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兴尽晚回舟:蔡怀森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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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探访黑峪口

黑峪口在晋西北兴县境内的黄河边,历史上是个渡口和古镇,过河就是陕北。

初知兴县是小学课文中讲到叶挺、王若飞乘坐的飞机在黑茶山失事。有个注释说黑茶山在兴县境内,就此知道了兴县。至于黑峪口,是看了现代革命史上晋绥边区政府和贺龙的120师,以及延安时期晋西北地区(包括当时黑峪口镇有名的刘少白、牛友兰等开明士绅)对革命胜利所做的贡献,进而知道的。

有了空闲的日子,就想到吕梁山、兴县去看看黑峪口,看看黄河。

在从吕梁到兴县汽车站寻找去黑峪口的班车时,竟发现无此线路,不禁疑惑:黑峪口在全国地图上都标注,且距兴县县城仅二十五公里,居然没有通行的班车。后经人指点在路边乘了一辆从太原开往陕西神木的班车,途经黑峪口。

沿途看着一道道绵延不绝的黄土山梁,沟壑坡底,到处难见水的踪迹。路上一辆接一辆满载煤、焦的重卡车队,老乡告诉我,这里已有半年没下雨了,拉煤的重卡都是从神木过来的。

不到一小时,驾驶员告诉我:“黑峪口到了。”我随即下车,定下神来打量一下,有些暗自吃惊。眼前确有一块黑峪口的地名标牌,周边却只是土崖上、坡道旁散落的十几户人家,公路上是一辆接一辆不见头尾的重卡车队,看不到闲人,更无居民集镇的模样,连个路边店铺都没有。所幸看到了黄河,看到了横跨黄河连接晋陕的黑峪口黄河大桥。我随即向着黄河奔去。这是我有生以来距离黄河最近的一次。在这干旱少雨的晋西北黄土高原,看着眼前数十里宽的浩渺波涛从远处苍茫无际的群山峡谷中自北向南缓缓流淌而来,大气磅礴,令人震撼。没想到黑峪口黄河之水是这样清澈。放眼望去,下方是黑峪口黄河大桥和桥上永远川流不息的车队,向上看去,视线内,百里黄河两岸无城镇高楼,无任何人造工程和景观,全然一幅原生态的画面,近山、远影、水波,应是千年不变的形象。

岸边石堰堤内,有一位老人在点种玉米。我走上前去问好,得知对方已七十多岁,身子骨还很结实。我问老人家:“黑峪口镇呢?”老人家停下手中的活,杵着锄头,望着流淌的黄河,像是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早散哩!都走哩!”老人家祖辈生活在黑峪口,得知我是远方的游客,对此处一无所知,又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老人颇有兴致地和我坐在黄河边,讲起了黑峪口的过往。

历史上的黑峪口在整个晋西北地区是个有名的古镇,早在明清时期就是一个连接晋陕两省的渡口,也是上下游货运的集散地。镇上有两条街,店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大的药铺有三家,饭店、商铺一两百家。民国以后,有税卡,驻军警,还筑有碉堡、炮楼等军事设施。1936年春,红军一部在此强攻入晋,灭阎锡山河防部队一营。1940年,八路军120师进驻距黑峪口十几公里的兴县蔡家崖,兴县成为晋绥边区的心脏地带。抗战时期,黑峪口自然成为沟通晋绥与延安之间往来和物资运输的重要渡口。那时,一船船运往延安的小米、杂粮、被服、医药等物资,一队队派往河东开辟新区的干部队伍,都在这里集结,转送。镇上还有后来成为著名历史人物的开明士绅刘少白、牛友兰。刘少白早年加入共产党,思想进步,与开明士绅牛友兰捐全家之财支持革命。1942年,二人曾参加晋绥士绅参观团到延安,受到毛泽东接见和赞扬。刘少白还被选为晋绥边区参议会副议长。

1940年12月,日本人曾占领过黑峪口,烧、杀、淫、掠,一把火烧了半个镇子,客商散去,大伤元气。

历史走到1948年,中共五大常委们渡黄河入晋,走向西柏坡,走向北京城。估计当时肯定是既隐蔽又匆忙,没法眷顾这个曾经接济过他们小米、黑豆、被服和青壮年兵员的黄河边破落的古镇了。

20世纪90年代,黑峪口黄河大桥建成,把这个渡口连同它的渡船也彻底消灭了,于是,成了现在看到的黑峪口。

现在的黑峪口叫黑峪口村,隶属兴县高家村镇。

历史进入21世纪,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又呕心沥血寻根问祖地打造起历史文化名城、名镇,人造的、加工的、无中生有的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出名,有利益就行。在此大氛围中,黑峪口能否做些什么?能否建个一碑一亭给这个已经湮没的所在,这个在中国革命现代史上肩负过使命的古镇留个纪念?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黄河边上的老人家,在黑峪口黄河大桥桥头搭乘了神木开往太原的班车。

我会永远记着黑峪口的故事和黑峪口的黄河。

2011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