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浠走在林间小道上,步履缓缓,这一个月来,见证了桃花由纷繁绚烂到飘零凋落的全过程。
原来,花开自有时,花落有定数,并不会因为多情人的眷恋与惋惜而稍作停留。
令浠看着地上飘落的片片花瓣,在心里轻轻地叹息,小心地走着,尽量不去践踏到它们。
“快些走。”前方的令晖催促锦纨道,还不忘回头瞥一眼令浠。
素纭悄悄地说:“姑娘,听说大姑娘正在议亲呢,老爷为她选了几门婚事,雪姨娘和大姑娘都很不满意。”
令浠也偶然听祖母和雪姨娘说起,略略有些耳闻。令晖是家中得宠长女,甚至比令月都尊贵些,在婚事上肯定是反复斟酌,挑来捡去。
令浠看了眼素纭,嘱咐道:“那是大姐姐的事情,你切莫打听,更不能掺和。”
素纭道:“姑娘放心,奴婢都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素纭觑着令浠的脸色,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东方公子待姑娘真是好,送了姑娘紫毫笔不说,还……”
令浠突然顿住脚步,瞪着素纭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有的没的。”
“姑娘切莫生气,奴婢,奴婢这是在为姑娘打算,”素纭焦急地说着:“奴婢看见大姑娘和东方公子多有来往,而现在东方公子待姑娘有情意,若是大姑娘知道……”
素纭没有再说下去,令浠却懂得其中的意思。
令浠叹息一声,说道:“大姐姐自幼就深得宠爱,如今议亲自然是往高处选,东方公子在京城的公子王孙中也是出挑的,大姐姐属意他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你,你和东方公子,”素纭睁大了眼睛。
“我和东方公子不过萍水相逢,见过几面而已。”令浠淡淡地说,眼中却多了一抹暗色。
“不是啊,那天在青莲观,东方公子不是……”
“素纭,那日之事不过黄粱一梦,切不可当真。”
素纭咬了咬下唇,说道:“姑娘可是因为大姑娘。”
令浠转身正视着素纭,肃然道:“不是,京城中千金小姐众多,没有大姐姐还会有其他人。做亲,还是门当户对的好,我身份低微难以匹配。”
“姑娘,东方公子……”
令浠仰起头,望着天空:“素纭,父亲对娘亲还有情意吗?”
主仆两人默默无言,日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爱山居时,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两人俱是迷惑不已。
“许三姑娘,老太太有请。”钱嬷嬷的声音响起。
令浠转过身来,敛衽行礼:“嬷嬷,有礼了。”
钱嬷嬷满面笑容,回礼道:“姑娘太客气了。如今仲春刚过,正是百花齐放之时,府里办了赏花宴,老太太请先生和各位姑娘一同去赏花品茶呢。快走吧。”
“是。”令浠颔首。
素纭在心里冷冷道,怪不得大姑娘那般着急,原来是早听说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越走近声音越真切,令浠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是一座假山。
钱嬷嬷道:“便是这里了,姑娘们都在那边。”
令浠行礼:“有劳嬷嬷带路。”
钱嬷嬷含笑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令浠向前走着,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局外人,热闹是她们的,欢笑是她们的,自己远远看着。
令浠向假山走去,仔细地欣赏着,只见这假山都是由斗大的石头累成的,错落有致,高处有水流出,倾斜而下,冲击在石头上,溅起点点水花,在阳光下闪耀如晶莹剔透的翡翠。
水流汇聚成小溪,抱着右侧的亭子转了一圈,流向远方。
“令浠妹妹在看什么?”婉仪含笑走过来。
“这假山建成好多年了吧,青苔都长了好多。”令浠说。
“那可不,听说是当今郑国公的祖父建造的,少说也近百年了。”婉仪拉起令浠的手,边走边说。
“去哪里?”
“我们去长廊里吃点点心吧,走啦。”婉仪使劲儿拉着令浠。
凉亭里,几位贵妇围着老太太坐着,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老太太看着回廊道:“婉仪如今出落得是越发美丽了。”
姚夫人的面容上浮起了薄薄的一层笑意:“老太太过奖了。”
一侧的韩夫人说道:“老太太眼光好,婉仪真真是美丽动人,旁边那位姑娘也是清丽无双。”
东方夫人道:“姚夫人好福气,只不知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穆夫人说:“是许家三姑娘。”
东方夫人一脸迷惘:“许家?”
郑夫人说:“便是去年回京,官至四品的太常少卿许承彦的女儿。”
韩夫人看着令浠道:“就是去年秋天从老家接回来的?”
穆夫人道:“正是,这么个妙人偏偏要藏着。那丫头性子恬静柔善,不吵不闹,讨人欢喜。”
东方夫人轻轻地说道:“是个庶女。”转而便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令浠想着,既然无事,不如找个机会溜走吧。婉仪到她母亲身边去了,令浠带着素纭悄悄绕道假山后面,准备沿小路回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令月从前面小跑过去。
“凌云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令月道。
“出门时遇到苏兄,他缠着要打球,耽误了些时候。”凌云边走边说。
令月跟在凌云旁边,不时转头去看他,一脸娇羞地道:“凌云哥哥。”
“嗯?”穆凌云转头看向令月。
令月立刻扭头看向别处,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
凌云继续往前走,令月忙跟上:“凌云哥哥,我,我……”
“月妹妹,不知你有什么事?”凌云转身看着令月道。
令月伸手摸着假山石,两颊泛起红晕,尴尬地笑了笑:“我想问你……”
凌云皱眉。
令月用力地捏着石头,把青苔都揉碎了,忖度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凌云要走,伸手扯住凌云的袖子,道:“我想问你,苏公子要定亲了,可是真的?”
凌云轻笑一声:“略有耳闻,也不知真假,月妹妹可直接去问苏兄。”
令月见状,心里大呼不妙,凌云哥哥肯定是误会了,此时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令月上前一步:“凌云哥哥,我不是问他,我……”
“穆公子。”一道娇媚地声音打断了令月的话。
令月恼怒地瞪着来人:“你来干什么?”
“妹妹此言何意?难道这假山池许得你来,不许姐姐来吗?”令晖的嘴角含着温柔地笑意。
令月赌气地转过脸去。
“穆公子,听闻苏公子定的是左仆射之女,不知真假?”令晖问道。
“哼,人家是左仆射嫡女,身份贵重,岂是有些人能比的。”令月扬着下巴说道。
令晖斜瞟了令月一眼,默不作声。
凌云拱手道:“二位姑娘,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未过明礼,岂敢妄议。”说着便要离去。
令晖道:“多嘴问一句,不知穆公子定的哪家呀?”
令月张大了嘴巴,屏住呼吸。
凌云肃然道:“在下功名未立,功业未就,岂能先言婚姻?”
令月长长地舒一口气,笑着道:“凌云哥哥身份高贵,乃将门独子,自然是高门嫡女才能相配。”
令晖冷冷道:“妹妹很是了解吗?”
“于在下而言,门第高低、财富多寡无甚要紧,能如父亲母亲一般琴瑟和鸣便好。”
令晖道:“苏公子定的亲事于仕途可是大有益处。”
“大丈夫立世,自当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博得封妻荫子。”凌云扬首说道,说完大踏步离去了。
两位佳人望着那笔挺矫健的身影呆住了。
一阵风拂过,飘来浓浓的牡丹香味,唤醒了沉醉中的人们。
令晖、令月互相瞪对方一眼,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令浠看了看四周,也向前走去。
素纭见四下无人,说道:“穆公子真是难得,不以贫富贵贱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