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蝶恋花情深几许
60763700000018

第18章 心意

清明时节,春雨细细的,密密的,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如路上行人的愁绪绵绵不绝。

令浠坐在马车里,双手托腮,脑海里回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厨房旁边的小房子里,只有烧火的老嬷嬷偶尔和自己作伴。

原本以为自己身份低贱,不过是下人的孩子。直到有一天,老嬷嬷摸着自己的头,含泪说出自己的身世。

自己竟然是许家二老爷的亲生女儿,只是生母低贱,丫头出身。也是在那一天自己得知生母是中秋节的那天含恨而终的。

当时自己知道身世后不惊喜,也不伤心,因为自己并未见过父亲母亲,见得最多的就是老嬷嬷,自己并不知道父亲母亲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再后来知道的事情越多,越同情娘亲遭遇,但自己除了流泪之外别无他法。老嬷嬷教会自己做水灯,在水灯里放进心愿,思念之人就会感知到。

昨天晚上,令浠带了一盏水灯,偷偷跑到后院的小溪旁,刚刚点燃,不料竟然被一人伸手夺去了。

令浠睁大眼睛,仔细一看,不觉惊呼,原来是父亲。

父亲久久地凝视着水灯上的字,沉默不语。

令浠惶恐不安,正准备离去时,父亲却拉着令浠的手一同将水灯放到了小溪中。

令浠分明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大手微微地颤抖着,手心里全都是汗,滑腻腻的。

父亲望着水中越来越小的亮点,自言自语道:“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

父亲握着令浠的手走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令浠分明感觉到父亲的悲伤压抑之情,令浠一句也不敢问。

父亲把令浠送到沐春榭的回廊处,说道:“听说你姨娘在青莲观许了愿,你明天代替她去还愿吧。”

令浠苦苦地思索着,父亲对生母到底是什么态度呢?父亲似乎还记得生母,那生母当年为何会被抛弃在老家?

父亲对自己又是什么感情呢?父亲看自己时,有时呆呆愣愣,像在看自己,又不像在看自己。

令浠想得脑袋疼,摇摇头把这些思绪都赶走。

青莲观是京郊最富盛名的道观,多年来香火不断信众颇多。

在氤氲的香火中,令浠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叩首。

三拜完毕,素纭扶着令浠起身,令浠将香插进香炉里,久久地凝望着三清像。

素纭见旁边的人越来越多,都不时打量着姑娘,推着令浠道:“姑娘。”

令浠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房檐下的雨滴犹如直线,倾斜而下,却依旧挡不住来上香还愿人的热情。

素纭看雨下得这么大,瞧着令浠如寒霜一般的脸色,悄悄说:“姑娘,要不我们到旁边的厢房歇一歇?”

“也好。”

清明,扫墓祭祖的日子,如此大雨,可是逝者灵魂未安?对尘世还有牵挂?

令浠在最侧边的一座小亭子里坐下,只见檐外大雨如注,迷蒙一片,根本看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人,只有灰蒙蒙的雾漂浮着。

素纭站在一侧,只见姑娘木然地看着雨幕发呆,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明,世间人祭奠亡灵的日子。。

自从姑娘八岁那年知道身世后,每年的清明前后姑娘都会格外的沉默,格外的安静。

“素纭,你说我娘她会不会怪我?”令浠依旧看着雨幕,平静地说着。

素纭红了眼圈:“姑娘。”

“怪我从未给她上过坟?”

“姑娘快别说了。”素纭焦急起来,姑娘向来沉静,从未说过这些话。

“又怪我没给她立过灵位?做过法事?”令浠的脸上毫无表情,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姑娘,姑,她,她不求这些。”素纭拧着眉毛回答。

令浠冷笑一下:“不求,求不到当然不会求。”

素纭急急道:“姑娘,听说青莲观茶好,奴婢去给您沏壶茶。”

素纭一转身,只见东方良大踏步走来:“东方公子。”

“东方公子。”令浠起身,敛衽行礼。

“三姑娘,三姑娘这是要走吗?”

“雨小些了,不打扰东方公子欣赏雨景。”令浠向前走去。

“许令浠,跟你说句话就这么难吗?”东方良的脸上带着一抹怒气。

令浠顿住脚步并不言语。

“我去许府拜访,你躲着不出来。送礼物给你们姐妹,偏偏你加倍还回来?我的心意你是真不明白吗?”

令浠并不回头:“东方公子,云彩和泥土注定不会相接,结果早早注定又何必挣扎不休?”

东方良苦笑一声:“是呀,姑娘如九霄之白云,而我,渺如尘芥。”

“东方公子误会了,公子人中龙凤,国之栋梁,岂是令浠可以高攀的?”

东方良快走几步,站在令浠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道:“令浠,你,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令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惊得后退了一步。

东方良逼近一步:“令浠,许令浠,我,我喜欢你。”

令浠的心漏跳了一拍,喜,喜欢我?

竟然会有人喜欢自己?

是,是听错了吗?

自己从来都是被忽略遗忘的那一个,以前是,现在也是,不起眼也不被人关注,东方良竟然……

东方良仔细地观察着令浠的神情,由最初的呆住,到怀疑,转而不可置信,最终冷静下来。

诸多神情变换,独独没有欢喜之情,她,她对自己……

“东方公子切莫胡言乱语,此等话岂能儿戏?”

东方良双手握着令浠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说:“令浠,你看看我,我是认真的,我从未对任何一位女子这般上心,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令浠赶紧挣脱,四下看无人,稍稍放下心来。

令浠往前走几步,伸手抱着柱子,脸上不自觉地飞上红霞。

此刻令浠的心中,又惊又喜,又痛又恨。

惊的是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向自己表露过心意,竟然真的有人在乎自己,留意自己,关心自己;喜的是这个人也正是自己留意的,那日城外茶亭相遇,东方公子奋力相救,那身影早已刻入心中;痛的是东方公子为侯府长子,身份贵重,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庶女,纵使心意相通,恐怕终难相守;恨的是自己身世可怜,身份卑微,却又无力改变,上天给了自己机会却没有给自己力量。

会不会,会不会如娘亲那般黄粱一梦,怀想一生呢?

令浠转过身来:“东方公子,令浠能得公子这般抬爱,心中实在感激。只是令浠身份微贱,不值得公子……”

“令浠,不要再说这些混账话了,”东方良打断道:“我又不是嫡子,我也是姨娘生的,要说微贱,你我一样。”

令浠摇头说道:“不,公子有所不知。我生母实际上是侍女出生,到死都无名无分。令浠今日能养在姨娘跟前,还是祖母的格外恩赏。”

“这些,这些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其他人呢?”令浠皱起眉头。

东方良冷静下来,如同兜头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彻骨的寒凉。

良久,东方良缓缓说道:“令浠,我会娶你的。”

令浠豁然睁大眼睛,本以为东方良已经放弃,不料他竟然说出这般话。令浠紧紧地盯着东方良摇头说:“不,这不可能。东方公子不能许这种诺。”

“令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令浠看着东方良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无端生出凉凉的笑意来:“东方公子,你可知我父亲当年也是这般承诺我娘的,我娘信以为真,一直等到油尽灯枯。”

东方良走上前,紧紧握住令浠的手:“你放心,我定然不负此诺,你等我。我一定让我爹爹去许府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