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关中大旱，足足四十日不降雨，万亩良田皲裂成棋盘，寸草不生，颗粒无收。自北方逃难的灾民络绎不绝，扶老携幼，遥望南方，带着微芒的希望，去寻找新的生机。
“小姐，那边有座茶亭，我们过去喝杯水吧。”素纭说着便扶着令汐往茶亭走去。
“也好，还真是有点儿走不动了。”令汐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
素纭环顾四周，遍地是荒草土埂。一阵风吹过，刮起地上的灰尘，满天黄沙里，俱是席地而坐、衣衫褴褛的逃难人群。
素纭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家里接的人何时到？哼，那贪心的东西，竟然敢敛财而逃，丝毫不顾及小姐的安危，如此见利背主之人就该乱棍打死……”
令汐眼波未动，只静静地看着远处说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怪，就只怪我自己不争气啊。”
素纭抚着小姐的手，安抚道:“小姐放心，家里不比老家，小姐是老爷的亲女儿，这是谁都抹不掉的。老太太也念着你呢……”素纭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彻底没声音了。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姐此番回家是否真的可以摆脱以前的苦日子，能够如正经小姐一般养尊处优。
令汐看着脚上开了口子的鞋子，低头沉默着，主仆俩心照不宣，凌乱在风中……
进入茶亭，令汐坐下看了看四周，不觉皱起眉头，素纭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安慰道：“小姐放心，我刚才跟老板打听了，此地已经是京城地界了。而且这里距离城门口不过两里，再不会遇到那般强盗了。”
“但愿如此吧。”令汐还是神情郁郁，素纭自然瞧出来了，只是不动声色，说些闲话哄小姐开心。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令汐侧首看过去，只见几位身着锦绣绸缎的公子策马而来，踩着落日的余晖昂首而去，弥漫而起的灰尘似乎都不能沾染他们分毫，那般高高在上，耀眼夺目。
“凌云，你骑得可真快呀，看来最近骑术又更上一层楼了啊。”东方良笑着说道。
“哪有，还不都是你们让着我，真要比起来我得落到最后了。”穆凌云回答道。
“穆兄谦虚啦，骑术长得可不是一大截啊，竟然能驯服幻影这等烈马，不得不让我等刮目相看啊。”齐放感叹道。
“听说令尊从塞外得了一匹良驹，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苏元说道。
一群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离对这匹幻影马的羡慕嫉妒之情。穆凌云拱手道：“各位兄弟，我们情同手足，一匹马算得什么，各位若是喜欢尽管借去骑。”
“穆兄真是大方，令尊送的，我们岂敢随意把玩。”东方良说道。
“纵马跑了多时，我们找个茶亭，喝杯茶歇歇吧。”苏元说道。
似乎说到了心坎里，各位公子都点头称是。
小茶亭的生意很是兴隆，行色匆匆的路人、吆喝买卖的货郎、纵马驰骋的公子、衣衫褴褛的难民……都忍不住咽下口水，掏出一两枚铜钱，买一碗甘甜爽口的清茶。亭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或站或坐，或说或笑，一派热闹景象。
“小二，来把我们的马牵去拴好了，再喂点儿草料。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的头。”东方良说着，作势要去敲小二的头。
小二赶紧抱头缩了一下脖子：“爷，您放心，出了岔子，我给您当马骑。”
“就你，我还不稀罕呢？”东方良说道。
“那是，那是……”小二赶忙称是，将这一群公子哥迎了进去。
“各位爷，小店本小利薄，就这么几张桌子，您就将就着……”
“混账，我们还付不起茶钱了。”东方良抬手就想打小二。
穆凌云说：“算了，喝一碗我们走吧。他们也不容易。”
令汐偷眼瞄着周围的男客越来越多，向素纭使个眼色，素纭会意，从袖中掏出仅剩的几个铜板，付了茶钱准备离开。
小二见状，脸上露出喜色，“各位爷，正好那张桌子空出来了，您先坐着，茶马上就来。”
东方良“哼”一声，大步走过去。其他公子也陆续跟过去，穆凌云走在最后，不经意低头时看见那两位姑娘的鞋子开了个大口子，露出纤纤玉足。
穆凌云已有十四岁，懂得些许人事，赶紧移开了眼睛，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那两个小娘子穿得破烂，模样还挺俊的，也不知是哪家的？”
“哪家的？准是逃难的。这年头哪家的小姐能在外面乱跑吗？”
“哈哈，那倒是。不如，给她几个钱……”
邻桌的那几个茶客说着便是一声坏笑，听到的也不由笑了起来，这笑声反而更刺激了那几个满口污言秽语的人。
茶亭里更热闹了。
那几个茶客被这热烈浓郁的气氛鼓舞，更想大展身手了。一脚跨过门槛，两步迈下台阶，“嘿嘿”狞笑着围住了令汐、素纭二人。
素纭赶紧挡在令汐面前，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小娘子，你别怕呀，我们不干什么”
“既然如此，烦请各位让个道。”素纭说着，抓住令汐的手，就要冲过去。
那汉子作势欲倒，扑向素纭，素纭赶紧后退。却不知后面也有个大胡子汉子伸手过来。素纭环抱着令汐，脸上出现慌张之色：“小姐，我们……”
令汐推开了素纭，并肩站好：“各位大哥，你我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何故为难我二人？”
“你生得美呀，大哥我好久都没摸过女人了……”
“放肆，我家小……”素纭话没说完，一记冷箭从那汉子的耳边飞过，箭翎擦过耳朵，滴下几滴鲜红的血来。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这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东方良甩手给了那汉子一巴掌。
刚刚还狂妄的不可一世的汉子竟然呆住了，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汉子反应过来，一跺脚暴躁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头向东方良砸来。东方良轻轻一闪身躲过了，抬腿一脚勾住汉子的左脚，汉子扑倒在地，摔碎了两颗门牙。
其他几个吓呆的汉子恍然惊醒，“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声说着：“各位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各位爷喝茶，罪该万死。那两个小娘子就留给各位爷享用……”
“滚”，穆凌云一脚踹开了那汉子。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滚……”
那汉子想起刚才那一箭，冷汗直冒，看也不敢看穆凌云一眼，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其他人见状，也抱头鼠窜，跑开了。
一亭子的看客“哈哈”大笑，颇有兴趣地观赏着刚才那一幕。
穆凌云冷目一扫，霎时便安静下来了。茶客们匆匆四散，不敢再做停留。
放眼望去，天地间似乎只小亭一座，寥寥数人而已。
“多谢各位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谢。只愿各位公子都能得尝所愿，平安喜乐。”令汐敛衽行礼，款款说道。素纭也随着行礼。
“姑娘”，穆凌云伸手说道。穆凌云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身段不高，行为举止不似乡野之人，眉目清秀。那双眼睛更是澄澈清明，不染杂质，世间少有。
“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令汐颔首答道。
“哦，不，我……”穆凌云突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又一次不自觉地瞟过她的脚。
令汐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遮住，奈何欲盖弥彰，反而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素纭赶紧站到令汐前面，说道：“各位公子，我家小……”，令汐捏了一下她的手臂。
素纭改口道：“小，我家小妹和我多谢各位公子搭救之恩，我们还要赶路，他日……”令汐又一次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先，先告辞了。”
素纭抓着令汐的手，疾步向前赶去。东方良伸手拦住她们，说道：“你们的鞋破了，不如，不如”把腰间的汗巾扯了下来，递给令汐。
令汐的脸红了起来，如被火烧。素纭接过，便拉着令汐匆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