坐在她的身侧,肃然道:“事已办妥!”

雅公主极淡地笑了笑。既然雍帝欺负瑞安欺到了家,那也休怪她使手段了。至于后果,还有什么后果可惧?父王被逼自杀身亡,兄弟们皆为阶下囚,她被留着,无非是她生得好看。

在雅公主的满腔隐恨中,一队大杲军士虎步登场,他们手持一匹白绸,到了殿中缓缓拉开,长长的绸布从西日雍脚下延至殿中。随着田胖子一挥手,白绸被拉了起来,如同一张白纸,平整地呈现于众人眼前。令狐团圆不动声色,她的舞台已然搭好,也亏西日雍想得出来,只有武者才能在那上面起舞。

雅公主捏紧了手,要说淡定那不可能,光看那绸布,就知道那名大杲女子更擅长轻身之术。她紧盯着殿中的青色身影,层层叠叠的云袖被拢在手中,及地的繁复裙褶随着轻风,荡漾出危险的气息,可是那人就是一动不动,难道她已有所察觉?

众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直等到连西日雍也心生不满,令狐团圆的情绪才酝酿好。跳什么舞?储秀宫那套显然不够分量!虽然瑞安人很可怜,但令狐团圆觉得真正的尊重,应该是将他们放到同等立场上去看待。既然要舞蹈,她就该拿出她最好的舞来,剑术也好,舞蹈也罢,本身都是无疆域的,不分什么瑞安还是大杲的。

想明白之后,令狐团圆拢着的云袖突地甩出,瞬间,青色飞扬,如同蔓延滋长的藤。随着云袖带出的风声,潘微之拨响了第一个音,一个极其诡异的长音,划破了祥和殿许久的沉寂。在那长长的一声中,令狐团圆的云袖飘落到绸布上,而她仿佛身体不带丝毫重量,就跟着那曼妙的云袖一同随风飘了上去。

潘微之似与她心意相通,琴曲在长音之后,便开始了反复的双弦叠音,音虽然单调,却出奇的扣人心弦,犹如一只神奇的手不断拨弄着人心底那好奇又迫不及待的心。而绸布上的令狐团圆则不停地旋转着,青色云袖如同云霞在她身边氤氲,但就是看不见她的面容。

雅公主的指甲陷入掌心,那女子的脚下,白绸仍旧如纸般平整,仿佛她压根没有分量。她身旁的女官也紧张了起来,为何那衣裳还完好无损,莫非古夫人当真身无半丝重量?

反复重叠的双弦音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三弦、四弦直至五弦并响。潘微之闭着眼睛,奏出了或许是他此生最好的琴曲,没有血腥的夺命音,也没有迷醉的催眠调,只有他对她的诠释——那个光彩照人、浑身洋溢着自由散漫气息的快活女子,她精彩地生活在各种勾心斗角的险境中,挥洒着她生命的自强不息。

令狐团圆原地一个跳跃,雅公主瞬间屏息而望。她都跳了起来,为何绸布仍无一点褶皱?只见令狐团圆身在半空,展开了肢体,宽大的青衣如同她延伸的手臂,在空中飞舞了起来,紧跟着,她宛如一只青鸟,从绸布的一端滑翔到了另一端。而这个时候,雅公主才看清,令狐团圆的眼睛同样闭着。

那是一张极其标致的面孔,可是透过无可挑剔的五官,雅公主却看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美。确切地说,她们是两类人,正如她们的舞蹈,她演绎的是蝴蝶的柔美,而令狐团圆却是洒脱的青鸟。雅公主开始有些后悔,她在令狐团圆衣裳上做的手脚亵渎的不止是令狐团圆、她自己,还有舞的本身。然而当雅公主又看了一眼西日雍后,后者喜形于色的样子令她说服了自己——无论那女子有多出色,她总归是大杲人,而大杲人就是她的仇人,她就是要她的仇人出尽洋相、颜面扫地。

令狐团圆停在一端后,随着渐缓的琴声,有节奏地在原地舞着云袖,那云袖上下纷飞,而她不时抖肩垂首,酷似一只梳理羽毛的小鸟。正在此时,一个不合之音突兀地响起,那声音虽轻,离得极远的西日雍还是听到了,他不由得眉头一挑。说时迟那时快,适才还在整理羽衣状的令狐团圆忽地一个翻滚,以宽长的云袖团团裹住身子,而后狠命地跌落绸布,犹如一只被射中的鸟从空中跌落尘埃。

殿中一部分人站起了身,只因令狐团圆这一跌,一直状似白纸的绸布深凹了下去。在拉绸布的军士尚未反应过来时,令狐团圆在云袖的遮掩下,双手紧抓绸布,猛地一用劲儿,军士们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滑的丝绸从手心脱出。

更多人站起身观看,雅公主也禁不住站了起来。那人的衣裳肯定是坏了,女官在为她换衣之际动了手脚,只要她舞蹈的动作一大,那衣裳就会从后背裂开,直至全部脱落。

令狐团圆一个蜷身,打横翻滚着将自己裹在了绸布里,众人只见那白绸在空中浮动,却不见令狐团圆在里面睁开双目。同一时刻,潘微之睁开了双目,双手急速抚琴,伴随着琴曲的激昂跌宕,令狐团圆裹着绸布在半空中甩出云袖,一条接一条的青色云袖从白色绸布里飞出。待那云袖落定,众人定睛细看,方知是她衣裳的碎片。

雅公主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完了,她的阴谋诡计被破除了。只见令狐团圆甩完了云袖,轻盈盈地在空中一个折腰,缓缓飘向了潘微之。而随着她的舞姿,琴声渐渐轻柔了起来,直至琴声消失的那一刻,令狐团圆落到了潘微之身前,披着白绸的她面带浅笑,缓缓匍匐于他的臂弯中。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敛声屏气,却有琴曲的余韵依旧在众人心头徘徊,挥之不去。短暂的沉寂过后,热烈的赞誉之声炸响。

令狐团圆直起身抱起琴,潘微之则抱起了她,“陛下,请允许我们先行告退!”

西日雍挥了挥手,超出他预计的收场,已叫他说不出话来。

在田胖子的带领下,潘微之将令狐团圆抱入了瑞安王子的寝宫。

“最近几日陛下都不会回国,两位便在此小住,有事且喊殿外侍卫。”田胖子恭敬地说完,便识趣地走了。

潘微之望了眼怀中埋首羞于见人的令狐团圆,唇边浮起一抹笑来。他将她放到床上,慢慢地解开了缠裹她的绸布。随着绸布一层层剥落,渐渐露出她光洁的肩头,他的手便顺着那肩的弧度,缓缓地抚了下去,汗涔涔的背脊纤腴有度,紧跟着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令狐团圆浑身颤抖了起来,那人的手抚到哪处,哪处就似失去了气力,她竟呼吸急促地支撑不稳,靠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的劲儿去哪儿了?”他取笑她。

令狐团圆压着声音道:“那些贼笨的军士还死命地扯,我拼了那么多人才将绸布裹上。”

他又笑了笑,手停在那圆润的臀瓣上,她立时飞霞满面。不想他却停着不动了,只枕在她的肩头亲昵地贴着她。一时无语,殿内温度却急剧攀升,不知过了多久,那绸布轻轻地飘落,青鸟就又飞了起来。

夜宴过后,接管瑞安诸事繁杂,西日雍着实忙碌了两日,却未忘记宫廷里的古氏夫妇。

问了田胖子后,田胖子向他禀告:“他们一直待在宫里,安逸得很。每日早晨,古夫人会打一通拳,古医师也想打拳,可他不行,动作生硬得很。完了之后,他们会去瑞安的医馆研读医书,偶尔古夫人会诵上几页,但古夫人念得不好,大约少时没有好好念书。用过午膳后,头一日他们去垂钓,古医师极有耐性,一坐就是一下午。然而古夫人坐不住,在一旁地里挖蚯蚓,结果古医师没钓上鱼,古夫人的蚯蚓倒挖了一堆。”田胖子笑了一声后,又正色道,“雅公主次日去见了古夫人,好像是赔罪来着,但古夫人没有在意。”

西日雍摸了摸微微发胀的额角,示意田胖子不用再说了。自从那晚夜宴后,他总觉着那两人哪里不对,却又寻不出什么端倪。那两人的表现太过完美,完美到令他羡妒。作为大杲之帝,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世间什么样的女子未曾拥有过?连雅公主那样的绝色都打动不了他。可夜宴那一晚,他还是强烈地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失落,古氏夫妇真挚的情感流露,令他觉得自己已日渐苍老。

过了一会儿,他疲倦地问:“明远郡主有消息了吗?”

田胖子立刻伏地,“一直在找,却一直没能找到。”

西日雍的脑海中竟奇怪地浮现出古夫人挖蚯蚓的身影,古医师、古夫人……他又摇了摇头,令狐团圆中了幽欢修为尽失,怕是一生都休想恢复,而古夫人却有微弱的气力。

“查古氏夫妇的籍贯。”

“启禀陛下,那日带古医师前来营地,我就去查了他二人的来历。”田胖子复述了老医师的原话,说得煞有其事,“古氏夫妇皆出自西秦,乃老医师早年游历天下结识,不过这古医师确实出身不凡,他乃一代名医古遐叔的后人。古遐叔与老医师相见恨晚,便托了老医师照料他的后辈,古遐叔去世之后,古闲云便携妻投奔了鸿贤老医师门下。”

“古遐叔?”西日雍想到了古言,那可笑的武圣首创者。

又逃过西日雍猜疑的令狐团圆也觉着日子过得很不寻常,她该憎恨西日雍的,西日雍害了梨迦穆、软禁了无缺,甚至还要取她性命,可她就是恨不起来。一看到西日雍那张与西日玄浩相似的脸,她就有些心软,西日玄浩格格不入于众人,西日雍又何尝不是孤家寡人?

然而这心软又是要不得的,爱憎分明、是非黑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西日雍强取豪夺、黩武沽名,实在不是个好人!她不能等他死了后才见无缺,也不能令九泉之下的梨迦穆失望,更不能因为怜悯就混淆了是非,她必须尽快恢复修为,她必须变得更强。

就在令狐团圆在殿前园林里整理思绪之际,一名军士风尘满面地急匆匆往祥和殿奔去。令狐团圆眼尖,看到他背上挂着的行囊里露出的铁制筒头,涂的竟是血红色,她心中一个咯噔——千里之外的盛京出事了!

西日玄浩回了盛京,他的脑子里除了那日她对他的笑外就空无一物,那个该死的家伙,死到临头还笑了个灿烂。西日玄浩不知该如何遗忘,更不愿入宫,一入宫就会见到那家伙的哥——另一个满肚子弯弯肠子的家伙。可西日雍委他的重任,他不得不担起,满朝的文武他不能不管,北方战事一切的辅助还需他操持。

受伤的顾侍卫让他想到了法子——装病。于是,大杲的朝堂挪到了梁王府,若非令狐海岚办事得力、安排众大臣得体,恐怕大杲的朝政早已瘫痪。但是避而不见也挡不住无缺主动找上门来。这一日午后,一身淡黄的无缺公子手持附庸风雅的纸扇,施施然地踏入了梁王的后花园。

“无缺公子求见!”

踏着下人的通禀声,无缺径自来到亭中西日玄浩面前,“据说你病了?”

西日玄浩不理他,只翻阅手中的文书。

“好大的架子!”无缺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以扇子挑起一沓文书道,“除了相思无用处,没有别的病能叫梁王殿下栽跟头吧?”

西日玄浩放下手中文书,沉着脸道:“你不好端端地待在宫里,跑出来作死不成?”

无缺摇着扇子道,“你父皇以前拿团圆压我,后来又拿令狐一族吃定了我,可我要去哪里还是自由的。话说你去了杲北,可曾见到了她?”

西日玄浩斥道:“少在我面前装糊涂!”总有人会告知无缺,他与浑球在础海的事。

“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无缺依然在笑,眼神却已凌厉起来。

“说什么?”西日玄浩心头一气,话就难听起来,“说我睡了你妹子,还是你妹子睡了我?”

无缺猛地一收扇子,把扇骨捏出了声,“为何就你一人回来,她人呢?”

“自然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无缺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她要真跟了微之走,我还能安心,只怕不是这样的吧?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去了缮滑后发生了什么?”

“凭什么?”

无缺深吸一口气,和这人对上,回回都能生出想要揍人的冲动。可他得知令狐团圆的事只到西日玄浩带着她离开营地,后事如何,只有西日玄浩知晓。扇子又徐徐展开,无缺轻轻笑道:“你不说就算了,我走了!”

望着那俊美少年飘然离去,西日玄浩咬紧了牙关。

无缺步履轻松,心头却极沉重。他已想好了,为了团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既然西日玄浩的嘴难撬,他就要他自己开口,西日雍擅长要挟,他也学学。一回到皇宫,他就去找西日玄浩的生母韩德妃,拿下他老娘,看他开不开口!

无缺回宫后,就直接往韩德妃那儿去,然而走到半途,却见五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跑着。

“何事如此惊慌?”无缺拦下了其中一位。

那人哭着道:“无缺公子快放了我,自己逃命去吧!”

无缺还未细问,又见到三个宫人跑了过来,而这三人身上皆带血。他放开手里的人,抓了三人中的一个又问,那人啜泣道:“淑妃娘娘疯了,正在到处杀人。”

无缺立刻明白过来,晟木纳之事必然走漏了风声,应淑妃听闻满门抄斩,只剩一个与她不亲的应三德,她不疯才怪了!

那被他捉着的人还颇有胆识,又说了句:“公子若有心,就去救救各宫娘娘吧。她们都是寻常妇孺,在淑妃爪下,焉有活路?”

无缺急问:“万福去哪儿了?”

“万福公公一早去找苏大人,还未回宫。”

关键时刻,万福却掉链子。无缺暗恨,恐怕等他回宫,西日雍的三宫六院都要死绝了。这也是西日雍自己不好,他征战瑞安,却带走了宫内的大批高手,造成了宫廷守卫空虚,难以抵挡应淑妃这样的高手。而他命西日玄浩坐镇盛京,调拨了尕苏的苏信来京辅助,在应氏灭族之后杲北无人,后勤都靠远在盛京的苏信调度,这才搭上了万福。

怨归怨,人却不得不救。无缺施展轻功,先去找了韩德妃。找到后,他心中有苦说不出,自己是来拿人的,反倒成了救人的。

三言两语,说通了韩德妃后,无缺不敢怠慢,背她速至昌华别院,将她藏到了他自己最不愿去的地宫里。然后他又找到了潘妃,这位更不用多加解释,直接背了就跑,丢进地宫,由韩德妃去解释吧。如此来回几趟,无缺搬运了数名宫中有身份的女子,命宋佚看住地宫入口,这才去找离得最远的纳兰贵妃。

但是无缺迟了一步,纳兰贵妃的宫殿里早已死伤一片,纳兰贵妃也已香消玉殒。看她满头的血,明显是正中了应淑妃的毒手。

“这个疯婆子,连长年卧床的人都不放过!”无缺恨恨地骂了一句,却听到附近有隐约的求救声,他连忙寻声而去,找到了尚在血泊中挣扎的查婕妤。本是武将之女的查小琮中了应淑妃一掌,并未丧命当场。应淑妃击了她一掌后也没去检查她还有没有气,这才使她等到了无缺的救援。

等无缺抱着查婕妤回到昌华别院,候在入口处的宋佚已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没事了,我不去了!”无缺带着两女进入地宫,放下闸门,关了入口。

众女子以韩德妃为首,都候在入口不远处,不敢深入。无缺在心底叹了声,带着众女往里去,走过昏暗的过道之后,四处闪烁着夜明珠光芒的宫廷地宫,瑰丽非凡。

潘亦心仗着是无缺的南越同乡,大着胆子先开了口,“无缺公子,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无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眼下宫内无人是应淑妃的对手,我也打不过她,只能躲这儿了。”

韩德妃道:“但是此地乃皇宫禁地,闲杂人等是不能来的,无缺公子你……”

“我也是没有法子,要有法子,我绝不来这儿!”无缺又缓了声道,“只要撑到万福公公回宫,我们就能出去了。”

宋佚抖抖索索地道:“我怕公公回得晚了,淑妃会追到这儿……到时候……那我们……”

无缺肃然道:“她若追来,我誓死也会护下你们。”

几个胆小的女子哽咽了起来,除了韩德妃还好些,其他女子都面无血色。这场面叫无缺很头大。

潘亦心有心缓解气氛,却说错了话,她问:“纳兰贵妃呢?”

躺在地上的查小琮悲愤地道:“贵妃被那毒妇一掌击毙了。”

宋佚当即哭出了声,跟着其他女人也都哭了起来,韩德妃也流下了泪。

“都别哭了!”无缺吼了声,四下立刻安静了。他定了定神,竭力平和地道,“没人想死,内命妇也好,寻常人也罢,是人都想好好活着的。你们若想保住性命在陛下面前哭,就听我的。”

韩德妃与潘亦心率先止了泪,前者到底年长于众女,而后者纯粹是信赖无缺。在两女的影响下,众女渐渐冷静了下来,听无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套。

“坐以待毙不合我无缺的性子,你们也不要小瞧了自己,横竖她就一个人,我们却有这么多人!”无缺口中说着鼓舞的话,心下却没有谱。应淑妃到底是单干还是召集了一干手下蛮干,他不清楚。

梁王府,无缺走后,西日玄浩心头烦躁,一把掀了桌案。之后,他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满地的文书,无奈地唤了下人收拾,而他自己则去了后院苏信暂居的培棠轩。瑞安战事不顺,后勤诸事忙得苏信焦头烂额,以至于那厮敛了性子,见到他只会愁眉苦脸。

西日玄浩步入培棠轩,正听到苏信与万福争执不下,“瑞安不日将被陛下拿下,你为何又调拨这一大批物资?”

“公公,我都说好几遍了,这是必需的,即便打下瑞安,军士们还是要吃饭的。”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现在陛下不在盛京,人心难免浮动,万一被小贼子趁机夺了这一大批物资,天下必然大乱!”

西日玄浩心头一动,只闻苏信又道:“我管它乱不乱,公公你就别再胡搅蛮缠了,我兼职调度使,就得把物资运去瑞安。”

“小信,你想气死我不成?”

西日玄浩走上前去,冷冷道:“苏信,说明白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信一愣,万福继续数落他。

“万福公公,你一边去!”

万福呆住了。

只见西日玄浩丹凤眼斜挑,说不出的狠厉又道不明的慑人心魄。

“殿下做好准备了吗?”苏信垂首,极轻地问。

“不错!”

苏信却沉默了,西日玄浩紧盯着他不放。夹在两人之间的万福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沉下了脸。

“本王的人虽少,令狐郡公却一直替本王注意着盛京城内的动向。”西日玄浩缓缓地道,“每回到王府会晤,本王都会留下令狐约,听一听他说的话。今儿他说,京畿卫查海冬远在瑞安,副将陈安义掌握了实权。”

万福的面色更加难看,陈安义是秦王的人,且陈安义之女是秦王的侧妃。

“你还不交代吗?”西日玄浩忽然厉声质问。

苏信叹了口气,“你都猜到了,还要我说吗?”

“你是在玩火!”

苏信却抬头笑了笑,“下臣学殿下础海的惑敌之举,学得有模有样吧?”

西日玄浩眯起眼睛,眼神仿佛要刺破苏信的那张脸。

“殿下……”

万福有话想说,却见西日玄浩又转过了头,对他丢了句,“你的小信,也想气死我!”

苏信大笑了起来,少见的正经神色洋溢在平淡无奇的面容上,“殿下,毒瘤总会破的,给它点养分让它肿胀,它就会破得更快。”

西日玄浩沉吟道:“我们统共有多少人?”

苏信淡然答道:“不多,百来人吧。”西日玄浩蹙眉,却听他更轻描淡写地道,“都是殿下你最强的护拥者,来自南越的潘与令狐两族的家将!”

直到此时,西日玄浩方知,这人早已与他封地的两大家族接洽过了。

“好,你按你的意思去安排。”西日玄浩说完,转身就走。

苏信嘟囔道:“真是的,连点好处都不许。”

西日玄浩边走边道:“上次问过你了,你什么都不要,只要吃酒,回头自己找令狐郡公要老酒去。”

苏信的脸顿时比哭还难看,可看在万福眼里却是漂亮至极,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确实不愧为西日皇族世代器重的苏家后人。

无缺布置完一切后,就守在昏暗的地宫入口,反复琢磨着还有什么遗漏之处。这样想着,他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令狐约,总归是老姜狠辣,换了令狐约守地宫,没准连口粮都备齐了,好叫那些妃嫔够吃数把月的。

地宫外忽然传来了打斗声,无缺当即凝神屏气,听清了外面的动静。

“淑妃娘娘,你何苦连小包子都不放过?”十一月喘息着问。

“娘娘饶命呀!”小包子苦苦哀求。

“说,你提着食盒打算去哪儿?德妃、潘妃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把她俩藏起来了,所以你要给她们送吃的去?”

应淑妃非但没有宫人所传言的得了失心疯,甚至格外清醒。

“不是的,不是的!”小包子被她提在手里,却不肯松手丢掉食盒。

“再不说实话,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应淑妃的手上一加重力道,小包子就杀猪般嚎了起来,“我说、我说,这食盒是给桃夭的。”

无缺顿时想到了他的遗漏之处,当年桃夭与他和潘微之一同被关押在地宫里,他和潘微之出来后她却没出来,她必然还活在地宫深处。

“那贱人还活着?”应淑妃狂笑起来,她总算明白失踪的那些妃嫔去了哪里。想不到竟然有人胆大到跑入皇宫禁地躲她,也是,相比小命,擅闯地宫又算什么?

无缺心知不妙,暗运气力,在入口后蓄势待发,却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小包子竟连人带食盒生生地被应淑妃砸死在门上。

“小包子!”十一月潸然泪下,只因小包子至死还紧紧抱着食盒不肯松手。他是知道的,这一年来,他那苦命的徒儿之所以还能苟且偷生,靠的就是小包子每日送饭。

应淑妃杀了小包子后,紧跟着开始破门。以她武圣的修为,区区石门何在话下,但是一路纠缠着她的十一月这回却是拼命了。

感知身后的异动,应淑妃放弃了打破半截的石闸,反手击去,“找死!”应淑妃很清楚,十一月若拼个鱼死网破,一时半会儿她还真得费点工夫,而她最浪费不起的就是时间。想要速战速决的她当下也狠下心肠,拼着受伤也要尽快将十一月击毙。

应淑妃连下杀手锏,无缺在残破的门后几度欲出,无奈失去了好的时机。他们二人一开始对决就交换了位置,背对无缺的不是应淑妃而是十一月。

十一月的修为到底差了应淑妃一大截,被她一掌击中前胸后,颓然倒地。

应淑妃上前一步,却听一声尖叫,“不要!”

应淑妃才不管要不要,此刻她一心要取十一月的性命。她凝力抬手,只见一条人影斜穿而来,她也懒得理会,送上门来找死,那就一并死了。应淑妃一掌落下,正打在那人额头上,鲜血迸出,染红了一张娇艳面容,却是十二月。

“你!”应淑妃收掌,怒视十二月,她怎么也料不到,最后阻拦她的竟是多年跟随的心腹之人。

十二月已说不出话来,只勉强转过头,血眼望着十一月。十一月颤抖着抱住了她,可抱住的同时,十二月头一垂,就断气身亡了。

“她竟然钟情于你?”应淑妃仰头笑了起来,那笑声透着刺骨的悲凉。

随着那笑声,刹那之间,一道诡异而强悍的劲风直袭她的头颅,电闪雷鸣般快速而有力,正是无缺下的黑手。

应淑妃惊骇之下,头一偏,想躲过那股诡异的气力,却听见一声揪心的轻响,跟着一蓬血就模糊了她的视线,应淑妃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无缺一招得手,毫不迟疑,提起十一月的后领就钻进了地宫。十二月从十一月怀里跌落,十一月痛苦地昏了过去。

“无耻庶子!”应淑妃很快反应过来,追进地宫。

不知是满头的血还是地宫里不见光线,应淑妃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瞧不见。她仗着浑厚的气力开道,一路挥掌,才不至于撞上墙壁。

偏生无缺还气她,他一边跑一边道:“你跑慢点,这儿你又不熟,撞到石头上别怨我没提醒你!”

“原来是你这孽种!”应淑妃更是紧追不放。

前面她以掌风感知是个弯道,才转身,迎面却真的是一堆石头袭来。她一一以气力震开,石头竟闪出绚丽的光彩,借着那光,她才看清向她丢石头的竟是两列妃嫔。潘亦心领着的一列人投掷完用布包住的夜明珠,齐齐蹲下,露出韩德妃领着的第二列人又投掷。应淑妃的气不打一处来,往年这些女子,哪个她放在眼里,一个个本该任她屠宰,此时却反了过来。

“跑!”无缺喊了声,两列女子投掷完夜明珠,掉头就跑。

“混账!”应淑妃怒吼一声,不顾迎面袭来的夜明珠,欲追上前去杀个痛快。

无缺看得清楚,本就半张血脸的她又被夜明珠砸了个脸开酱油铺。他早将十一月转递给宋佚扶走,现在空出手来,双手翻飞,缔结手印又现。

夜明珠跌落破碎,却有少数几个从包裹的布中滚出,照亮了地宫过道。应淑妃忍住身上的疼痛,却见到那孽种手势诡谲、眼神缥缈,她心头一惊。然而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一股比适才地宫入口处更凶悍的气力汹涌袭来,应淑妃急忙双手交错,运起十二分气力意欲抵挡,不想那诡谲气力到了身前,却是软绵绵毫无威力,再定睛一看,无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而被他这么一扰,那些妃嫔更是不知跑哪儿去了。应淑妃恨恨地拾起地上一颗完好的夜明珠,又追了上去。

西日玄浩回到王府大厅,侍从已将苏信的调拨令发了出去,而需要下发的文书也送到了大厅,可奇怪的是,这时候该到的几名重臣却都不见踪影。

西日玄浩坐了一会儿,就有下人匆忙来报:“王爷,京畿副将陈大人刚下了戒严令,这会儿街面上已空无一人。”

西日玄浩一惊,难怪不见大臣身影,定是走到半路被挡了回去。

“他们的动作还真快!”随后赶至的苏信叹道。

“怕是就在等你的救济米,真是赶着来的戒严令。”西日玄浩道。

“殿下这时候还说笑,戒严之后就是围追堵截了,殿下该逃命去才是。”

“我说笑还是你说笑?”西日玄浩冷了脸道,“我西日皇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逃跑的懦夫。”

“好吧,我说笑。他们得了我的救济米,保管一个个极乐升天。”苏信淡然道,“我的物资是那么好动的吗?我不过挖了个坑,他们喜欢往里跳罢了。”

西日玄浩盯视他许久,半天才从齿缝里迸出两字,“你毒!”

一旁一直沉默的万福此时忽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来了。”

王府外开始喧哗,战马声混杂着刀剑声,另有火箭蹿至屋檐。西日玄浩当机立断,下令道:“拆了中墙,防止火势蔓延。”

说话间,平镇搀扶着尚未痊愈的顾侍卫来到了大厅,跟着,令狐海岚率一干女眷也到了。

“都跟着我。”西日玄浩带着众人离开大厅,穿过廊道,到了相对比较开阔的中院里。万福寸步都不敢离开他,这当头,他也想过宫廷里的应淑妃,但显然梁王更重要。

应淑妃直追到地宫正厅,尚未被拆掉的夜明珠照亮了这一大片地方,她便弃了手中的那颗。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随着她的话音,无缺在岔道前一闪而过。虽然明知他是在引诱她,她却仗着艺高人胆大,冲了进去。迎面不知是谁扬起了一大片尘土,应淑妃眯着眼,左右开掌震开尘土,不想那尘土竟似源源不绝,她震开一片接着又是另一片,到底被迷了双眼。

“无耻鼠辈,有胆与我放手一搏。”

无缺笑了起来,“你也只会欺杀毫无修为的妇孺,论起无耻,我等望尘莫及。”

应淑妃寻着他的声音一掌拍去,气力所到之处,却空无一人。远处扬尘的众女看得仔细,只见无缺悄无声息地移形换位,到了应淑妃身后,双手交叠、十指翻飞,那手竟漂亮到了极点。

应淑妃再次感应到了诡异的气力,她一个回身,双掌迎了上去,不想这一次无缺并非虚晃一招,而是实打实的缔结手印。两人四掌相碰,却是各自后退,皆喷出一口鲜血。

“你这是什么功夫?”应淑妃知晓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下,却凭着诡异手势激发出古怪的气力。

无缺当然不会答她,他抹去唇边血迹,懒洋洋地道:“此时不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众女当即动了起来,就连最为胆小的宋佚也豁了出去。

应淑妃冷哼一声,就凭那些女子和那些夜明珠,不过是给她挠痒。此地只有无缺需谨防着,保不齐他又要趁她们投掷夜明珠的时候搞鬼,因此应淑妃虽然运劲抵御,却分了七八分心在无缺身上。只是应淑妃错了,大错特错了,这一次向她投掷的并非夜明珠,而是发簪。

无缺所救的众女都有品级,头上自然少不了发簪和步摇,她们用磨尖了的簪子齐射应淑妃,只有少数几枚落空,绝大多数都刺中了,应淑妃立刻惨叫起来。宋佚虽然胆小,但力气和准头却是众女中之佼佼者,她的簪子插进了应淑妃的右眼窝。

“这是你欠她们的。”无缺的声音虽轻,听在应淑妃耳朵里却如惊雷轰鸣。往年她在宫里作威作福,想杀哪个就杀哪个,今日却被众女联手,打了个狼狈不堪。

宋佚的热泪滚落,潘亦心等人亦是激动万分——她们竟能打伤应淑妃。

“我绝饶不了你们!”应淑妃拔出簪子,一手捂眼,她虽萌生了退意,但心头之火难以消除,又恶声恶气地道,“今日之辱,铭刻于心。待你们落到我手里,我必要一个个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见她后退,无缺上前,“你还跑得了吗?”

应淑妃不语,却突然发力,地宫内立时充斥着她浑厚的气力,压得众女纷纷趴到了地上。无缺不得不冲到众女身前独力抵挡,无奈他终究比不上应淑妃多年积累的修为,直挡得双臂沉如磐石、虎口破血、接连后退。

应淑妃成功地逼退了无缺,转身就跑,却有一只枯槁之手伸到了她的后背,一缕幽香飘过,应淑妃瞬间失去了浑身气力,软倒于地。

“桃夭!”无缺半跪在地上喊道。

背对着他的桃夭,慢慢地转过身来,却是吓住了众人。这哪里是当年那个巧笑倩兮、娇艳迷人的桃夭,分明是个满面皱纹的老妪。

“别来无恙,无缺公子。”

无缺惊骇至极,听这声音的确是她。

桃夭扫过他身后的众女,漠然地道:“我本不想现身,可我若不出来她就跑了,她一跑,必定会带人卷土重来,你们就危险了。”

应淑妃虽被制服,却还能言语,她匍匐在地上大笑起来,“你是桃夭?哈哈……”

桃夭淡然地注视着她,“我是桃夭,变老变丑的桃夭,不过我至少美艳动人过,而你,却没有一天不面目狰狞。”当日她在自己身上强下了密术,短时间内恢复了行动能力去找医师救令狐团圆,后果却是过度透支,以至于衰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