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远在地上躺着好一阵搐动。
那种感觉像是真给人拳打脚踢了一顿，浑身都疼，四肢百骸麻痹乏力。
这不过是刚刚的幻阵施加在他精神上的重压，具体的表现在了感官上而已。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就相当于用脑过度、精神不振从而累到了一样，考核结束之后好生休息，不日便可以恢复过来。
周穆远感觉脑袋昏沉沉的，整个人像被大山压着一样动弹不得。
倒是眼尖的夫子笔尖兀自顿住，瞧见周穆远仿佛触了电一般颤动的身子，双眸里爆射出精芒，在厚重的褶子下闪闪烁着光。
丁甲和孙乙同样注意到地上的周穆远，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里有震惊，同时还藏着喜色。
接着，越来越多的夫子和教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搐动不已的周穆远，面上全部挂着一幅不可置信的神色。
或许试炼弟子、还有普通的正式弟子不了解，但缥缈峰里绝大多数的“老人”却是清楚，自家的创派祖师爷构建出来的这个到底是个阵法。
缥缈峰所有正式弟子全都亲历过这个幻阵，也遇见过阵中那个青灰色的人影，但在整个门里峰内，几乎很少听说过有哪次秋闱考核结束，有人在这阵中立刻苏醒过来的。
而这主要是因为，幻阵里的那个人影其实就是缥缈峰的创派祖师。
凭着自家祖师爷那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亲自设下的阵法自然不简单。
更何况是他拿来调教亲传弟子的幻阵。
而且还是祖师爷自己显化真身的亲自调教。
虽说时间久远，千万年过去，峰里对这位祖师爷所知已不详尽，他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传弟子所存记录也不多见，可那毕竟都是些传说中的人物。
——甚至这位祖师很有可能是个得道飞升的仙人。
即便是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流逝，后世又经历代掌门的精心整改，这座阵纹的威力仍是不可小觑。
秋闱考核，试炼弟子一旦被纳入其中，立刻便会遭遇祖师爷显化的那道青灰色身影。
这是自家祖师爷以其精神之力，在每个弟子脑海里构造出来的念力化身，也只针对每个人的精神意念。
这座阵法的主要目的，本就是考验所收弟子的内心，对自身修行成果的考验还要属其次。
——心志越是坚定者，在这阵中坚持的时间便越长。
当然，自身实力的高低深浅一样会影响坚持的时间长短。
看看场中倒下去的、那一茬茬的身影就可了解这座阵法的威能。
况且，这也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这样一座阵法，即便是门内长老进去了，能否走的出来都是尚未可知，更遑论这满场的试炼弟子。
绝大部分的试炼弟子，都是因着那兀自笼罩起来的阵纹光幕而心旌摇曳，一经入了幻阵之中，立马被祖师爷的精神化身打的猝不及防，脑海中的精神之力瞬间溃散崩灭，再也聚拢不起来，更维持不了人形。
——一旦精神之力无法聚集，人就会跟着昏迷晕倒，不省人事。
这座幻阵本就是如此，意志越是脆弱者，外在伤害的体现就越加严重。
毕竟是人的头脑，精神遭到严重受创，变成白痴也说不定。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幻阵里，祖师爷的化身遇强则强、有所保留的原因。
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因为承受不住祖师爷一击而留下不可磨灭的精神损伤。
缥缈峰广招门人，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把每个招收进来的弟子都打成傻子和白痴。
而自缥缈峰入世收徒以来，历代掌门几经修改阵法，缩减其中威能，评判试炼弟子的考核成绩，一直都是以其在阵内坚持的时间长短来评定的。
——一炷香即为考核标准，否则便不予收进山门，并由门里各入世仙师遣送回乡；能坚持下来的则由夫子收录在册，并授予正式弟子之称。
另外，这些考核通过的试炼弟子也有区别——不足一个时辰的弟子被列为丙等，而满一个时辰的则为乙等，这在整个缥缈峰都是极少的存在，能够超过一个半时辰的更会成为峰里着重培养的对象，也就是甲等。
至于能撑得过两个时辰的，在以往每年的秋闱里也不见得有几人。
想来一旦出现这样子的弟子，肯定会被缥缈峰各大管理层那些老不死的人物争相疯抢。
缥缈峰的考核等级制度其实和秋闱大比一样，都旨在筛选优秀的潜在弟子，夫子们记录的册子一般只会保存在藏书楼第三层的资料室，很少会被散播出来。
这样做的原因是出于对这些弟子的保护，毕竟都是不大不小的年纪，又是这种优胜劣汰的残酷考核，这种结果散播出来难免会让一些人感觉到气馁和妒忌什么的。
如同周穆远这般，在阵中被祖师爷碾压之后，却又能摆脱幻阵影响醒转过来的，历届以来不是没有出现过，却是不曾听人提及过。
想来，跟那些能坚持两个时辰的弟子稀有度也是有的一比。
不过，看着周穆远此刻那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怕是在这阵里坚挺的也不容易。
即便如此，却也足以让他自傲了。
各位夫子心中明了，诸位教头一样深知——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开来，绝对能够在整个缥缈峰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尤其是在那些深知自家祖师爷修为的高层人物，或者是亲历过这座阵法更深层次试炼的弟子，势必会蜂拥而来，好奇的瞧瞧周穆远这么一个“人物”。
夫子强自压下心头惊异，目光游离至“周穆远”之后的“一个时辰，乙等”上面，笔尖触及纸面，忽又停了下来，思索如何接下去评判。
此时校场上立着的人影已不足五位，而这场秋闱将将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第五位试炼弟子压着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线，恰恰进入甲等级的考核成绩，被夫子大笔一挥，写入册子里。
如此秋闱算是接近尾声，场外的赌桌越发热闹起来，散发着疯子一般的豪情，
而仅剩的四人就成为大伙儿押注豪赌的对象。
稍稍适应了浑身的痛症，周穆远西索索坐起来。
脑海中那片白茫茫的世界继而被漫天的星星所代替。
回想起片刻之前被打成了湮粉，脚底板传来阵阵冰凉，瞬间没过他头顶天灵盖，一股“我命由人不由我”的无力深深萦绕在心头。
迷蒙的意识登时又清醒了不少。
同时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种力有不逮而被碾压的感觉，就像陷入了一潭泥淖，越是奋力挣扎，就越是无法自拔，越是拼命反抗，就越是没了生的希望。
在那片白茫的世界里，生命是从未如此的渺小。
而在那道青灰色的人影面前，周穆远不曾有过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