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月色，周穆远颓丧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缥缈峰上云遮雾绕，四周挂起的灯火晕染了一片片明黄的色彩。
满山的烛光里，新月高高挂起。
微茫的光亮淡薄清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夜幕笼罩下来，远方的山头漆黑的像一口口深渊，不知道曾经都有埋葬过什么。
周穆远陷入沉眠里，不晓得那梦境里是不是也埋藏了东西。
不知不觉已入了深秋。
萦绕山头的云海重重，峰间的雾沼也很浓厚。
整个山门雨湿风冷。
连晴日里的阳光也带着沁人的凉，色彩斑斓的很好看。
丹房里事情很多，周穆远还是请了假。
他很少请假。
上个月还拿了满勤的十两银子。
八月末的时候，为了修炼“龙行千里大法”，他曾在藏书楼里泡了一天。
遇到的问题还是没什么头绪，修行更是毫无进展。
第二日，又请了假去课室听讲师传授经验，勉强只解了部分疑难。
为了给掌柜留下个好的印象，从那之后，他就再没请过假。
十月刮来一阵凄寒的风。
可能是因为是在山上，天气反常的冷。
这时候的很多弟子都喜欢成群结队，也喜欢往屋里跑。
缥缈峰上，不管是舍楼、还是课室，就连不常有人的藏书楼，也能看见三五七个人蜷缩在一起。
好像，人多了，秋凉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周穆远刚从藏书楼里出来。
经过校场的时候，发现铺着的青石板冷幽幽的泛着白光。
上面卷起成片的叶子，人影鲜见，寂寥的可怜。
想来，冬天快要到了罢！
想着凛冬将至，周穆远扯了扯身上的袍子。
冷风趁机钻进领口里，冰凉沁骨。
在这萧瑟的冷风里，前面一排排的课室都显得孤零零的。
里面不时传出来齐整整的回响，伶仃飘散在山间。
脆生生的音色，应该飘出去了很远。
急匆匆踏进其中一间，周穆远偷摸的爬到最后一排坐下。
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夫子书生模样的讲师，悠悠抬起了眼皮子。
尽管隔了老远，周穆远仍感觉利箭似的目光穿透了重重的人影，最后钉在自己身上。
打了一个激灵，周穆远迅速低下头。
整个课室坐满了人。
讲师一呼一吸，声音不急不缓。
周穆远环视一圈，正瞧见许久没见到的冷芷心。
仍是翠绿色的水袖纱裙裹身，一拢秀发挽了枝清丽的黄花，下巴微昂着，抵了下面的手，听的极度认真。
不自觉的，周穆远又笑了起来。
好像只要见了冷芷心，他就会嘴角上扬。
没有什么缘由的笑。
笑着笑着，却对上另一个同样笑的很灿烂的面靥。
看着就像一朵清艳的白花，多于一个女孩子的容颜。
一张脸红扑扑的，周穆远再也笑不出来。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周穆远慌了神，像噎了一整个馒头在喉里。
那朵花儿转过头，和冷芷心并排坐在一起，身影埋在披下来的长发里。
董小佳很爱笑。
和冷芷心不同，她的笑平易近人，不会给人距离感。
而且，她笑的很可爱。
可能，很多人会认为，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和美丽的、漂亮的这些辞藻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董小佳不。
她确实还是个孩子，像还没绽放开的花骨朵儿。
但她的确很美，也很漂亮。
周穆远请教讲师的时候，看到董小佳烁着一双星子般的眸子，眉眼间还带点傲气的娇俏。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冷芷心挽着她的胳膊，像一个乖巧的小妹妹跟着她。
而她是姊姊。
冷芷心淡薄的性子，跟在她身边，一点儿也不显得违和。
因为她是骄阳。
她们俩走在一块儿，冷芷心美的让人欢喜，董小佳美的招人疼爱。
对于周穆远来说，一提起董小佳，他就头疼。
那时候的初见，董小佳排在他身后等着请教问题。
修炼“龙行千里大法”时，遇到的疑难太多，周穆远请教的时间太长，后面的人等的烦躁。
董小佳就在身后，一直碎碎念个没完。
更后头的冷芷心盯着墙壁，又或是盯着窗外的云气。
那双清目里蒙了一重重水雾，好像藏了百般心事、千种愁绪。
周穆远不时回首，就看见两人一个不嫌口干，一个不觉无聊。
队伍后面跟着一群人探头抻脑。
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心有疑窦，还是只为了瞅一眼这两道靓丽的身影。
后来出了课室，董小佳冷不丁的调笑了他一声：
“你喜欢冷芷心这一型的！？”
脑海里轰隆一声，周穆远整个人顿住了。
董小佳脸上挂起洋洋的笑容，飞舞着勾了冷芷心的手腕，得意的消失在风里。
一起消失的，还有得逞的狡黠和俏皮。
之后，在丹房里、在藏书楼里、还有课室里，笑靥清似花骨朵儿的董小佳，都像是一头挥舞着叉子的小恶魔。
周穆远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畜无害”这个词也不全是形容褒义的。
思绪天马行空的已经飞到了窗外。
课室内很暖和，却也乱糟糟的。
很多人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求学，只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无聊的日子。
讲师说了一大串修仙趣事，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些飞天遁地、仗剑四方的传奇，也让人心生向往。
有好奇的弟子打探他们的生平，也有好学的弟子询问这些人的修行。
末了，讲师开始授业教课了。
刚刚还火热的课堂，像浇了一盆冷水，氛围瞬间降了几个度。
讲师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解释“超凡”的释义。
“超凡”是修仙上的一个境界。
其后还有“破妄”、“真人”、“灵隐”、“羽化”四大层级。
周穆远曾在感灵诀一书上早已了解过。
到现在，他还没能达到“超凡”这一级数。
但他正在努力冲刺，期望能在缥缈峰的冬猎到来之前有所突破。
再不济，也要在明年初春时候迈进去。
周穆远听的乏了。
现在的他，需要有人解惑的是，如何跨进超凡一级。
而不是了解它的领域。
看着讲师妙语连珠，底下几乎睡倒一片。
周穆远枕着手臂，百无聊赖。
远方的天空飘来几块云翳，和了无生机的群山映衬。
深秋十月的寒凉不设防，更不胜防。
秋凉里已经有了些许冬天的影子。
他努力往冷芷心那儿望过去。
冷风里的那朵黄花格外引人注目。
董小佳依偎在她身上，又显得特别可人。
已经没几个人是在认真听讲师讲学了。
沉闷的课室里，回荡着讲师有气无力的话音，和一大群弟子的酣睡声。
心里后悔没把感灵诀带在身上。
就算是把无名拳谱拿来解解闷也是好的。
周穆远只希望这一切能够赶快过去。
埋头在臂弯里，无奈时间慢的像是一场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