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书生提笔记录。
抬眼审视了一番，满场的试炼弟子随而静气凛神，氛围肃杀一片。
——秋闱大比即将开始。
数月半载的修炼都是为了这一刻。
有些试炼弟子紧张的呼吸都难以自恃，攥起的手心不时的冒着冷汗。
周穆远昂着头，口中振振有词的给自己打着气。
几乎没人清楚秋闱到底比的是什么，只部分有门路的弟子探听到一些琐碎的小道消息，但又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缥缈峰的秋闱，是为本门筛选合格的人选成为正式弟子。
既成了正式弟子，跟他们这帮参加试炼的人自然没什么交集。
那些在此被淘汰出去的人，早已被送回家乡去，也就更无从探听了。
即使诸如药堂丹房这类峰中自营的产业，其中的伙计店员、医者丹师对这种事情也是三缄其口、闭声不谈。
能以利诱之透露出点滴信息出来的，也多表现的讳莫如深。
二十名老者一阵交头沟通之后，随即宣布正式开始今年的秋闱。
各个的教头当即离开自己的方阵，整个校场只剩下分割了一块块的试炼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保持立着。
周穆远看到，教头们身后亮起一道光幕，瞬间延展至校场边缘，和校场左右两侧的光幕连接相合，然后向天空辐射出去，形成了一个像锅盖似的屏障。
整个校场被这张光幕遮了起来。
随之笼罩的还有校场上所有的试炼弟子。
光幕严丝闭合，天上的太阳光折射下来烁着七色的光彩，将校场外来看热闹的众人阻隔开来，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看热闹的闲心。
一见到这个穹庐似的的锅盖罩下去，阵阵的嘈杂声浪更加高涨，临时开起来的赌桌聚围者更众。
在缥缈峰待的时间长了，其实他们对每年一次的秋闱并不陌生。
如果不是峰里高层对聚众豪赌此等事情有所节制，整个山门怕是要多出一份产业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借此小赌怡情一番。
几乎就在光幕彻底闭合之后，校场瞬间乱作一团。
伴随着众多试炼弟子没来由的倒地不起，然后是那些个夫子下笔迅疾的记录点评。
对于突然出现的光幕，周穆远也是一脸茫然。
然而，变故出现的更快，几乎就在光幕完全闭合的那一瞬间便发生了。
根本不容他去明白。
而事实也不是他能够明白的。
过来的人却是清楚，那光幕成型之后，就是此次秋闱正式开始的时候。
因为那光幕，其实一个大阵。
而且，是缥缈峰开派祖师亲自布下的幻阵。
四周的光幕一旦闭合，所有在内的弟子都会被拖入幻阵之中而不自知。
据说，这道大阵是缥缈峰祖师打算训练徒弟之用的。
多年后缥缈峰开始入世收徒，为了方便才被拿来考核弟子。
不过，却也是经过了数位历代掌门改良，削减了大部分威能之后。
不然的话，只怕没几个试炼弟子可以从中活着走出来。
即便如此，场内众多的试炼弟子仍然是扛不住，连道声响都没发出来，一茬接着一茬的倒下，比田里那些随风的麦子还不如。
周穆远倒是晃了晃，随即身形又稳了下来。
幻境中，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接连挥拳，直打的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光幕成型时，周穆远眼中瞬间一白，身边没有了校场，没有同伴，也没有缥缈峰的山色和云海，只剩下这一片茫茫的雾霭。
周穆远尚未回神，迎面便给人打了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又是一拳。
接着，铺天盖地的更多拳影瞬息而至。
不止是面上，还有小腹、胸膛和下肋。
躬身忍痛的周穆远感觉整个身子都传来一股大力敲砸出来的痛感。
然后他反击。
他的反击犹如遭受到的攻击一样没来由。
——弓起的身子猛然抬手，双臂一格，打过来的拳头全被格挡开，然后脚尖再一猛点，躬身积蓄已久的势随即将之弹起，一跃之后再雀落，直飞出数丈之后。
可漫天的拳头如影随形，周穆远始一稳住的身形又遭一顿猛打，震退数步之间，身上再次挨了几拳。
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就像融入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不管周穆远怎么退、怎么躲、怎么逃都避不开他的拳头。
那些拳头更是得势不饶人，拳拳相迫，那道身影也是步步紧逼，势要打得周穆远直不起腰、也翻不了身。
周穆远边退边逃，东躲一拳，西避一拳，中间再格上一拳，只希望尽量拉开那么一点点距离。
这场战斗开始的没头没脑，过程却是一面倒的局势——周穆远则完全是在被压着打。
那道青灰色的身影披着一身的茫白，容貌和神情埋没在这片世界之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和压迫感觉。
周穆远挨着他的拳头，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仿如蝼蚁般的渺小和卑微。
秋闱才刚刚开始，校场上仍立着的已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选。
成片的试炼弟子倒在他们脚下，更衬得这波人鹤立鸡群。
这群人成为正式弟子应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校场之外的热闹已然开始白热化，吃茶嗑果子的店员伙计眼神炯炯，临开的赌档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叫惨卖可怜的显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和鄙视。
考核还未结束，夫子仍然一笔一划专注记录，各个教头们看着校场倒下去人影，目露寒光，脸色铁青，一幅算账都等不到秋后的吃人表情。
阵中拳影绰绰，周穆远勉力苦撑。
那道青灰色的身影越发的高大，朦胧隐映之间仙韵袅袅，仿若浩气荡荡，亘古长存。
既然躲也躲不掉，避也避不开，周穆远索性不逃了，顶着冲砸过来的拳头蘧然间出拳。
拳出如龙，虎虎生风。
两拳相击，嘭声如雷动，拳头周围的茫白都给冲散了一片。
青灰色身影的拳势为之一滞，瞬息停转之后复又如苍龙出洞，拳影当即再次笼罩而去。
就在这片瞬之间，周穆远已然整理身形，沉腰立马，再次捣拳相抗。
一如之前，青灰色的身影微滞，如山的拳头又是乍灭复生，向着周穆远再一次当头罩下。
有了两次的奏效经历，周穆远早已准备好出拳相迎，一身气势陡然勃发。
第三次奏效！
接着第四拳。
然后是第五拳。
还有第六拳和第七拳。
......
如同他平日里练拳一般，各种所知、所学、所练、所熟的拳法，此刻都在他手里一一施展出来。
他的声势大涨，手上拳速渐快。
再看那道青灰色身影打出的拳势，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生生又灭灭。
时间久了，渐渐的，拳势中间断了又续的空当变得越来越短，续了又断的间隔也越来越急，灭了又生的拳影跟着越来越厚重。
茫白的世界嘭声如雷，隆隆不绝，最后几乎连成阵阵回声响彻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不知不觉，周穆远出拳的声势愈隆，身手更是雷厉风行起来，完全不似此前那般一样手忙脚乱、畏首畏尾。
甚至于相比之前训练时候的他，在出手的拳法招式上也不再显得别扭拗口、杂乱无章。
而且，他所修习的那本无名拳谱和从教头那修习来的几套拳法，在这场对抗里，相互糅合的相融度也跟着越来越高。
如果周穆远还有心神注意这方面的话，定然立刻便能发现这一系列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