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蝶恋花情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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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月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应逐月华流照君。”令浠轻轻地吟道。

走在前面的刘知远回过头来,看着令浠微笑。

令月看着栏杆外面的夜景,说道:“不想三妹妹还是读了不少书呀,连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都知道。”

令浠回道:“妹妹不过是好奇这明月楼的来历,听人说了一嘴,哪里读过多少诗书,让姐姐见笑了。”

令雪听着她二人言语,咬了一下嘴唇,在心里埋怨:“都怪父亲偏心,让三位姐姐都去上了闺塾,偏偏不让自己去,说什么自己年龄太小,不合适。”

刘老爷招呼着父亲、哥哥们上座,刘夫人带着女眷坐在另一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坐定后,万氏说道:“刘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何不在京城多住几天?”

“我也想多留一段时日,不巧,家母抱恙,我夫妇赶着回去看望,只得辜负许夫人一番美意了。”刘夫人说。

“这倒真是不巧了,你们夫妇这般孝心,刘老夫人定然无虞。”万氏道。

“借许夫人吉言,敬许夫人一杯。”刘夫人举杯。

万氏举杯一饮而尽。

万氏道:“你们夫妇也太客气了,你们要回家去,总该是我们办个饯别宴才好。”

刘夫人颔首,瞪着万氏,说道:“如此说,那可是见外了。”

万氏会意,有意无意地从令浠脸上扫过,默叹:“到底三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席间,刘夫人、万氏闲话家常,谈笑风生。

令月埋头吃菜,神色郁闷。

令浠偶尔回答几句刘夫人的问话,其他时候保持沉默,尽情享受这人间美味。

令雪,初时很是兴奋,被万氏瞪了几眼之后,有些气闷。

酒过三巡,万氏和刘夫人都两颊微红,令浠也觉得有些饱了,仰头望了望窗外的圆月,那般皎洁清亮,犹是天边的玉盘。

令月也抬头望月,一不留神,杯中酒洒了出来,泼了令浠一裙子。

素纭赶忙上前擦拭,却也无济于事。

刘夫人对许夫人说道:“不如让三姑娘去换一件吧。”

万氏瞪了令月一眼,说道:“三丫头,那你快去快来。”

令浠屈膝行礼:“是。”

素纭和令浠出来,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一楼,只见白石砖上满是银辉,皎洁如水,不觉叹道:“明月楼,当真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更衣回来,天色更晚了,令浠快步走着,心里有些焦急。

周围的人看着令浠行色匆匆的样子,自觉地让开了路。令浠加快步伐,宽大的衣袖擦过栏杆,扫落了一些木屑。

素纭劝道:“姑娘别急。”

令浠头也不回地说道:“快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令浠。”陡然间,一记声音响起,好似这静夜里的一声炸雷,在令浠的心上炸开。

令浠回头,暗影里东方良站着,脚步初定的样子。

令浠草草地行礼:“东方公子。”然后转身离去。

“你说句话行不行呀?”

令浠猛地顿住脚步,脊背僵住了,沉声道:“东方公子,好久不见。”

东方良看着令浠的背影,久久地看着,久久地看着,直到泪水模糊双眼,才抬头仰望天空。

令浠绞着手指,却久久地等不到回应,只好转过身来。

东方良背光立着,似乎一切都蒙上了阴影,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眸子闪亮着,焕发出神采。他,清瘦了许多,神色憔悴,怎么一脸愁容呢?新婚燕尔,怎么?

她还是那般,一如那夜在花园里相见模样,步履匆匆,神色慌乱。那年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好,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眸子,澄澈清明、不染杂质。没有谄媚,没有算计,没有不屑,只是平静宁和的眼神,如雪后初阳,不刺眼,不热辣,缓缓融化积雪,消退寒冰。

令浠抿一下嘴巴,低下头,说道:“东方公子,燕尔新婚,祝你们蜜胜糖甜,期颐偕老。”

东方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依旧不语。

令浠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点头道:“告辞。”转身离去。

“令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令浠再次转过身来:“东方公子有什么话想说?”

“令浠,你可是在怪我?”东方良哑着声音问道。

“董家,与东方侯府结亲,门当户对,实是良配。”

“令浠,你是知道的,我,我属意的人是你?”

“东方公子,这句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与你,与我,都是有害无利。”

“哈哈,许三姑娘是怕我毁了你清誉吗?毁了你这支红珊瑚簪子的情意吗?”东方良看着令浠头上的红珊瑚簪子怒道。

令浠睁大眼睛,没想到刚刚竟然被他看见了,沉声说道:“东方公子你专门候在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四下里全都静默着,素纭远远地看着,很是着急。

东方良上前一步,说道:“令浠,我,我真是悔不当初。”

令浠也红了眼圈,哽着声音说:“我们不能总是抱着回忆而活,总是要往前看的,劝君怜取眼前人。”

“我,我若不是听信谣言,也不会误会你……”

令浠看着东方良,他眼中满满的情意做不得假,可是,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呢?

“东方公子,你不是误会了我,而是认清了现实。”

“我,不过就是一个三品文官家的小庶女,迎我入门,惹得令尊不悦,累你声名有损,于你前途更是毫无助益。”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如果你娶了我,让你前程不顺,家庭不和,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到时,我该如何自处?”令浠的眼泪夺眶而出,望着天空说道。

东方良皱眉道:“你不信我?”

“东方公子有意于我,只是一时兴起,当你面临选择,当别人冷静地把这些条件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终于发现这些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于是,你犹豫了,迟疑了,动摇了。恰在此时,谣言四起,正好给了你一个契机,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你只需就坡下驴。”

东方良厉声道:“许令浠?”

令浠不甘示弱:“你不信我会坚持到底,不为权贵所动,更不信自己真能扛的住那如磐的风雨,我说的可对?”

东方良冷笑:“你看的可真明白!”

“东方公子若是令浠,也能看的这么明白。正如令浠一样能懂得东方公子的难处。世事艰难,怎敢糊涂?”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还请令浠姑娘如实相告,当初为何对我一直躲躲闪闪?”东方良弯下腰,紧紧盯着令浠。

令浠心口一痛,低着头不说话。

“令浠姑娘,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对你好。”东方良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恳切地说道。

“东方良,你想对我好,是真的想对我好吗?你何时站在我的位置为我想一想?你的好,我能接受吗?你的青睐,惹得其他姐妹嫉妒;你无心的一句话,就会让我进退维谷!”

东方良僵住了。

“你的好,令浠不能接受。因为令浠清楚地认识了现实,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令浠一脸木然地表情。

东方良直起身来,捂着胸口,喘着气道:“令浠姑娘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谊?”

令浠擦干泪水,镇静地说道:“东方公子,我娘临死之时,烧光了她的一切东西,不留痕迹,因为她苦苦痴等了我爹一生。”

令浠快步走去,还撞了东方良一下,几步后,停下,说道:“前尘旧事,无论对错,东方公子都该放下了。”

令浠快步上楼,拔下簪子。素纭急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