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飞扬,交给你了。请你替我,好好的,爱他……”
黑暗,重又袭来,无边无际。
最后一丝意识,也渐渐的,被抽离了。
欧阳,对不起。这一回,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因为,我就要去你停留的,那个世界了。
这一次,我们是真的,不会再分开了。
“说好了哦,我们永远在一起。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哈。”
“嘻嘻嘻。”
疼,好疼。
一阵阵,冰冷冷的痛楚,从身体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蔓延了开来。
呵呵,原来天堂里,也可以感受到痛楚啊。
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吊瓶。
咦?吊瓶?
吊瓶里,是满满的液体。似乎,是刚刚才换上的。
此时,正顺着吊瓶底下的软管往下流淌……
手背上,缠着胶布。胶布下,是刺进血管里的针。这种针,带着孔。吊瓶里的液体,就是顺着这个孔,慢慢的,流进了她的身体。那液体,是冰冰的,凉凉的。
那针尖刺破肉皮的痛楚,混合着那冰冷的液体,唤醒了,她的意识……
呵呵,原来,不是天堂。
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而无力。
唯一可以灵活活动的,恐怕就只有这一双眼睛了。
那双眼睛,很听话的,东瞅瞅,西望望……
呵呵,原来,是病房。
我还真是命大啊,距离死神都那么近了,她居然把我放了回来。自嘲般的笑笑。
感觉,腰间沉甸甸的。受伤了吗?
目光立刻扫向腰间。一条手臂,轻轻的,环着她的腰。
呃,手臂?
顺势望去……一个俊俏的少年,合衣侧卧在她的身旁。一条手臂,轻轻的环在她的腰间。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跑掉了。
紧闭的双眼,深锁的额头。俊俏的容颜上,似有泪痕未干。
呵呵,小小年纪,哪里总来那么多忧愁。微微一笑,轻轻的伸出手,就想像从前一样,把他的紧皱的额头,抚平。
伸出去的手,带歪了扎在手背上的针。针尖立刻改变了方向,穿透血管,刺进了肉里。
血,立刻就顺着针孔,流了出来。滴到了,洁白的床单上。
如同,一望无垠的雪地上,盛开了几朵,桃花。
那异样的色彩,红的鲜艳,红的刺目……
这样的红,似曾相识。我在哪里,见到过呢?
看着雪白的床单上,红斑点点,犹如桃花朵朵,落英缤纷。
映入脑海中的,是一张沉睡着的少年容颜。伤痕累累的身上未着寸缕,紧紧的依偎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也是满身淤青的女子。
铺在两人身下的那张雪一样洁净的床单上,却是落红点点。犹如桃花,落英缤纷。
整个人,犹如受到雷击一般。伸出去的手,瞬间僵硬在半空。
我居然,勾引了飞扬。勾引了,恩恩的准未婚夫,我的钦定女婿。而且,还为他生了一个,小飞扬。
原来,这就是我的记忆。
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意想起来的,记忆。
我缺失了三年的记忆,原来,竟是如此的,不堪。
为什么,非要逼着我,想起来。
此时此刻真的是,生,不如死。
眼泪,不可抑制的,奔流出眼眶。
紧紧的,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咬的,是那样的用力。直到嘴里,溢满了血腥的味道,才渐渐的,回过神来。
拔掉手背上的针管。轻轻的,拿开飞扬的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的下地,再轻轻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护士台亮着一盏灯。
轻轻的,穿过睡的正熟的护士,走了出去……
马路上,皓月当空。
现在是几点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无法思考,也不想去思考。
宽宽大大的病号服,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在这城市的夜晚,漫无意识的游荡着。
就像是一具游魂,找不到,自己应该去的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只听的到,汽车声越来越多。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天,也越来越明亮了。
明亮的天空,更衬得她的面色,纸一样的苍白。
“姑娘,你没事吧?”一位晨练的老大妈,好心的问道。
“没事,我没事。”如自言自语般,轻轻的飘走……
天色大亮,街上已是人如海,车如潮。
游魂一样的脚步,终于在看到几个大字时,停了下来。
恒信大厦。
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在万楼林立的都市里,突兀的,闯入了她的眼帘。
想都没有想,抬脚就往里走……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要去哪里?”大堂里,一个可爱的胖胖的保安,立刻拦住了她。
“恒信大厦。C座。606。”还是,犹如自言自语般的回答。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对不起,C606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您还是请回吧。”胖保安一脸怀疑的看看她。居然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就跑出来了?这个女人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啊。
“没有人,住了吗……为什么,会没有人。”似询问,又是自语。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很久没有人回来过了。”胖保安皱皱眉。暗暗考虑着,要不要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询问下是不是有病人走失。
恩恩呢?飞扬呢?我的宝贝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们,不回家。仿佛没有看见胖保安还站在自己身边,在恍恍忽忽中,又向前飘飘的走去。
“哎哎哎,都告诉你没人了,你还去?”胖保安立刻上去拦住了她。
“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你不认识我吗?”呆滞的目光,怔怔的望着胖保安。
这个保安陌生的很,他们也要进行更替吗?才三年的时间,竟已是,物是人非。
“回家?你住在这里吗?我来了都两年了,怎么没有见过你?”胖保安怀疑的看着她。
“有个小胡子保安,很爱笑的。”苍白的容颜,微皱着眉。唇角下意识的微微上扬,展现出了一个弧度。
“哦,您认识我们经理啊?他今天休息。那看来,您还确实是住在这里的。”胖保安搔搔头,可爱的笑笑,“不过,我怎么没见您回来过啊?”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把视线从胖保安的脸上移来,轻飘飘的身子,径直飘进电梯间。想也不想,就下意识的按下了第六层的按钮。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等一下,我陪您一起上去。”胖保安猛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蹿进了电梯里。
这年头,小偷干活前,都会进行详细的调查的。他可不想在自己当值期间,出现什么差子,还是谨慎点好。
C606室。
滑开电子锁的保险盖。数字键盘,就密密麻麻的展现在自己面前。
闭上眼,就看到一连串的数字,手拉着手排好队,依次走进了她的脑海里。
十指如飞,连续而迅速的输入了8位数的密码。这动作是如此的纯熟,仿佛已输入过成千上万次。
一阵刺啦啦的锁轮转动的声音,门锁应声而开。
“你,要不要,再进去,检查下?”推开屋门。苍白的容颜,梦呓般的问道。
“嘿嘿,不用了。主要是看您脸色不大好,怕您一个人上来在电梯中晕倒,所以就送您上来了。既然您平安到家了,那我就先下去工作了。对了,您最好换身衣服。您身上这病号服,比较引人注意。”胖保安尴尬的笑笑,转身走了。
怔怔的看着胖保安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才轻轻推开门。
依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漂亮小男孩,正倚在门口,仰着头上下不住的打量着她。
三年未归。
再回来,竟似,恍若隔世。
慢慢往里走。
眼神,四处游移着。
客厅里,电视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墙壁上,还挂着那张老照片。照片中,一个女子一左一右的拥着一对金童玉女,正笑的,一脸甜美。
沙发上,还放着她最喜欢的抱枕。茶几下,摆的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薯片。
“你是火星来的吧?你只是披了一层地球人的皮吧?还是你从冰河时代误入时空隧道,直接就掉到了这个时代。”
眼前,又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不停的走来走去的,收拾着房间。
慢慢的,走进卧室,一眼就看见浴室的门,大大方方的敞开着。
一眼望过去,她的化妆用品,仍安安静静的站好队,排在洗手台上。而那条曾经害她出丑的浴巾,也依然整齐悬挂在几条毛巾之间。
“啧啧,你这身材还不是一般的糟糕,果然没什么看头。”
回头,就看见一个小鬼头,正双手环胸的站在她面前。一边眯着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她,一边啧啧有声的不断摇头,“下次记得换块大点的浴巾,荼毒未成年儿童的眼睛,也是一种犯罪。”
眼睛向右望去。在书桌上,摆放着她天天都要使用的电脑。
电脑的左面,依然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夹。由于她工作到困倦时,常常会不由自主的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所以在电脑的右边,还放了一只泰迪熊,手里举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太晚了,快上床睡觉吧……
书桌旁边,就是她的睡床上。上面,依然铺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米色的床单。而她常穿的那件加菲猫睡衣,则安静的,卧在枕头上。
“你要是喝不下去我就帮你灌。你这么个舔法,到天亮也舔不完这一碗的。”眼前,又看到一个小男孩,正站在床边眯着眼睛瞪着一个手里端着药碗的女人。
转身。慢慢的,踱到厨房。
打开冰箱,就看见她喜欢的水果,一样不少。冷冻柜里,则整整齐齐的挤满了,她最爱的各色冰激凌……
手指,轻轻的抚过灶台。耳边,又听得一个声音说,“别动,口水是消炎的。”
转回身,就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嘴里正轻轻的吸吮着,一个满面通红的女子的手指,“哈哈哈,你居然会害羞。拜托,你这种样子,我看了会不习惯的。”
阳台上,又仿佛看见三个人,正每人抱着一大筒薯片,一边漫不经心的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欣赏着月色。
“如果我说不要嫁,你就可以不嫁吗?”一个忧伤的少年眯起眼睛,望着月色无边。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轻轻推开飞扬的房间,房间里依然简洁而干净。
手指,慢慢的划过摆在书桌上的书。很多书名,她依然边听都没有听过,很多种文字,依然如鬼画符一般恐怖。只是,比印象中看到过的书,似乎又多了好多。
总感觉,书桌上少了点什么?有什么东西,曾让她印象很深刻。
闭上眼睛,脑海里就看到了一本素描画册。是的,少了那本画册。那一张一张用铅笔不断重复描摹着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
轻轻的,在飞扬的床上躺了下来。一股落寞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样熟悉的味道,似乎曾经让我,无比的眷恋,无比的心安。
为什么,躺在你的床上,我却感到像是躺在月神的,怀抱里。那个寂寞了几千年的,月神啊。
闭上双目,就看到了一双和月神一样落寞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和忧伤。
原来,我曾经一直被你这样的,凝望着。
“我们,回家吧。”海边的礁石上,一个削瘦的少年,轻轻的,拭去了一个新娘脸上的泪。
“呜呜呜。飞扬你还活着,真好。我不要你死,呜呜呜。”
“你要是也死掉了,我怎么办?呜呜呜。我不要你死,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同样湿淋淋的少年,大声哭着。
“而我的作用,还不止孝顺这一点,你要学着,慢慢去体会。例如,我还会止苦。”
高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少年,正拥着一个女子,缱绻缠绵。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吧。”一个眼睛里刻满心疼的少年,从沙发上抱起一个满身都是淤青的女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早就已经迷失在,你的视线里了。
一滴晶莹的泪,溢出了眼角。
心痛的,纠了起来。似乎有人把所有的空气全部抽掉了般的,窒息着。
可是,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我要怎么对欧阳交待?怎么跟恩恩交待?我甚至都无法说出,对不起……
轻轻推开恩恩的房间。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被子整齐的铺在床上,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睡过了。
恩恩,我的恩恩?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在生我的气?
在恩恩的书桌前坐了下来,抚着恩恩看过的书。眼泪,终于不可抵制的,汹涌而出。
对不起,我的宝贝,真的对不起。我甚至无法,去乞求你的原谅。
叮咚,叮咚。
熟悉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打开门,就看到了那个胖胖的保安,正笑的一脸热情。
“乔小姐是吧,这是一个月之前从美国寄过来的。你们家一直没有人,正好今天你回来了,我就给你拿过来了。麻烦你在这里签收一下。”胖保安边说边递给她一个大大的信封,和一个用来签收的文件夹。
封面上那娟秀的字迹,是如些的熟悉。
签了字,关上门,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个大信封。恩恩,我的恩恩,你在美国吗?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不想再看到我,所以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颤抖的手,小心的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卷录影带。
把录影带放进放录机里,打开电视。
一阵雪花过后,一个美丽的少女,就清晰的站在了面前。
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满面……
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少女的脸庞。恩恩,我的恩恩,已经长的这么大了,而且出落的,如此美丽。
“哥哥,你好吗?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一早就收到了你的礼物,我特别开心。这一学期我过的很好。这里的学校和这里的生活,我适应的很快,你不要担心。刚开始学业还有点紧张,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对了,你的生意做的好大啊,居然在我的学校对面也开了一家餐厅。嘻嘻,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开在这里啊?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呢,和你在家里做给我吃的是一模一样呢,现在那家餐厅几乎成了我们学校的专用餐厅了。”美少女甜甜的声音,配合着甜美的笑容,清晰的传了出来。
“恩恩,我的宝贝,生日快乐。请原谅我,忘记了你的生日,你十八岁的生日……”只是在转眼之间,我的恩恩,就已经长大了。可是,我却错过了,看着你长大的幸福时光。
“哥哥,你找到妈咪了吗?如果找到了,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啊,因为,我好想她。”美少女话锋一转。俏立的容颜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忧伤。
“恩恩,恩恩。我也,好想你。”轻声唤着宝贝的名字,眼泪更加的肆无忌惮。
“妈咪,虽然知道你没有回来,但还是要给你介绍一个人。来,你过来。”恩恩向旁边招招手。屏幕上,立刻走过来一个英俊的少年,和恩恩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米色的T恤,阳光一样的脸庞。看着镜头的面孔,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
“妈咪,这是我的男朋友小若。虽然他没有哥哥优秀,但是,我好喜欢他的。”恩恩挽着小若的手臂,笑的幸福而甜蜜。
小若转回头,望着恩恩。脸上虽然染了一丝红晕,但眼底的笑容却更加甜蜜。
“小若,你跟我妈咪打个招呼吧?”恩恩招呼道。
“乔阿姨,您好,我是小若。很遗憾出国读书之前不能正式拜访您,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您见面。我喜欢恩恩,从她进入小学的第一天,我就喜欢她。可以说,我已经整整喜欢了她十一年。她的一切喜好,我都知道。我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我对她的感情,也绝不会比乔阿姨和飞扬,少一分一毫。乔阿姨,如果您能听到我的这番表白,请您相信我。也请您放心的,把恩恩交给我。今天,我在这里向您和飞扬承诺,以后,我会一直代替您们照顾她。所以,请您快点回来,来为我们的这一份感情,做个鉴证。”小若说完,回头望向恩恩。
恩恩美丽的容颜上,已是泪花闪闪。
“妈咪,你听到了吗?从今以后,会有小若代替你们来照顾我。没有妈咪的这些年,哥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也不再笑了,整天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臭脸。我的小若,比他可爱多了。所以,我要在我成人的第一天正式宣布,我不要哥哥了。从今天起,你的女婿换人了。”
“恩恩。”看着宝贝幸福的笑脸,阳光一样的明媚。乔桥哽咽的声音,早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妈咪,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从小到大,只要一看见妈咪,哥哥就会开心的连眉毛都在笑。所以,为了你能快点有一个可爱的儿媳妇,在哥哥把所有的女人都吓跑前,你赶紧回来吧。把我以前那个温柔的哥哥,快一点带回来……”
“妈咪,你和哥哥,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爱的人。能看着你们快乐,是我最大的幸福。所以,我要把我最最亲爱的哥哥,交给我最最亲爱的妈咪。我的妈咪啊,只有你,才能让哥哥快乐。所以为了哥哥,也为了我,请你,快一点回来……”
画面并不长,很快,就又是一片雪花了。
“恩恩,我的恩恩。对不起。”乔桥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死死的抱着电视机,不肯放手。
仿佛,拥在怀中的,就是那个聪明可爱又美丽无双的小恩恩。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一千一万个对不起。
宝贝,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把录影带取出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这录影带中,那最最宝贝的恩恩。
宝贝,谢谢你的成全。我一定会让飞扬,幸福。