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周穆远。
相比于自己阵营的其他试炼弟子来说,周穆远的两个教头对他都有着足够的信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光。
眼光的好坏跟自身的修为境界应该是没多大关系。
至少,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眼光是不差的。
这两个教头一个叫丁甲,一个唤孙乙。
没有试炼弟子清楚这两人有什么样的背景身份,只知道当初进来缥缈峰之后,直接被分派给了这两人。
半年的训练下来,底下的试炼弟子倒是多少摸清了两人的训练风格。
那个丁甲要更严厉些,因为每次阵营内五十人的比斗之后,输的一半人总是受到他的体罚,大到追加训练难度,小到炼体罚晒日头,弟子们私下都称他是“铁面阎王”。
可实际上,丁甲长得还算清秀,就是黑了些。
而孙乙就更懒散点,也更暴躁些。
大多数的训练都是丁甲在主导。
孙乙经常性的坐在教头椅子上,然后叫来某个弟子给他挡太阳。
然而,他也不是好招惹的,不然的话,发起火来绝对能骂你个狗血淋头。
不过,每次正式训练之前的打拳也都是孙乙在教的。
总而言之,丁甲和孙乙都有些教头脾气。
私底下,也总有人希望孙乙能够多离开他那把椅子,起来走动走动。
毕竟,和丁甲的严格风比较起来,孙乙的训练无疑要算的上温柔了。
其实,不止丁甲和孙乙对周穆远又信心,他对自己同样也很有信心(应该是有的吧)。
至少,他的勤奋给他增加了那么些底气。
而且,秋闱的考核他是一定要通过的。
他在心底里一直这么警告自己。
在行动上他也一直如此鞭策自己。
他在校场上打拳,跟着丁甲和孙乙训练,就是为了通过这次秋闱的考核,进而成为缥缈峰的正式弟子。
半年来,这是他在缥缈峰唯一的目标。
也成了他心里独一的信念。
想到这里,周穆远出拳的速度不觉又快了几分。
打桩的痛感无意识的过滤掉了,只手上一阵又一阵的灼热电似的沁得他浑身冒汗。
然后,他又听到那声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孙乙把一本书直接砸在他背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在校场的喧嚣里适时传进周穆远耳里。
周穆远停下拳头,回身便看到孙乙破口大骂的模样。
——确实像条正汪汪汪个没完的狗一样。
校场上的人已经站满,黑压压的占据着一块儿又一块儿地方。
应该是所有的试炼弟子都已经来了校场上。
分割出来的近二十个泾渭分明的方阵,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军队上战场的气势来。
周穆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阵的所有人都已整齐划一。
丁甲适时从阵营之后慢腾腾的走来,黑且黝着光的面庞审视着方阵里的每一个试炼弟子。
周穆远当即蹿进方阵里,找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立好的瞬间还用余光瞄了一下前后左右的人,脸上确实都挂着一幅赶赴战场的壮志。
想到这儿,他也马上变得一脸不苟言笑的立着,仿佛一杆随时插进敌人胸口和心脏的枪。
而且努力装作自己也是一个能够奋勇杀敌的兵。
末了,他还在心中加了一句:指不定最后会是谁杀谁......
为了十五的秋闱,丁甲特意再一次加强了训练力度,除了打拳、对练,最后还和另一个阵营来了场真实的对抗。
近百人在校场里撕扯斗殴。
最后因为相同的穿着已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战友,进而演变成了一场个人对战身边所有人的群殴。
周穆远淹没在人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几乎每个倒在校场上的试炼弟子都在清醒的最后一瞬间,在心中问候了丁甲和孙乙的各种亲戚和朋友。
校场上因这一场混斗变的狼藉一片。
血水和着泥土洇染了满地触目惊心的红,堆砌起来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耷拉着脑袋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正是从这群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佼佼者们。
丁甲铁青着黑炭脸笔挺的立在太阳底下,吃人的眸光从他黑白分明的双目里射出来,像一支支利箭穿透在满场的“尸体”身上。
孙乙依旧瘫在他的椅子上,身边早已没了给他遮太阳的弟子,看着还不如校场上那些拼命喘息的试炼弟子们。
另外的两个教头吩咐了人来清理战场,便什么都没再理会。
迷蒙中的周穆远感觉到一阵推搡,复又沉沦在漆黑的混沌里。
当他醒来时混沌的漆黑中平添了点点的星光——很亮,也很凉!
和他小屋里的灯光很不一样。
他甚至没去在意身边的其他试炼弟子,趁着星子的微茫一步一步蹒跚的走在“家”的山道上。
对于周穆远来说,他的家和天上的星星一样远。
——遥远的还有家人。
他的“家”里没有家人。
他重新点了灯。
灯火在秋风里,摇曳的像模糊的记忆里他爷爷拄着的拐杖,更像跟在那根拐杖后面的那双腿脚。
周穆远生怕它熄掉,赶忙两只带血的手上前捂着。
稍一有动作,身体各处又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痛苦。
周穆远只能忍着、受着,如同护着的油灯一样精神了起来。
为了这场秋闱,所有试炼弟子都曾忙着准备。
各种跌打药酒、各样损伤方子都备下不少,只是为了承受住更惨酷的训练强度。
教头们也跟着准备了不少,像今日临时添加的阵营对抗,或是昨日是新增的炼体训练,几乎个个都卯足了劲的轮番上场。
借着微薄的光,周穆远拿出准备的跌打酒和止血药,借着早上的留下的山泉一通内服外敷,直折腾到远方的夜空都微微亮。
他睡下没多少时候,缥缈峰上穿透云海的钟声一阵一阵的,传荡在山峦叠嶂里。
灯火在秋风里坚持了下来,却挡不住秋日阵阵的萧瑟,终是熄了灭了。
秋意里的那抹白烟,来不及说一声再见就飘散在风雨里。
屋外风飘雨摇,甚至可以看到雾海里的太阳像个荷包蛋似的,一点点的驱散掉秋意里的寒气。
周穆远醒来时,阳光穿透雨幕和云翳,直照在他惺忪的睡眼上,斑驳了一片华丽的晕彩。
然后是第二次的钟响。
掺和在雨打屋蓬的滴答声里。
雨声密而急。
钟音远而清。
稍稍适应了身体动作带来的疼痛,周穆远起身,换了身青色的袍子,穿戴起蓑衣径直出了门,登上山道。
周穆远想起刚刚传来的钟声,脚步跟着加快了几分。
雨势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起来似要蔓延到山顶上。
缥缈峰上很少下雨,周穆远走了一半的山道,却不见风雨减弱,不由的有点担心起来。
然而登上了山顶,风确实弱了,雨倒是下得更欢快了。
不过,多亏了这场秋雨,昨日洇湿的校场反倒没了血的触目,只淡淡的一块块青苔,淅沥沥的雨水汇流的淌下了山。
因为是下午的训练时间,校场上依然齐整整的占满了人。
周穆远担心迟到紧赶慢赶。
来了校场才发现丁甲和孙乙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宽大的青纸伞遮着风、挡着雨,看着倒是惬意的紧。
场中人来的并不齐,稀拉拉的像被什么啃了的馒头,东一块西一块的缺着口。
混进人群之中,周穆远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上山走的急,现在总算缓上了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